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慈眉善目
作者:酒武二奇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81

大楚之地,地处九州东南,地域极广。其中往来佛道高人无数,而佛门圣灵之最,当属那虚无飘渺的大自在宫。

王城再往东南三千六百里的大山中,群树崇山之下,亦有一间普通佛寺。

殿堂中,案上檀香袅袅,菩萨慈眉善目,佛陀普渡众生。

嘴角似带悲天怜人的微笑,是有匠巧手雕琢,面颊浑圆如玉般温润,是有人擦了又擦。菩萨半眯的双眼注视眼前之人。此时晌午,一身怀六甲的美秀丰韵妇人跪在蒲团之上,腕上十粒一寸方圆的紫色佛珠幽幽闪光,合十双掌闭眼顶礼。此刻大殿之内只有妇人,不见小僧,不见主持,殿门紧闭。

“求菩萨保佑,保佑我为老爷顺利诞下麟儿,求佛祖保佑……”

……

佛寺外,密林往西三百余里处,一团拳头大小的金光飞速而逝,宛若流星,只见其中有一枚滴溜溜直转的金丸子。金光之后跟着五个着金色边框的道袍,仙风道骨的道士与三个身着橙黄袈裟,头顶十二个戒疤的白眉老和尚。

他们竟然是御剑飞行,是修士!

道士金色道袍,和尚十二个戒疤,这都是佛道之中地位尊贵之人。他们踏在放大十几倍的剑上,那代表他们修为已到达先天之上!

“阿弥陀佛!几位道门的施主!尔等停下吧,那金光中乃是我佛门高僧坐化之后留下的舍利,理当由我佛门追回!”当先一个拖着半尺雪白长寿眉闭着眼睛的老和尚缓缓说道,他的话仿佛有一股浓浓回音,又显得平和无比。

这三位僧人皆是一脸淡然。当时师叔坐化,留下的舍利为何会自动飞走,全寺上下都异常不解,唯有请三位长老出面收回舍利,再仔细研究,没想到路上竟然遇见道门修士。

佛道两家向来不怎么对路,而那舍利子又是宝物,对修行极有帮助,这几个道士便起了争夺之心。

“大师言重了,非是我等贪图宝物,只是那金光之中分明极有灵性,若如大师所说乃是佛门圣物,那为何它会逃跑?应向大师投怀送抱才对!”当先一个挺鼻道士,嘿嘿直笑。青白相间的道袍却镶着金边,背后一个墨绿八卦图案,五屡长须,看来仙风道骨,说起话来却是让人异样的厌恶。

老和尚刚要答话,旁边一人却是冷声接口道:“若真是佛门圣物,我等亦能尽一份心力,帮助几位大师收回此等宝物,大师别再推迟了。”

这人剑眉入鬓,眼睛张合间戾芒闪动,对着那和尚,仿佛有无尽恨意。

老和尚眉头一皱,此时另有一人更是口无遮拦:“大师,不是我等信不过大师!只是这天地灵宝有德者居之,若是我等无德,那宝物亦不会降伏。到时候三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再将之收服也不迟啊!”

这三角眼山羊胡的中年老道士捏着胡须,说话直接讽刺佛门无德,三位高僧一听,心中皆是起了嗔念。

“放屁!你这牛鼻分明是……”右边那圆脸长耳的僧人脾气暴躁,顿时怒目而吼,刚一开口,当前那老和尚却是手一摆制止他。

“阿弥陀佛!师弟勿动嗔念!也罢!也罢!既然各位施主要跟着,便跟着吧。”

当下三人一言不发,脚下飞剑动得更快,飞速前行之间,仿佛有朵朵莲花消散。

五个道士一愣,暗自冷笑。

“咦?那是什么?”

长眉老和尚眯起的双目突然睁开一瞪,瞧见那舍利子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团大约一丈方圆的浓密的黑气,仿佛要把天空也染黑。只一出现,便被此时炙热阳光照射,开始融化。而那舍利带着金光一闪便进入黑团,黑团融化速度立减,但依旧肉眼可见。

黑团中金光隐现,立即向着舍利收敛,速度暴增,竟是先前的数倍。

“不好!那竟然是一股怨力!两位师弟,快!”

