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细小的鳞浪随风而起，伴着宁静的月光，伴着少男少女敏悦的心，在追逐，再嬉戏。

湖上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极目远望，在目光的尽头是青色和白色连成一片，如梦如幻。

静静的沉默，此时无声胜有声，享受着充满暧昧的迷人时光，叶锋甚至忘来前来湖畔的初衷。

佳然公主面朝着湖面细细翻过的微鳞，眼神扑朔离迷，似乎是看着眼前湖水变幻，又似乎是望向远方未尽天水相接处的迷雾。

静静而立，也许是一瞬，也许过了很久，佳然公主如梦呓般问道：“将军此次来京城，对大启朝有什么看法？”

叶锋悚然一惊，他不相信公主看不透现在形势，侧头看了看公主优美的颈项，猜测公主问话的含义，忽然不想在此问题上敷衍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轻轻说道：“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又是沉默，没有想象中的责难，良久，佳然公主缓缓移步，站在湖岸的最边缘，叶锋有种错觉，仿佛随便是一陈风儿就能让那柔弱的身躯掉进冰冷的湖水，强迫自己把公主搂回来的冲动，叶锋知道，凭公主身手，绝无掉入湖水可能。

“病入膏肓么？”佳然公主声音如梦如幻，带着强烈的不真实感，“裴将军也如此说，可我还是不甘心啊。”

晓风轻拂，湖边少女衣袂飘飘，如雪地轻舞的精灵，耳边响起少女飘渺如来自远方天际的声音，叶锋分明能听出其中的悲伤，原来少女柔和平静的外表下却掩藏着一颗脆弱的心。

叶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怔怔的望着美好的背影，百感交集，佳然公主不甘心？她想做什么？

犹如能听到叶锋心声，佳然公主回头看了看，莲唇轻启：“若裴将军荡平唐敬业军？大启不就有救了么？”

斟酌良久叶锋才小心说道：“你母后并不信任裴将军，裴将军就是有通天之能又何以平叛，退一步讲，即使裴将军扫平唐敬业，可还有张敬业，王敬业，李敬业......裴将军又何以为继？”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叶锋不自觉说了出来。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佳然公主轻轻重复少年所语，仔细品味其中真义，“其实我也知道天下人心思变，可还是幻想能以武平叛，再缓行革新之道，看来是痴人妄想了。”

叶锋涌起强烈的好奇心，不由试探问道：“依公主之见，该如何处之？”

佳然公主也不避他，轻轻说道：“隐调裴休烈入京，会和叶将军一起斩陆君放以清君侧，然后朝廷全力支持裴将军和平南将军你平定天下诸贼，到时东西呼应，会师江南，则大启中兴指日可侍。”

叶锋愕然：“公主就这么相信裴将军和末将。”

佳然公主展然笑道：“裴将军忠心日月可鉴，自不必担心，至于叶将军么，既然是小女子夫婿，夫唱妇随，我自然要跟着你。”

叶锋满脑门黑线，这都啥跟啥，不由苦笑：“公主好看得起叶某，以裴将军之能，转战中原当然所向披靡；可叶某出身山野，只怕难如公主所愿。”

佳然公主微微一笑：“将军又何须自轻，竟陵之战，名动天下，小女子曾私下请教裴将军，他也是很佩服的。”

能得裴休烈肯定，叶锋不免飘飘然，隐隐自得道：“竟陵之战，叶某只是运气好些罢了，怎能入裴将军法眼。”突然想起一事，疑问道：“公主与裴将军见面？裴将军不是一直未入京城么？”

佳然公主不以为然道：“大将军不入京，小女子自然只能往青州军帐。”

听得此话，叶锋竟隐含酸意，似乎公主不至竟陵却是往裴将军帅帐大是不该，不由皱眉道：“公主千金之体，怎么能随意出入战乱之地。”

佳然公主双眸闪动，转过身来凝视着少年眼睛，象是要看到少年心灵深处：“年后小女子还要随将军前往竟陵、交州之地。”

叶锋无来由涌起欢喜：“欢迎之至，末将定全力护卫公主平安。”

佳然公主脸上飘起若有若无笑意：“竟陵、交州就非战乱之地？”

叶锋反映过来，不由老脸一红，讪讪笑道：“这个自然不同，公主是本将夫人，来竟陵却是天经地义。”

从来都是佳然公主调笑别人，少年将军少有的戏弄，显然佳然公主没有准备好，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好在身处夜色，月华闪烁中看不清脸色，怔然半晌才嗔道：“小女子可还没答应嫁给将军的。”

叶锋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孟浪，对方可不是李青，而是大启朝公主，赶紧转移话题：“公主先前之议末将以为还有不妥，中原若是全力内战，只怕胡人趁机而入，左将军虽勇，但无中原为后盾，只怕难以持久。”公主若有所思，叶锋知其是配合自己避免尴尬，趁机说道，“裴将军或能破唐敬业，但单单只凭裴将军之勇，之后的李敬业，王敬业......却是必不可为。”

“公主长年深宫，或不知民间疾苦，末将京城之行，亲眼所见，盗贼横行，民不聊生，不断有大启朝子民饿死路边，或有易子而食之事，但有反贼起事，各地无不喜庆而迎。”

佳然公主静静而立，不见言语，但叶锋分明能从其双眸中读到悲伤，不知其是为大启朝的江山还是为普通百姓的疾苦，又或两者有之。

安静，厚厚的冬雪下连虫鸣之声都已不现，叶锋轻轻上前，陪在公主身边，他知道其内心的火热和脆弱。

良久，佳然公主才涩然道：“本宫自然知道，只是我总想着该如何挽救大启王朝再徐而图之。”

叶锋摇了摇头：“大启必须被扫进历史的坟墓，这是王朝宿命，土地兼并和**横生的必然后果。”

佳然公主似乎是在消化叶锋所说，依然是无声的沉默，半晌后象是什么都没发生，突然轻笑道：“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叶锋苦笑：“公主但请吩咐。”

佳然公主缓缓道：“将军若是平定天下，请保我高氏一族平安。”

叶锋狠狠吓了一跳，习惯性的左右相望，仓皇道：“末将可不敢有此妄想，公主千万不要胡乱猜测。”

佳然公主笑靥满面：“有胆做没胆承认么？将军可不要让佳然小看。”

叶锋涌起满腔豪气，迎着少女清辙的目光，断然道：“既然公主认定末将有非份之想，本将也不妨明说，江山么，有德者居之，叶某虽然地处西南偏隅之地，未必就怕了江南陆家和唐敬业之辈。”

佳然公主盯着叶锋的眼神越来越明亮，轻轻点头：“将军可答应小女子请求。”

叶锋洒然道：“公主吩咐，末将敢不遵命。”

公主伸出右掌，肃然道：“好，有将军此言，佳然定全力助将军谋取天下。”

皇家湖畔，叶锋和佳然公主双手相拍，清脆的掌音飘过湖面，遥遥划过京城，划过那未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