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六四章 你曾指出朱光潜论文的瑕疵?
作者:书笠居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836

谢凌枫自信地点了点头,说:“当然,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是嘛?”潘智?目瞪口呆,反应十分强烈,当场露出非常浓厚的兴趣,马上提出一个要求,“谢朋友,我能否也从书架上随便找一本书,现场领教一下你的博览群书、学识渊博的高超本领?”

谢凌枫却仿佛不把潘智?的要求当回事,轻轻松松地答道:“当然,既然潘老师有如此雅兴,不妨也像玉娟姑娘一样,随意从书架上找一本书来考考我。只要让我快速浏览几分钟,就一定能够将其内容从头到尾全部复述一遍,假如我的回答有一丁点儿与书本不一样的地方,就算我输了!但是,假如我的回答能够让潘老师完全满意的话,潘老师是否能够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当然,如果稍后能够荣幸地见识一下谢朋友的绝技,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定当竭尽全力,毫不含糊!”潘智?一口答应。

“好,一言为定!”谢凌枫一槌定音。

“谢朋友真是爽快之人,那我就不客气了!”潘智?将盘子上的茶水各递一杯给谢凌枫、黄玉鹃二人之后,也顾不得寒暄,就将眼睛转向书架,找起书籍来。

“凌枫,你心里做好充分的准备了吗?”黄玉鹃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谢凌枫,柔声说道,“这是潘智?老师用激光打印机自己整理编辑而成的一份教学资料。我浏览了一下,发觉它没有正规出版社的书号,并非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书,而是一件印刷品。但是,这本书却收集着潘老师各个时期发表在各种报刊杂志上的一些教学论文、教学案例、写作指导策略以及学生的优秀习作,有较大的参考价值,值得一读!不过,正因为它不是正规出版的书,你原先读过的概率几乎等于零,所以也就更能够充分显示出你真正的本事。怎么样,你敢尝试一下吗?”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已经表示让你们随便抽一本书来测试,就自然不会改口的。”谢凌枫信心满满地说。

于是,谢凌枫便从黄玉鹃手里接过那份资料,快速浏览了三两分钟,然后说:“请两位出题吧!”

“听好了!”黄玉鹃一口气连问了五个问题,“在这本教学资料里,有一篇很有分量的文稿,在这份文稿里,潘智?老师发起了一个在全国语文界颇有影响力的话题。你能说一说,这份文稿的标题是什么?它驳斥的是一位在美学研究方面堪称泰山北斗的专家,请你告诉我,这位专家是谁?参与讨论这一话题的有哪些人?还有,这一话题是围绕唐代苦吟诗人贾岛的哪一首诗展开讨论的?这首诗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谢凌枫微笑着说:“这些问题太简单了。一,潘智?老师发起的这个话题叫做‘和尚敲的是哪一扇门?’;二,它驳斥的是美学大师朱光潜先生的观点;三,参与讨论的有李天松老师、吴礼明老师以及著名作家、评论家重元;四,他们的话题是围绕贾岛的《题李凝幽居》而展开的;五,这是一首五言律诗,内容是: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哦,你能否再详尽介绍一下我们讨论的重点是什么?”潘智?老师插了一句话。

“当然没有问题!”谢凌枫很轻松自在地回答道,“当时你们讨论的重点是美学家朱光潜先生在他的文章《咬文嚼字》里,对贾岛这首诗的颔联‘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相关分析是否正确。”

黄玉鹃进一步刁难谢凌枫,说:“你能否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朱光潜先生在《咬文嚼字》一文里的有关论述?”