长眉老和尚这一惊非同小可!舍利中的能量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属性的,若是被这团怨力沾染了,便会成为邪气能源,那可是妖魔鬼怪之最爱。倘若是被某个妖魔夺去,会发生什么恐怖之事,无可预料。更何况这舍利是佛门一高僧坐化之物,他佛法高深,根基深厚,法力强大,若是被污染的话,恐怕又会卷起一翻腥风血雨。

那几个道士一惊,心中明白,法力也催动得更快了。这一刻,两边的都害怕那东西被妖魔夺去。两方虽然貌合心离不对路,但总归是讲理的,但是妖魔凶残,哪里会讲半分道理!

亮光越来越远,眼不可见。两拨人都使出浑身解数。

“可恶!”

长耳和尚咬牙切齿,盯了一眼五个道士,暗道:“若是师叔舍利丢失,定要这几个牛鼻好看。”

那怨力也不知从哪处虚空闪现而来,此时金光黑团互相闪现争夺,互相消融。但飞逝的速度非但未减,反而越来越急。此时两种颜色互相侵蚀,互相排斥却又互相吸引,而且逐渐有了融合的迹象。

不消片刻,黑团已经融到了脸盆那么大,争斗的迹象越来越激烈。突然,两色中心响起了一道紫光霹雳。与一声怒吼。

“轰咔咔!”

“我斩仙侯,不甘心,我不服!”

“呵呵哈哈哈……”

斩仙侯之怨力,不知穿越了多少虚空时间,遇到这佛门舍利。这霹雳怒吼一响,顿时让远处几人心中一惊,暗呼不好。

这紫金黑如染料进水,顿时掺杂纠结。而就在霹雳声响起时,不知道又引动了什么,只见一道拳头大小的空间裂痕出现,一道三个指头那么大的灰气中带着十缕更加细小透明丝线状物体的气息突然被拉扯出来,夹在三色之中,再次缠在一起。

空间裂痕存在的时间不过是转瞬,但若是后面几人看见的其中星光点点的虚空的话,一定会明白那星空的秘密,但是此时懊恼中的几个傻瓜根本没有机会看见。

它们移动的速度顿时超越极限,闪烁间便穿越了十几里,佛道两家八人都是瞬间被甩开不知多少路程。

可恶!

原先众人各自悔恨,又相互提防,速度便慢了,此时八人全力追赶,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道灰色气息来的比怨力还要诡异,一出现便被怨力染上。紫色霹雳没有消失,顿时如虎扑羊般上去,只一闪,便使其发出一声比鬼哭狼嚎还要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啸。

怨力原本包裹着紫芒金光与灰气,怨力被轰击溃散得只有半尺,那紫芒一闪却已经附着在尖啸的灰气之中。

而金光中舍利瞬间被霹雳击成了粉末状,那尖啸一起,金粉便随着霹雳融入到怨力灰团中。怨力中黑气如烟雾一般散开了,几种怪异的气息融合在一起。

然后所有颜色凝聚起来变成了透明,越来越小,越来越清晰。

最后这几种气息便成了一道虚影,看起来是一个缩小了无数倍只有半个拳头大的少年。那少年蜷缩成一团,呈现暗金色透明状,眉心两道紫痕纠缠,体内十道透明乱窜气息。

只是那少年额头又偶尔闪现黑光,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

这少年一现,便被那阳光照射,顿时整个虚无的身体开始冒烟,开始溃散。

又是无意识的一声尖啸,虚影少年瞬间便遁过了几百里距离,往下掉去。下面,是一间佛寺,佛寺外有许多人等待着,佛殿中有一身怀六甲的妇人,妇人正在祈祷。

虚影一闪。正在妇人头顶几丈处。

如电落下!

……

“求菩萨…哎呀………”妇人正求着菩萨赐下麟儿,只见那正中一佛眉心金光一闪,顶上瓦片中透出一道虚影,在佛像额头前一个折射,正好投射在了妇人肚子上。

先前妇人眼睛紧闭着,根本没有任何感觉。然而光影没了踪迹,妇人却是哎呀一声,腹内绞痛起来,腹内婴儿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夫人,怎么啦!”

殿门被猛然推开,一个身高九尺,眼神刚毅,太阳穴高鼓,满脸路腮胡子的壮汉冲进门来,粗壮的大手一把搂住了妇人的肩膀。

这人名叫孟霍,乃是大楚新封的镇南王。

“夫君……我,我好似快要生产了………”

妇人眉头深深皱起,伸手一抹双腿间的湿润,顿时明白是羊水破了,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

“可,不才八个月么,怎地就要生了?快!快来人……到医舍去!”

孟霍惊道,心里不由绷紧了,这才八个月大,那不是早产么?

“慢!咳咳,将军请慢,夫人此时断然不可移动,便在此处生产罢。咳咳,不然恐怕母子都有生命危险!”

