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黄玉鹃连续听了谢凌枫与潘智?老师关于《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与《改造我们的学习》的一番谈论,不禁对潘老师在课堂上敢于挑战权威、激发与倡导学生的质疑问难精神表示由衷地敬佩。她想了一会儿,对潘智?说:“潘老师,您好,您学识渊博,让后学们钦佩不已,想必您在中国古典诗歌方面应该也会有较深的造诣吧?!我能否冒昧地请教您一个问题?”
“黄学妹见外了。您太抬举在下了。潘某才疏学浅,谈不上什么高深的造诣。不过,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你有什么问题不妨提出来,我们这么多老师,群策群力,说不定会有好的解决办法的。”潘智?环视着大家一下,微笑地说。
“是啊,有什么问题说出来让大家合计合计!”众人纷纷点头答道。
“好的,那我就大胆求教诸位老师了。前不久,我阅读了我国著名的美学家朱光潜先生的美学理论专著――《文艺心理学》,觉得获益匪浅,可是对于书中所提的诗歌创作的‘移情作用’一词却不甚了解,请问潘老师及诸位有何高见?”黄玉鹃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向众人点了点头,微笑着说。
谢凌枫听了,注视着潘智?老师,哈哈大笑说:“玉娟同学,你算问对人了。据我所知,潘老师正好在这方面的造诣颇深,一定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我就献丑了,如果有不妥之处,请大家批评指正!”潘智?沉思了一会儿,说,“自古以来,我国一些文人骚客在诗歌创作过程之中,往往会赋予所关注的自然景物以人的行动性格、生命及思想感情,使融入诗歌中的自然景物反映出人和社会生活的美。这大概就是黄玉鹃同学在美学著作中所接触到的诗歌创作的‘移情作用’吧!”
黄玉鹃频频点头,露出敬佩的神色,说:“潘老师果然高明,让人豁然开朗。能否请潘老师再列举一些具体的例子加以详尽地解读?让我有一个更深入的了解!”
“诗歌中的‘移情现象’处处可见,尤以中国古典诗歌为最。”潘智?侃侃而谈,“从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起,我国古代诗歌中处处都可以欣赏到极其丰富而完美的‘移情’诗句。例如,《孔雀东南飞》一诗中的‘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及二三里,摧藏马悲哀’、东汉女诗人蔡琰《悲愤诗》中的‘马为立踯躅,车为不转辙’,陶渊明《归园田居?少无适俗韵》一诗中的‘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南朝乐府民歌《西洲曲》中的‘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唐代伟大浪漫主义诗人李白的《劳劳亭》一诗中的‘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山水田园诗人王维《竹里馆》一诗中的‘深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晚唐著名诗人李商隐的《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一诗中的‘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晏殊《蝶恋花》一诗中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以及明代陈子龙《点绛唇?春日风雨有感》一诗中的‘春无主,杜鹃啼处,泪染胭脂雨’等等,都堪称是中国古典诗歌中运用移情手法的典型例子。”
光前中学历史组的黄伯阳老师拍掌喝彩说:“潘老师讲得不错。根据唯物主义的观点,任何意识都是客观事物在人们头脑中的能动反映。据此,我们可以认为,诗歌创作中的‘移情现象’乃是人的意识对于客观事物的能动的、创造性的反映的结果。”
黄玉鹃打破沙锅问到底:“请问潘老师,探索中国古典诗歌的‘移情现象’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呢?”
潘智?老师说:“据我所知,不妨从三个方面入手加以探索:第一、由‘联想’而产生的‘移情现象’。在人类丰富而复杂的思维活动中,那些具体可感、形象生动的联想比起那些单纯的、抽象的理性的联想更能产生‘移情作用’。在诗歌创作中,诗人由时间感悟、空间体验或相似感发而产生的联想,往往能够促使‘移情现象’的产生;第二、由“心境”产生的移情现象。心理学家认为,‘心境’就是使人的所有其他情绪都染上某种色彩的、比较持久的一种情绪状态。当一个人的心境愉快时,他倾向于以肯定的眼光来评价他所看到的一切。在这种场合里,平常他不关心的东西也可能引起愉快的情绪体验。反之,当一个人惊惶不安的时候,他会从各个方面来意料危险和不愉快的事件的发生;第三、‘联想’与‘心境’联合作用而产生的‘移情’现象。在诗歌作品中,许多‘移情’现象大多是由联想作用和心境作用同时融合在一起,有机地联系在一起而产生的。”
“您刚才讲到,诗人在诗歌创作过程中可以由时间感悟、空间体验或相似感等发联想,促使‘移情现象’的产生。”黄玉鹃不解地追问道,“您所说的‘时间感悟’,应该怎么理解?能否给我们更详尽地介绍一番?”