“听好了!我将朱光潜先生的一段论述背诵一遍,你们俩检查一下是否有所遗漏!”谢凌枫便开始背诵起来,“有些人根本不了解文字和思想情感的密切关系,以为更改一两个字不过是要文字顺畅些或漂亮些。其实更动了文字,就同时更动了思想情感,内容和形式是相随而变的。姑举一个人人皆知的实例。韩愈在月夜里听见贾岛吟诗,有‘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两句,劝他把‘推’字改成‘敲’字,这段文字因缘传为千古美谈,于今人要把咬文嚼字的意思说得好听一点,都说‘推敲’。古今人也都赞赏‘敲’字比‘推’字下得好。其实这不仅是文字上的分别,同时也是意境上的分别。‘推’固然显得鲁莽一点,但是它表示孤僧步说归寺,门原来是他自己掩的,于今他‘推’。他须自掩自推,足见寺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和尚。在这冷寂的场合,他有兴致出来步月,兴尽而返,独往独来,自在无碍,他也自有一副胸襟气度。‘敲’就显得他拘礼些,也就显得寺里有人应门。他仿佛是乘月夜访友,他自己不甘寂寞,那寺里假如不是热闹场合,至少也有一些温暖的人情。比较起来,‘敲’的空气没有‘推’的那么冷寂。就上句‘鸟宿池边树’看来,‘推’似乎比‘敲’要调和些。‘推’可以无声,‘敲’就不免剥啄有声,惊起了宿鸟,打破了岑寂,也似乎平添了搅扰。所以我很怀疑韩愈的修改是否真如古今所称赏的那么妥当。究竟哪一种意境是贾岛当时在心里玩索而要表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想到‘推’而下‘敲’字,或是想到‘敲’而下‘推’字,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问题不在‘推’字和‘敲’字哪一个比较恰当,而在哪一种境界是他当时所要说的而且与全诗调和的。在文字上推敲,骨子里实在是在思想感情上‘推敲’。”

“不错,不错!”潘智?老师惊奇地叫了起来,“朱光潜先生在《咬文嚼字》一文里的确有一段这样的表述。从这段文字中,不难看出,朱光潜先生作出的论断是:和尚敲的是寺院的门!”

“因此,潘老师发起这个话题的用意,就是想与语文界的同行们商榷一下朱光潜先生在这段表述中的瑕疵!”谢凌枫转过头来对潘智?一笑,佩服地说,“潘老师是以诗坛上广为流传的一个精彩的故事来吸引众人的眼球,从而引入这个话题的。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潘老师是这样来表述的:唐代的苦吟诗人贾岛据说年轻时天资不佳,却酷爱诗歌,与表妹怄气后出家当了和尚,并声称写不出好诗,绝不愿还俗。一天,他偶然之间得到了一个佳句:‘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其中该用‘推’或‘敲’,贾岛犹豫不定。他在寻思之间不慎冲撞了时任京兆伊的大诗人韩愈的仪仗队,被韩愈的手下揪下驴来,准备治他的不敬之罪。韩愈问清情况后,认为用‘敲’字好,因为‘敲’字以动衬静,更能突出当时夜色之幽深、周围环境之僻静。二人遂结为诗友。由此可见贾岛作诗锻字炼句的刻苦严谨,一丝不苟。这段故事,后来成为文学创作中讲究斟酌字句的佳话。”

潘智?兴奋地说:“此后,许多文人墨客对此句‘推’或‘敲’的运用孰优孰劣,多次展开过激烈的论辩。当代著名美学家朱光潜先生在《咬文嚼字》一文中,也发表自己的见解,认为用‘推’字好,有利于突出夜深,寺里和尚都已歇息。一个和尚步月归寺,推开虚掩的寺门进去。我以前在教学《咬文嚼字》这篇课文时,就怀疑朱光潜先生是否看过《题李凝幽居》全诗,是否读过前人有关此诗的一些评论!于是,我当时大胆的提出自己的质疑:朱光潜先生与历代文人墨客在谈论这个问题时似乎都忽视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和尚敲的是哪扇门?是寺院的大门,还是隐士李凝幽居处的大门?而许多人,包括朱光潜先生,却往往断章取义,拘泥于这两句诗句的‘推敲’,而没有把它纳入整首诗的范畴,从整体上予以考虑。”

“潘老师,你是如何进一步阐述这个话题的?”黄玉鹃这时对谢凌枫的超强记忆力已经毫不质疑了,她转过头来,好奇地追问潘智?。

“贾岛的《题李凝幽居》只是写他拜访友人未遇这样一桩生活琐事,取材并不广阔。这首诗之所以流传人口,主要在颔联‘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这一联描写自己步入幽居所见所闻的景色。句中的‘僧’,是作者自称,作者早年曾皈依空门。诗人写景,难在捕捉稍纵即逝的‘瞬间’景致,这也就是苏轼所说的‘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此诗巧妙地抓住了一个富于诗情画意的瞬间:月色皎洁,池水潋滟,池边浓绿的树林里闪动着斑驳月光,鸟儿在树上栖宿。在这万籁寂寂的荒园里,一个僧人在轻轻敲门,其声笃笃,俨然一幅有声有色的图画!‘鸟宿’在高处,是静景,“僧敲”在低处,有动态,有音响,一高一低,一静一动,相互配合得多么和谐。而且,我们还可以想象,这敲门的‘笃笃’之声,定会惊动宿鸟,或引起它们零乱不安的啼鸣,惊而飞出,察看动静后复又返巢栖宿。正是基于上面的分析,本人才得出一个结论:和尚敲的显然是李凝幽居处的门,而不是寺院的门。”潘智?侃侃而谈,显然对这些内容了如指掌。

