看着眼前这个狂躁不已,随时都要扑上来掐死自己的魁梧大汉,张重辉很清楚——这是又出岔子了!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傻子,而是一个疯子!
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与此同时,郑国泰与郑梦镜兄妹二人,正在商量着此事。
“哥,不是说好了找個傻子吗?你怎么找了个疯子啊?”
郑梦镜总觉得有些不安,虽然对她来说傻子和疯子没有什么区别,可她还是有些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对此担忧,郑国泰却是笑得自信道:“傻子哪能有疯子好使,傻子顶多吓唬人,疯子可是真敢杀人啊!”
郑梦镜倒也觉得有道理,但她还是担心问道:“那……那疯子会供出我们吗?”
“放心吧妹妹!”郑国泰一个摆手,笑道:
“我让人给那疯子灌了药,他活不过今晚了,就算是想供,也没命供!
再说了,傻子的话不能信,一个疯子的话难道就能信了?”
“也是……”郑梦镜点了点头,然而很快她就又担忧道:“那万一张重……”
“放心吧,张重辉不会出卖咱们!”郑国泰直接抢答了。
“啊?”郑梦镜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出卖咱们?”
“哦,忘了告诉你了。”郑国泰笑得不怀好意道:
“那疯子有个癖好,他喜欢将人的脑袋拧到后面去,尤其还喜欢拧好看男人的脑袋!”
郑国泰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仅要彻底封了张重辉的嘴,他还要报当年的仇!
郑梦镜虽然也想张重辉死了,好彻底封口,可这样残忍的死法,她还是不太敢去想象。
“真是可惜了那好模样……”
“啊?妹妹你说什么?”
“没什么,话说哥,你找的那疯子本事如何?该不会……打不过张重辉吧?”
“怎么可能打不过!那疯子身高九尺!力气大得跟牛一样!就张重辉那小白脸,三个都干不过他一个疯子!”
“额……哥,力气大并不一定就有用吧?而且我记得,张重辉的力气好像也不小吧?他当年才几岁,不是没几拳头就把你的牙给……”
“嗨呀!妹妹!你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你要相信哥!”
“我就是怕出什么岔子……这可是灭门的死罪啊……”
“别说丧气话!既然这条路咱们走都走了,就得走到底!为了洵儿的太子位,也为了伱的皇太后之位!”
“只能这样了……”
……
天已经黑了,风尘仆仆了一路,都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洗个澡的李如松,匆匆赶在宫门下钥前进了紫禁城,来见他的皇帝陛下。
李如松其实并不急着见皇帝,可皇帝似乎十分急着想要见他。
这不,天都黑了,还要让他进宫面圣。
怀着不知为何忐忑的心情,李如松进了紫禁城,在这前往乾清宫的路上,他借着夜色,看见了已成废墟的三大殿。
上一次他进宫面圣时,三大殿还是那般的富丽堂皇,如今落得这副模样,实在是令人唏嘘。
终于到了乾清宫,李如松见到了他唯一效忠的万历皇帝,几年不见,他觉得君父似乎又憔悴了不少。
“罪臣李如松拜见陛下,陛下躬安?”
“朕躬安。”朱翊钧笑容满面的抬了抬手,道:“爱卿快起来,你无罪。”
“陛下……”李如松不敢起来,仍是跪在地上,满面愧疚道:
“臣此次贪功冒进,险些全军覆没于浑河,臣有罪!”
“将军哪有常胜仗。”朱翊钧说着,示意一旁的太监陈矩将李如松扶起来,又道:
“况且胜败乃兵家常事,朕明白你的苦衷,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朕就已经很高兴了。话说你的伤怎么样了?可都好全了?”
