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那场面,那是相当壮观,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县衙旁边的宋白云向躺在床上老伴细细描述着今天在衙门口发生的事情,不时配以双手上扬动作强调典史大人和夫人小姐回衙的场面,瘫痪在床上的赵黑土昏浊目光微微亮了一下,又重新暗淡下去,白云伤感的看着他,终于坐在老伴身边不再言语。
夫人小姐回衙自然没有白云说的那么宏大,不过大帮的衙役一路护送场面也有些壮观,回阳县发生如此规模的准武装行动还要追索到年前县令大人亲自带领的清剿反贼。一路过来也有好事民众围着指指点点,纷纷纷猜测第三顶轿子里坐的是何方神圣,有人说是新来的叶典史,有人说是县令大人的女婿,良久终于有人恍然大悟,敢情叶典史就是小姐夫婿,难怪小小年纪就当了典史大人,上任不一个月时间砍了同僚双手屁事都没有。
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无穷,把事情猜了个**不离十。
感受典史署凉席的清爽,叶锋幸福的微闭着双眼,原来坐轿子也不是享受,一摇一抖的让身上伤口拉扯着更是疼痛,还是躺在床上舒服。李青早回内堂,估计会有一番审问说辞,操心不了这么多啊,叶三少爷朦朦胧胧绕进了睡梦中。
最深的睡眠,隐隐约约自己身披大红喜庆长袍,轻挽羞涩的女孩儿,凤披霞冠、艳丽动人的李青柔顺随在身边,围绕着有叶家上下和县令一家,还有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儿,都衷心祝福着一对完美的壁人。突然空气仿佛一滞,有喊杀声传了过来,转眼就有大批面目峥狞军士杀了进来,为首一人糊糊模模看不真切,烟雾般象是左将军何影面容,一刀就往新郎和李青头上砍来,无论自己带着李青往哪躲,刀光总随着头顶,心内大骇,大声呼救命却没一点声音。
叶锋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随手摸摸了额头,满是汗水,身体有些发凉,粘着衣服好生难受,全身都是冷汗。有些后怕的摇了摇头,借着从窗口进来的微弱星光,看着右手紧缠着的白色纱布,回忆刚才太过真实的梦境,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牵动伤口的刺痛也不能动摇其内心的狠历。
慢慢的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回想一年来的历程,募然惊醒,原来自己真的已忘记了过去的生活,平常忙碌于公务习武,就连做梦也与以前的生活无关了,悄身起来静立窗口,鼻子微微发酸,静立良久,轻身跃进竹林,站在竹林中央开始每日的功课,再痛再苦再累自己也必须强忍着受,来了就要活得更好,更强悍。
微风轻轻拂过县衙院墙,带起竹林一片沙沙的声音,有竹叶儿不甘寂寞呆在典史署的院落,随着风儿飘荡,往县衙内院方向轻轻落下,躺在内堂小亭旁池塘的水面上摇晃,依然是在池塘边的小亭中央,县令大人和金师爷正在商议最近回阳县内发生的大小事务。
在李县令看来,回阳县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唯一能感到满意的是对外来流民的处理,让前一陈子闹得急飞狗跳的局面缓和下来。每天听着看着外来流民在县里开荒筑路热火朝天的劳作,单独另开的户籍簿不断增加的人口,李县令有种志得意满的骄傲,如此平安且富有成效的处理突然涌进的大批外来流民,其实也是主政一方成绩的表现,时值乱世,虽然不可能有朝廷封赏,但内心得意实在不可言语。