“潘老师,你在话题讨论时曾讲过一个与贾岛的‘推敲’二字有关的几乎家喻户晓的故事!”谢凌枫飞快地接过话题,“贾岛在长安等待应举,某日,骑驴上街,忽得此二句诗,初拟用‘推’字,又思改为‘敲’字,在驴背上引手作推敲之势,恍惚间冲犯了当时任京兆尹的诗人韩愈的仪仗队,当即被捉问。贾岛具实回答。韩愈立马思之良久,对贾岛说:作‘敲’字佳矣。”

“那么,在这联诗中,究竟是用‘敲’字好,还是用‘推’字佳?后人是否还有过探究呢?”黄玉鹃紧接着问道。

“当然,自唐代以来,关于‘推敲’二字的讨论从未停止过。比如,唐诗专家马茂元、赵昌平认为:推门无声,敲门有声;‘推’字音节哑,‘敲’字音节亮;四野静谥,皓月舒波,此时一缁衣僧,举手笃笃敲门,声响回荡空间,境界倍见幽迥。他们的观点是:‘敲’字胜于‘推’字。多数人或许都赞成这意见。”谢凌枫滔滔不绝地解释说。

“但是,也有不少人提出了截然相反的看法。”潘智?老师不甘示弱地接过话题,“比如,著名画家吴冠中曾说过:敲则有声,与静对照。但这情境中突出了静与闹之对照是否破坏了整体调子,夹进了音响反而在画面落下了败笔。推门,无声,不写声,只着笔于推之动作,画出了运动中的线,与‘宿’相对照,显得比‘敲’更和谐,不失画面的统一。吴冠中先生是从绘画的角度提出异议,指出‘推’胜于‘敲’,亦是难得的妙解。”

“著名作家、评论家重元颇为赞同潘智?老师的观点,他认为:根据诗题《题李凝幽居》与诗中所描绘的情景,可以判断‘僧’敲的是李凝‘幽居’之门,而非寺院之门。因此,‘僧敲月下门’中的‘敲’字,要妙于‘推’字。对此,不难理解。在正常情况下,人们的住处之门在夜间是要关上的,‘幽居’(诗中指野外之住处)之门更应如此。李凝‘幽居’之门,是关着的,这‘僧’无法直接进入,才需要‘敲’门,以通知主人前来开门;门是掩着的,也就可‘推’门而入,而无须‘敲’门了。”谢凌枫又接过话题。

“那么,当时有没有其他人提出与潘老师不同的看法呢?”黄玉鹃好奇地问道。

“当然了,如果一个话题只有一个观点,而没有与之截然不同的看法,岂不是无趣得很!”潘智?老师说着说,“当时来自四川的吴礼明老师的看法就与我有所不同。”

“哦?愿得一闻!”黄玉鹃打破沙锅问到底。

“吴礼明老师指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我想论诗,因为论家各站在不同的立场,说着不同的话,难免会有不相同的结论的。同是来自桐城的马茂元先生和朱光潜先生,他们却一个要追求有声有色的画面效果,另一个则要寻得一种贴近作者的幽绝的境界。显然诗歌鉴赏要追求的是有声有色的画面效果,而这种效果又是古代诗歌中我们所能见到的通例。但是,从追求诗歌,尤其要联系诗人贾岛的个人风格来说,欣赏者要达成一种幽绝的境界,似乎还很有难度的。这样一解释,也似乎淡化了作为苦吟诗人的幽寂的心灵感受;而且,也将唐代早期的诗歌与中晚期的诗歌风格与意趣相混了。所以,我们看到了画家吴冠中――从一个艺术家的眼里看到的一个更接近自然的看法。也许在这种‘诗画互涵’中我们可以寻得一些解释的玄机来。……但潘先生提出的问题,我以为是极有价值的。”谢凌枫又很娴熟地接过话题来。

“好了,从刚才的一番对话,我不得不承认一个惊人的事实。”潘智?感慨地说,“谢朋友的确具有不可思议的超强的记忆力。据我所知,具有这种能力的人,自古以来仅有两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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