打了败仗,皇帝不但不怪罪自己,甚至还那么关心自己的身体,李如松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在陈矩的搀扶下,李如松一边抹着因感动而流下的泪水,一边颤抖着声音回道:
“回陛下,臣的伤已经好全了,牢君父如此挂怀,臣实在愧疚……”
李如松哭得很夸张,素来冷面的猛将在他的君父面前哭成如此狼狈模样,倒是真有几分儿子在老子面前哭诉的感觉了。
就是不知道,这眼泪中的孝敬之意,又究竟能有几分。
君臣二人又来回拉扯了一番场面话之后,朱翊钧才让李如松落座,并时时叮嘱着:
“多吃点,这些都是朕平日里最爱吃的。”
皇帝陛下爱吃,李如松自然是只能也爱吃。
就在这君臣二人和睦共处的和谐时刻,皇太子的慈庆宫外,正发生着血腥的一幕!
……
“噗!噗!噗!”
三道刺击声接连响起,一下又一下,精准又用力地穿透衣料,刺入了紧实的皮肉之中!
人在被捅的时候,是喊不出来声音的!
牛高马大的汉子此刻瞪大着双眼,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明明就已经被自己给捁住了脖子,且即将被活活掐死的美少年!
“噗!噗!噗!”
张重辉又接连补了三刀,直到那双掐在自己脖子上的粗糙大手彻底松开,他才从对方身上拔出锋利的小刺刀!
“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是吧?也行。”
张重辉说话间,将带血的刀刃往对方胳膊上擦了擦,还没擦干净呢,大汉就已经倒了下去。
看着躺在地上,面目狰狞痛苦,想说什么却又大声不起来的大汉,张重辉十分‘暖心’地安慰了对方一句:
“放心吧,你没那么容易死,我给你捅的都不是致命伤,只要止住血,就死不了。”
张重辉的话似乎真起到了安慰作用,还真让躺在地上的大汉缓和了一下情绪,同时他脸上狠辣的报复之意,更是又浓烈了几分!
然而,就在下一刻,张重辉却是又补了两句话:
“诶,不对,我猜他们应该也不会让你活过今晚。
算了,你就在这等着,听天由命吧,我走了啊,拜拜。”
张重辉说完就这么走了,他的衣裳上不可避免的沾了些血。
然而张重辉并没有去在意这个,而是快步往慈庆宫旁边的御马监方向走去。
御马监与慈庆宫仅有一墙之隔,此处平日里就人少静谧,加上此刻天都已经黑了,宵禁之下更显寂寥。
张重辉来到此交界处时,有个身影已经在对面的小巷子里头等了许久。
那道身影刚一见到有人来,忙是大摇大摆地朝张重辉跑了过来。
借着月色,视力本就极好的张重辉看清楚了此人的样貌。
此人生得也是高高大大,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就是那清澈的眼神,以及摇摆过度的行为举止,显得此人有些不太正常。
通常,人们都会称这种人为——傻大个。
“你是谁派来的人?”傻大个开口第一句便是这样问张重辉。
张重辉没有犹豫,直接回道:“是庞公让我来的,哦,刘公也让我来了。”
傻大个瞬间便相信了张重辉的话,并急忙问道:“他们要我做什么?”
张重辉没有即刻说做什么,反而细细说来道:“国舅爷待你那么好,既帮你还上了赌债,又是好吃好喝待你多年,现在他需要你来报恩,你真的愿意吗?”
“当然愿意!”傻大个一脸义气地拍着胸脯,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一般!
“好!”张重辉似乎很是赞赏傻大个的义气,为了保险起见,他又问了一遍道:
“那些说辞你都背好了吗?”
“当然背好了!我都能倒着背了!”傻大个拍着胸脯证明道:
“我现在就背给你听!咳咳咳!我叫张差,我的家里特别困难,从小我娘就告诉我穷人的孩子早当……”
“等一下。”张重辉打断了傻大个的背话,给予肯定道:“不用背了,我相信你背得出。”
被如此肯定之下,张差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就在他洋洋自得时,张重辉却是在四下无人的巷子内溜达了起来。
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
“我在给你找一件趁手的兵器。”
“不用!我力气大!哪用得着什么兵器!”
“找到了,就这个吧。”
张重辉说着,随手捡起一旁角落里躺着的一根枣木棍,递给了张差。
“拿着吧,就用这个。”
“这……也行吧,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你就沿着这扇红墙一直往东走,直到看到有门,你就停下来敲门。”
“然后呢?”
