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你要我帮王恭妃求情,帮她出冷宫?”
郑梦镜简直不可思议,她还以为张重辉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对她做什么呢……
没成想居然是让她放‘敌人’出来!
“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郑梦镜一边果断拒绝,一边加紧了怀里的力气,生怕张重辉一个不高兴就跑了。
然而这一次,张重辉却并没有像前几次那般甩脸子要走,反倒是笑笑着道:
“贵妃娘娘,您说您怕什么呀,难不成还怕那王恭妃出来后,跟您抢恩宠不成?”
郑梦镜当然不怕王恭妃跟自己抢恩宠,可就在她想要反驳些什么时,她的下巴却是被轻轻捏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抗拒反应,她的耳边就传来了男子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
“贵妃娘娘,我听闻那王恭妃在冷宫里日哭夜哭,已经哭瞎了双眼,她一个瞎子罢了,难不成您还怕一个样貌,聪慧都不如您的瞎子能掀起什么水花?”
“我才不怕!”郑梦镜急着反驳一句后,下一刻才后知后觉的红着脸将下巴挪开。
眼见郑梦镜就要作出抗拒反应了,张重辉及时收回了手,认真道:
“贵妃娘娘,俗话说做戏要做全套,若您只是单单给太子下跪认错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您在装模作样。
听我一句劝,您只有想法子把冷宫里的王恭妃给放出来,您的贤名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贤名。”
郑梦镜再一次愣住了,本来还想骂张重辉手脚不老实的她,现在满脑子只剩要不要放王恭妃出冷宫了。
一阵纠结过后,郑梦镜还是不情不愿,哼哼道:“可我不想让她出来,我……我看她就烦!”
“那您就别看她。”张重辉说着,手又抬了起来,试探性地轻轻拍了两下郑梦镜的肩膀,见对方没有做出抗拒反应后,他直接将手按在了上面,并说道:
“乖,听我的,您要是不听的话,后面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就不管您了啊。”
郑梦镜一听‘不管’两字顿时急了,忙道:“别,你不能不管我!”
“好好好。”张重辉又拍了拍郑梦镜的肩膀,哄孩子一样温声道:
“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不管你的。”
郑梦镜被哄得脑子都晕了,明明知道自己在被占便宜的她,却是莫名的享受在了这种‘被安排’式的哄骗当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突然回想起了小时候,父母哄她时的画面。
“好了,您现在就去东宫吧,事情早些办完早些了事。”
张重辉的话拉回了郑梦镜的思绪,面对这样直接的安排,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快去吧。”张重辉又说了一遍。
被这么一催,郑梦镜下意识地点头应道:“好……”
事情谈完了,张重辉也准备走了,只不过在走之前,他准备再做一个测试。
就在郑梦镜迷迷瞪瞪地放开搂了半晌的手臂时,张重辉突然眼疾手快地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啊……”
这一瞬间的突然袭击直接让郑梦镜吓得失了声,可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张重辉就已经收回了手!
“你……你干什么?你……伱想掐死我?”
郑梦镜满眼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方才那短暂的轻微窒息感,让她害怕极了!
然而,这种被支配的恐惧感,却又在潜意识里无端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一种……刺激感?
眼看都已经这样冒犯了,郑梦镜都并未真正的发火,也并不是真正的害怕,张重辉心里顿时门清了。
他很清楚,正常人被这样掐脖子,早就吓得大喊,要么就赶紧逃离了,然而郑梦镜却只是捂着脖子怔怔看他而已。
看来这一次,他又赌对了。
“贵妃娘娘。”张重辉一脸抱歉地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您的脖子特别漂亮,纤长白皙,如天鹅一般优雅,一时情不自禁罢了,您应该不会见怪吧?”
郑梦镜也是被张重辉这怪异的癖好给奇怪到了,刚想骂一句什么,对方却是头也不回的已经走了!
走了……
看着张重辉快步离开的背影,郑梦镜呆愣了许久,直到方才喉间被掐的余感彻底消失,她才醒过神来。
她鬼使神差地尝试着自己掐了掐自己,却怎么掐都没有方才那种怪异的感觉了。
事到如今,郑梦镜已经彻底打消了先前的怀疑,她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哎呀,我怎么会笨到以为他跟皇上是一伙的啊!”