身后一个身子有些佝偻的素衣嬷子不知何时到了佛堂,连连咳嗽。她上前拦住了孟霍,一挥手便有几个丫鬟拿着各种物品上前伺候。她咳嗽着的身躯干瘦如柴,面容枯槁,但是却是让孟霍一言不发,眼角抖动,点头应是。

这话却让后面笑容满面,迎上前来的几位老和尚大惊失色。

“阿弥陀佛!施主,佛像前面不容亵渎,阿弥陀佛!施主不得污了法相……”

那方丈和尚壮胆说了一句,急忙上前鞠躬阻拦。传闻凡人降生会有无数阴魔鬼怪前来掠夺生机,怎么能让那种东西污染了这佛门清静之地!

“亵个屁!快快滚去准备热水!”

那孟霍正在气恼,此时一见这和尚喋喋不休,眉毛一竖,猛的将他抓起,三两下将他的袈裟拔下,接着再次将另外两人袈裟拔下。几脚将人踹了出去。

丈多长宽的袈裟被孟霍使唤三个高大丫鬟举在手里,形成一片三角形的帐子。

“啊……”

妇人满头大汗,痛苦惨叫,顿时将孟霍吓得心惊胆颤,五脏连抖,又转身将其余三个和尚拔了个只剩内衣,垫在妇人身下。

几个和尚双手合十连道罪过,心中想着佛祖原谅。冷汗连连,却是无奈至极,只好转身去了膳堂。

这时候老嬷子在妇人身上连连抚摸,却转身看见正在搓手的孟霍,眼睛一瞪:“咳咳!滚出去!产房里不留男人。咳咳……”

孟霍讪讪一笑,立即出去,丫鬟们嗤嗤直笑。

不过此时孟霍脸上可是精彩了,高兴,激动,悔恨,懊恼,担心……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啊…好痛啊!怎么会如此!”“夫人,用力!”

老嬷子鼓励着妇人,妇人尖叫着,不知为何这一次比前两次生产还要困难。妇人的声音叫得孟霍那颗心脏肝脾砰砰直跳,几次伸手想翻开袈裟,却又不敢,急得左手抓右手,右手挠左手。

“陈妈妈,我快坚持不住了!”“咳咳……握住我的手,再用力,夫人!”

“啊,我,我不行了!陈妈妈你快想办法,啊……”“快,快把咬木放到夫人嘴里,别让她咬断了舌头。”

“唔唔!”“快!夫人用力啊,咳咳!老婆子看见头了……”

“呜啊啊啊……”

“哇哇哇……”

“出来了!咳咳!出来了!是个公子,咳咳……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一声中气十足的哭叫传来,孟霍顿时大喜。一步踏进了产房,扫了一眼抱在老嬷子怀中白嫩嫩的儿子,耐住性子转身握住了妇人的手,取出她嘴里的咬木。

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大疼。

“夫人辛苦了!”

妇人笑笑,道:“不苦!陈妈妈,给我看看孩子!”老嬷子答应一声,将男孩递过来,妇人伸手接住。看着双眼紧闭,微微起伏呼吸的孩子,粉嫩的肌肤,妇人不由掉下泪来。

孩子全身光溜溜,由于是早产,比正常的婴儿要小些,孟霍身子将母子围住。

“你这臭小子,这么早便急着想来这滚滚红尘,可把你妈妈给害苦了!”

孟霍在孩子鼻子上轻轻一捏,惹得妇人瞪了他一眼,在他茧子遍布的粗手上狠狠一拍,孟霍不由嘿嘿直笑。

“这都是菩萨保佑,刚刚我才求菩萨赐给我一个男孩子呢,但是你怎么对大师那么无理呢。”

妇人苍白的嘴唇一咧,心中酸楚,转身看了看那一尊菩萨,嗔笑道。

孟霍一怔,一摸脑袋,随即嘿然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这也是做功德嘛。反正菩萨心善,断不会计较着这些。”

妇人翻了个白眼,将孩子抱在胸前,道:“夫君,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孟霍眼珠一转,右手在胡子上略一摩挲,微微思索道:“孟平!”

“孟平,孟平!平儿。平平安安的!挺好的!”妇人一笑,道。

孟霍大嘴一闭,将剩下那句“平定天下”吞回了肚子,好不难受!只跟着妇人一起嘿嘿笑着,那孩子一听孟平两字,却不由身子抖了一下。

菩萨慈眉善目,笑而不语。

ps:已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