“然后,谁开门你就用这根棍子抡他,谁拦你也抡他!”
“见谁都抡吗?”
“嗯,进门后,你看哪里来人多,就往哪里抡,直到……你看到我。”
“啊?连你也要抡吗?”
“不,你抡我旁边的那个小爷就行。”
……
乾清宫。
李如松又一次被皇帝陛下灌酒了。
而且这次,皇帝陛下似乎也醉了,喝着喝着,朱翊钧竟然主动坐到了李如松的座位旁边。
“李卿啊。”朱翊钧借着酒意,意味深长地叹道:“朕虽然是皇帝,可终究只是个孤家寡人啊……”
君王好端端在臣子面前感叹自己是孤家寡人,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可稍稍想想便知其中之意。
李如松的酒量好的很,还清醒着的他不知道皇帝醉没醉,他只能是心中感叹着:伴君如伴虎,面对敏感多疑的帝王,又得拍马屁,表忠心了。
“陛下,您是天子,大明朝的子民都是您的子女,全天下子民都仰慕爱戴着您,您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定是臣有错,让陛下您饮酒不乐了,还请陛下责罚!”
“哈哈。”朱翊钧笑了笑道:“李卿多虑了,你没错,朕只是想起你之前差点殉国一事,心生担忧罢了。”
朱翊钧并没有明确的说明,自己在‘担忧’什么,因为他想让李如松主动问。
然而,李如松却是并没有顺着皇帝陛下想要听的话问下去,反倒是一脸庆幸地感激道:
“臣多谢陛下关怀,臣感激不尽!”
朱翊钧也没说什么,只笑着抬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
就在李如松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时,耳边却是传来了一个,十分直白的问题。
“李卿,朕其实有些不太明白,那努尔哈赤怎么就知道你会遇难,并及时赶到支援你呢?他会算命不成?”
李如松微微愣了一下,一番有些明显的纠结过后,他说道:
“回陛下,实不相瞒,其实臣也在奇怪此事!当时努尔哈赤明明就只是来边境换贡而已,怎么就如此大方主动,愿意出兵支援我军呢?
陛下,说实话,臣其实一直都在怀疑……那努尔哈赤其实有故意邀功的想法,说不定……那次埋伏就是他跟蒙古军合谋设计出来的!”
李如松的回答倒是让朱翊钧愣了一下,毕竟他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的存在。
他甚至都怀疑到了张重辉的身上,也没有怀疑过努尔哈赤跟蒙古军合谋这么一个可能……
如今听李如松那么一讲,他倒是真觉得,有那么个可能了……
见皇帝陛下被唬住了,李如松也是松了口气,他很清楚,关键时刻宁愿把努尔哈赤给推出去,也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他爹跟张居正的孙子有联系一事!
然而……
“不可能。”朱翊钧很快就质疑道:“他们这般折腾,图什么?难道就为了让努尔哈赤来朝廷领赏?”
李如松想了想,回道:“回陛下!臣斗胆猜测,他们会不会是想图臣的命?”
这个回答实在合理,朱翊钧再一次无言以对了,毕竟图李如松的命,那就是在图他这个皇帝的臂膀。
然而朱翊钧却仍是不相信李如松的这些个猜测,他始终觉得那一仗没有那么简单!
与其相信是海西女真跟蒙古勾结,他更加认为是朝廷出了奸细给蒙古报信!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没有实际的证据,猜测再怎么天花乱坠又能如何。
事到如今,朱翊钧也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本以为李如松这次进京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消息,没想到也没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朱翊钧总觉得李如松哪里变了。
明明李如松这么个大老爷们,都当着朱翊钧的面痛哭流涕了。
可多疑,终究是帝王无法改变的毛病,尤其还是朱翊钧这种内心敏感的帝王。
“对了李卿,朕突然想起一件事。”
朱翊钧又有问题要问了,而他这次要问的问题,是有关于张家人的。
然而……
“皇爷,不好了!东宫出大事了!”
太监田义慌慌张张地跑进殿内,顾不得李如松还在一旁,便报出了一个十分惊天的‘噩耗’!
“皇爷!东宫进了刺客!太子殿下出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