“哦!黄学妹真是学而不厌啊!”潘智?赞赏地说,“所谓时间感悟,是指诗人在创作过程中,凭借时间,化思想与智慧为生命的内在体验,也即是凭借时间,领略生命的诗情与存在的感悟。它仿佛是中国诗歌艺术思维的一支极敏感极深思的触角,深深探入生命的底蕴。在时间感悟中,诗人往往借助时间统一性的方式将一系列表象联结起来,从而产生时间顺序的联想,促使‘移情现象’的产生。”
“哦,我知道了一点点了。按照潘老师的观点,唐代诗人张若虚的写景抒情诗《春江花夜月》‘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等四句如果从移情手法的角度应该如何理解?”黄玉鹃执着地追问。
潘智?说:“由于移情手法的运用,诗中的客观景物被诗人赋予了人的感情。在诗人张若虚的笔下,明月仿佛对楼上梳妆台前孤独的女主人公深表同情,久久不忍离去。因此,这首诗出色地做到了真情与真景相融合,不愧为一篇‘长于思与境偕’的典型作品。又如唐代王昌龄的七绝《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一诗,描述了一位闺房中的少妇春天梳妆打扮后登上了翠楼,忽然看见路上杨柳的嫩绿色,不禁引出许多关于初春的联想,于是愁上心头,对出征丈夫的深沉的思念油然而生,并暗自后悔当年不该让丈夫从军求取功名。由于诗歌的精练性、跳跃性,诗歌对少妇忽见陌头杨柳色后的联想一字未谈,让读者去想象和补充。读者在鉴赏时,可以想象到少妇的思绪变化:从柳色想到春光、胜景、阳光、小桥流水、鸟语花香,进而想到当年与丈夫在一起所度过的幸福生活,草地漫步,窗前共话,柳下谈心……于是客观的自然景物‘杨柳’也似乎笼罩了点点愁思。此外,如‘春风又绿江南岸’、‘帘外东风随燕到’等诗句也是由春的联想而产生的移情现象。”
“谢谢潘老师的指点。我终于明白了,由此,我们可以举一反三。在寒林枯草、落木萧萧、景象凄清的秋天,浪子离人经常会触景生情,引发种种联想,进而产生不少移情诗句。比如:晚唐诗人张泌的‘千里暮烟愁不尽,一川秋草恨无穷’、张九龄的‘江渚秋风至,他乡离别心’、欧阳修的‘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以及‘落叶知秋意’、‘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等诗句都是由秋的联想而引发的移情现象。”黄玉鹃恍然大悟。
“太对了,就是这样!”潘智?不由得点头赞许,“而所谓的‘空间体验’则是指诗人常将自己的历史意识、人文关怀、政治抱负,甚至宗教情结,投射于自然的方位、地理的幅度之中,使空间不仅仅具有纯审美的功能。换一句话说,诗歌中的空间意识,是诗人情感心理的投射,它融凝着一个国度或一个民族思想和智慧的因子。在诗歌创作中,由于空间体验的调配,诗人往往以地点的统一性的方式把表象联结起来,就产生同一地点的联想,从而促使‘移情现象’的产生。例如:骆宾王的《易水》一诗:‘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读者可以从中领略到骆宾王途经易水旁,自然而然就联想起战国时代壮士荆轲毅然辞别燕太子丹、渡过易水前往秦国去谋杀秦王而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故事,因而感到眼前的易水至今还是凄凉寒伧的。诗中的‘水犹寒’就是典型的移情现象。而用相似的方式把表象联结起来的联想而产生的移情现象,最为典型的例子莫过于郑板桥的题竹画诗了。‘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恰恰是由于夜间萧萧作响的竹声与郑板桥所处的特定的生活情境中的‘民间疾苦声’具有相似的特征,进而产生了移情作用,所以原本无灵性的竹在郑板桥的心目中才会是‘一枝一叶总关情’的。”
“哇,太棒了!潘老师的见解太精辟了。让我们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谢凌枫、黄玉鹃及其他老师都不约而同地鼓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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