……
乾清宫。
朱翊钧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见郑贵妃了。
上一次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时,还是在上一次。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梃击案一事,他冷落了郑贵妃许久,而且要是照这個情况发展下去的话,郑国舅早晚得被推出去当挡箭牌。
朱翊钧已经有了打算,到时候大不了晋郑贵妃为皇贵妃,如此也算是补偿了这个心爱的女人。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又一次心血来潮,来后宫看心爱贵妃的皇帝陛下,居然‘又’扑了个空。
来一次见不着人也就算了,或许是巧合。
可连着两次都见不到人,是个正常人都会起疑,更不提还是多疑的帝王。
然而,事实证明,有时候,有些巧合总是那么的没有逻辑。
就在朱翊钧对心爱的郑贵妃起疑,并要派人去找郑贵妃时!
一个消息的到来,不仅打消了朱翊钧的怀疑,更是还让久不出远门的他,惊到即刻命人备轿,前往太子所居住的慈庆宫!
……
慈庆宫。
当朱常洛听到郑贵妃来东宫看他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直以来,在朱常洛的眼里,郑贵妃无异于十恶不赦的老妖婆。
眼下恐怖的老妖婆都找上门来了,朱常洛可谓是又怕又气。
恰好这时候太子妃郭氏就在一旁,他干脆把接待郑贵妃的差事,丢给了太子妃。
然而,太子妃郭氏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接待郑贵妃就是接待婆婆。
最关键的是,这个婆婆还是她丈夫最为厌恶且忌惮的庶母……
郭氏也很头疼,然而身为东宫的女主人,她只能硬着头皮,去见这个名声素来极臭的‘恶毒婆婆’了。
事实证明,传言有时候,并不一定全是假的。
就比方说在郭氏的眼里,郑贵妃的确是个很难对付的恶婆婆。
哪怕她好声好气地解释了,太子现在身体不舒服,在休息,不见客,可郑贵妃却仍是嚷着一定要见太子。
郭氏很无奈,她只能尽力拦着。
郑梦镜也算给面子,并没有直接闯进去。
直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皇帝也该来了时,郑梦镜这才拿出了自己贵妃的身份,强行喝退了东宫的墙头草下人们。
这期间,只有一个宦官誓死拦着权大势大的贵妃娘娘。
然而最终,这个宦官还是被崔文升命人丢到了一旁。
太子朱常洛终究还是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可就在他硬着头皮,强行打起笑容,准备对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美妇人行礼时,打死他都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郑娘娘……您……您这是做什么啊!”
看着“扑通”就跪的郑贵妃,朱常洛惊得目瞪口呆,慌乱之下,他也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郑梦镜也是被朱常洛的同样下跪给惊了一下,但很快她就进入了状态,眼泪瞬间便挤出了好几行,满是委屈自责,泪眼盈盈泣道:
“太子,眼下外头流言蜚语闹得到处都是,传言都说我要害你,可我真的是无辜冤枉的啊呜呜呜……”
郑梦镜一边解释一边哭泣,同时拂起袖子在脸上点点擦着眼泪,却是怎么擦,眼泪都不见少。
看着郑梦镜委屈哭诉的模样,朱常洛都惊呆了,要不是他一直都知道这个貌美的庶母心肠歹毒,怕是真要被她这副可怜无辜的模样给骗去了。
眼看郑梦镜越哭越委屈,朱常洛能做的只有不停说:“郑娘娘……您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然而,郑梦镜就是不起,不但不起,她哭着哭着,甚至还磕起了头!
“呜呜呜……太子,我都给你跪下了,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嘛……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啊……我给你磕头了行嘛……呜呜呜……”
看着“哐哐”直磕头的郑梦镜,朱常洛的脑子整个都是发懵的!
更让他发懵的画面出现了,他居然在这种时候,看到了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一道身影!