头痛的是胡以安,这个胡以安,平时自己也算待他不溥,怎么有什么不满就对真自己妻女下手呢?刚刚好转的心情全给破坏了,但胡以安在县城内势力不小,就说县衙捕快禁卒不少都是胡以安手上提拔出来的。弄得自己投鼠岂器。烦恼啊!皱了皱眉头,无奈的对金师爷道:
“这次的事情,还是师爷高明,请冯三保出马,小女才得以保住平安,只是这事明知是胡以安做的,却不好怎么处理,师爷可否有良策教我。”
李县令花五百两银子请冯三保做保镖,其实也存了另一个心思,眼看天下比年前更乱,江山隐隐有变色的趋势,自己县令位子越发不值钱了,先把银子还给冯大当家再说,以后要再套交情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金师爷当时也只是说说,没想到县令大人真舍得花五百两银子请冯大当家出马,事后也微微猜到他心意,不过却不能说穿,只是内心还有一事不明,疑惑道:
“东翁怎么知道胡以安会在小姐往寺庙礼佛时下手绑架?”金师爷一直自诩聪明,这次却怎么也弄不清县令大人为何能料敌于先。
看师爷满脸的求知欲,李县令内心冷笑,自己总有一些手段是你师爷也不知道,不过也不用瞒他,微微一哂道:
“胡以安虽然一直在本县面前做事沉着有谱,但五年典史,他的身边我自然还是要放人盯着,只是没想到真给他坐大了反过来咬人。”
“东翁高明。”金师爷内心一惊,看来对身边的丫环也得要多个心眼,不过也不用太着痕迹,至少自己到目前为止是真心为县令做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金师爷一直心高气傲,很少恭维别人,当场县令大人就有些得意,摸了摸光光的下巴,摇头晃脑道:
“不敢,真高明的话,也不会现在捉肘见襟,不好直接对他下手了。”
沉呤了会,金师爷轻轻道:“现任叶典史和胡以安有隙,更是废了他亲侄子,这几天观察下来看其也是个狠角色,身后更是有叶家撑腰,不如驱狼赶虎,东翁你找个契机,让叶三公子来下死手。”
“就怕又是另一个胡以安。”李县令摇了摇头。
金师爷默默的看着自己东家,良晌突然站起来施了一礼,正色道:“东翁,鄙人不才,不知有句话当不当讲。”
见他说极其郑重,李县令有些意外,连忙起身招呼自己师爷坐下,也正色道:“金师爷,你我相交多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东翁,再过几年,您也是花甲年岁了,江山安稳之时自然做个太平县令,可现今天下已乱,旁边有安原郡明王虎视眈眈,这县令当得也不甚安稳,不如慢慢引退,让年轻人来胡闹。”金师爷见东家没有说话,又接着道,“东翁您女儿李青尚未婚配,我听说叶典史也无良媒,叶家算是本县大户,其本身并不象传闻中不堪,应不至辱没了青儿,不如东翁和叶家结成亲家,回阳县就让叶三公子来折腾,东翁您老只要坐在幕后看着就行。”
“不可。”李县令打断金师爷说话,“叶典史无功名在身,再有我中意是孙家孙定国那小子,学问就很不错,将来考到功名应是易如反掌,其伯父更是竟陵郡守,是为青儿良配。”
金师爷看着自已东家,冷笑道:“大人,时值乱世,学问功名能值几何?从胡明德身上可以看出叶三公子做事果断狠历;提出的处理本县流民方法显示其有经世良方;我以为人才也。”顿了顿又道,“再者有安原郡明王在旁,竟陵今日为郡守,说不定明日就是......。”他没有把后面话说出来,但相信自己东家能理解其中意思。
李县令听师爷不呼东翁,而称大人,那证明其内心是有些失望,只是师爷说的不无道理,看来自己思想太过执着,是该反省了。想想自己几十年圣贤书读下来,最后却落个乱世功名无用的结论,内心很是难受,叹了口气:
“师爷所说也是正理,此事我还待和夫人商议才行,今天累了,我先回内府,不好再陪。”说完颤颤巍巍的努力站立起来往自己内府而去。
看着东家萧瑟的背影,金师爷也有些伤感,自己为师爷前,何尝不是也沉醉于功名不可自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