“父……父皇……”
小太子终究还是太年轻。
要是再晚个十年,在看见郑梦镜对他磕头时,他定会二话不说,也对对方磕头,而不是傻愣愣的只呆看着了。
要是再晚个十年,他就不会只呆呆看着皇帝父亲一瘸一拐过来,将既委屈,又娇柔可怜的庶母扶起来了。
“呜呜呜……陛下,现在外头都在传言臣妾和哥哥要谋害太子……
所有人都不相信臣妾和哥哥是无辜的,就连您也不相信臣妾……
臣妾孤身一人实在是百口莫辩,您就让臣妾给太子磕头吧……”
郑梦镜哭诉间,一直挣扎着又要重新跪下,然而却是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看着心爱的女人哭得如此委屈,更还做出了给太子下跪磕头这种屈辱之事,朱翊钧心疼的都要化了。
浓浓愧疚瞬间爬满了朱翊钧的心头,他鼻子一酸,忙是安慰道:“好了爱妃,谁说我不相信你了,我相信你。”
然而,郑梦镜却是仍旧哭着道:“可是太子不相信我,呜呜呜……”
这下子,朱翊钧才将目光移到,还跪在地上,发愣中的朱常洛身上。
朱常洛这才从方才眼前那恩爱的一幕中醒过神来,毕竟那样恩爱的一幕,他从来都没有在父亲和生母身上看到过。
也是直到这一刻,朱常洛才真正的发现,原来爱和不爱的区别,真的很明显。
“父皇。”朱常洛心知肚明皇帝父亲想要听什么,他很懂事地说道:“儿臣相信郑娘娘。”
小太子朱常洛终究还年轻,正是难藏住事的年纪。
眼看小太子脸上的‘被逼无奈’都要溢出来了,郑梦镜忙是再次跪了下去,然而这次她跪的对象,是朱翊钧。
“爱妃,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臣妾有件事求您!”
“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您要是不答应臣妾,臣妾死也不起来!”
“好好好,你说,什么不情之请?”
“陛下,臣妾请您将恭妃放出来,让她和太子,母子团聚吧!”
一时间,郑梦镜的这个请求,让一整个空气都安静了。
朱翊钧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那段令他感到耻辱的过往,再一次浮现在了脑海内,这令他很不自在。
而朱常洛的表情,却是惊诧中,还带着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朱常洛回想起了九月初九重阳日那晚,身上带着血迹的张重辉,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
“太子殿下,我可能杀人了,劳烦您给我一身干净的衣裳替换,再帮我把那人给处置干净了,可以吗?”
“这……你杀人啊……这可是人命啊……”
“太子殿下,实不相瞒,那人自称是郑国舅派来杀您的,他之所以寻我出去,恐怕是想从我和皇上的身上做文章。”
“我不知道这些,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好,您没听见,那我再问您一个问题,您还想不想让您的生母恭妃娘娘出冷宫?”
“当然想!”
“既然想,那您就先帮我寻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帮我把这身带血的衣物处理干净了。另外,我猜今夜郑国舅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干脆来个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太子殿下,您想不想救王恭妃?”
“当然想!可……”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您想救王恭妃,那您就听我这一次,好吗?”
“我……好……好!”
……
反应过来的朱常洛先是看了看同样跪在地上,还在嘤嘤抽泣中的郑梦镜,心里不由得敬佩张重辉一声:“这你都能搞定?”
随后,朱常洛又将目光望向了他的皇帝父亲,只见对方眉头紧锁,脸色很是难看。
“果然……不爱就是不爱……”朱常洛不由得再次心间感慨着。
郑贵妃只是下跪磕头而已,他的皇帝父亲就已经急得亲自跑来东宫安抚了。
而他的生母王恭妃在暗无天日的冷宫里活活哭瞎了双眼,皇帝父亲却连一声过问都没有……
这阵沉默,最终在朱翊钧十分无奈的一声叹息中,打破了。
“罢了,就放恭妃出来吧,不必再关着了。”
听到此话的朱常洛兴奋到鼻头瞬间酸涩,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滚滚涌出,语无伦次地磕头谢恩道:
“儿……儿臣谢父皇隆恩!谢父皇!谢父皇!”
朱翊钧叹了口气,道:“谢我做什么,你该谢你郑娘娘。”
“是……谢郑娘娘!谢郑娘娘!”朱常洛急忙转头对向郑梦镜,把对方刚才对他磕过的头,加倍磕了回去。
直到这时,郑梦镜才真正松了口气。
面上回应着客套话的同时,心中更是连连感叹道:
“还好还好……还好他还给我出了这个主意……还好有他……”
与此同时,朱常洛心里也是在想着一件事——靠张重辉真的有用!真的有用!比谁都管用!
看着眼前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朱翊钧有些愣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明明离他那么近,可他却总觉得,某些距离,开始越隔越远了……
朱翊钧晃了晃脑袋,再次扶起郑梦镜时,他刻意凑近些,吸了吸鼻子。
这一次,他没有闻到上一次的檀香味了。
“看来,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