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内,周遭墙壁上修筑了很多看似狗洞子形状的小洞穴,窑里人称其为“洞屋”。
这些洞屋,单看洞门儿,大小相等,但进得门去,内里的空间就大小有别了。小的,可容纳仨俩人栖身,却大的,在其中睡上十人八人也不在话下。
其实,平素,窑内的当头者,像大窑主原上豹、当下落为第二二窑主的绺绺毛还有后来入窑做了第一二窑主的黑泥鳅,他们只管独身一人,但却都占着空间相对宽敞、阔绰的洞屋。其中,原上豹的最大,也最气派。当然,绺绺毛跟黑泥鳅所住洞屋次之。
可见,土匪其实也等级森严,细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悬殊很大。所以,当头者享有比一般土匪大得大、气派得多的洞屋,也实属当怪不怪,情理中事。
这夜,却由于原上豹煞费苦心,设宴款待黑泥鳅的庄乡刘二峰等人,又是酒筵之上,自始至终,众匪都酒兴甚浓,各个吆五喝六,乱麻一团,也就使黑泥鳅跟刘二峰连说句知心话的茬口都难寻。
于是,在众匪散去后,黑泥鳅在跟刘二峰还有王大贵商量后,征得他们同意,就特别找来没醉酒的一个底细小匪,专门给贞儿还有桂香收拾了一间位居窑内一拐角旮旯的洞屋。
如此安排,是黑泥鳅考虑那里僻静,稀有喧嚣,少人吵闹,是想叫贞儿跟桂香歇息后,睡得安逸。
待一切安排停当了,黑泥鳅却把刘二峰还有王大贵叫来自己住的洞屋,意在跟刘二峰还有王大贵说说他来破砖窑做了第一二窑主的前后经过和经历过的风风雨雨。
然而,就当黑泥鳅在洞屋内一座小土台上放着的一盏煤油灯下,正跟刘二峰还有王大贵谈兴正浓时,意外发生了。
黑泥鳅跟刘二峰还有王大贵却都猛听得窑外传来女人的叫骂声。于是,他们操控耳朵,调动大脑神经,仔细一听、一想,就不由表情突变,几乎在心里异口同声:“坏啦,出事儿啦,准出大事儿啦!”
这时,还是王大贵嘴快,就抢先说:“娘嗳!贞儿跟桂香那是咋啦,咋吆喝得那么凶啊。”
刘二峰跟黑泥鳅听了,却都没言语,就连忙抄开了家伙——刘二峰从腰里抽出从鬼子官官本田一撮那里缴获来的那把小短枪,黑泥鳅却从炕桌上一把抓起大窑主原上豹刚给他配发不久的那把大盒子枪。
目下,也只有王大贵没有短枪,仍抱着从鬼子护兵土屋本儿胜那里缴获来的那杆看上去像烧火棍子形状的长杆子大枪。
于是,看上去,王大贵特羡慕刘二峰跟黑泥鳅。就把大枪刺上仍挂着的被他尿湿后一直没舍得扔、没顾上洗、却当下已经干出了白盐巴图案的一大捆骚哄哄的“尿裤子”,就地一甩,自卑自怜着拿土话说道:“就咱命不好哇!家伙不济,也没有件像模像样儿的好家伙什啊!”
眼看着刘二峰跟黑泥鳅就都拿着短枪跃出了洞屋,王大贵也就赶紧把枪刺上的“尿裤子”甩在黑泥鳅的洞屋里,拎着大枪就一扭一拽地跑出洞屋。
却这时,贞儿跟桂香早已从她们住的小洞屋里跑出来,看上去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苦不堪言,气愤难平。
而刘二峰头前一跑过来,就赶忙询问究竟,却贞儿跟桂香听了,就都一脸委屈地朝她们住着的洞屋指了指,齐声说道:“屋里进了坏蛋,屋里进去坏蛋啦!”
刘二峰跟黑泥鳅还有随后跟出来的王大贵一听,就似乎都一下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于是,刘二峰就说:“坏蛋,哪来的坏蛋,坏蛋哪去啦?”
“跑啦,坏蛋都跑啦!”贞儿说。
“有几个坏蛋,都往哪跑啦?”刘二峰问。
“俩,俩,是俩。”贞儿说:“那俩坏蛋都往窑外跑走啦!”贞儿说:“他们刚才拉开窑洞大门儿,就都跑出窑去啦!”
刘二峰没再细问,却端着小短枪就朝窑洞的大门儿跑去。黑泥鳅也手提大匣子紧随其后。
而王大贵呢?也不示弱,就抱起大枪,也很英雄气概地跟在刘二峰跟黑泥鳅身后,去破砖窑外撵坏蛋去了。
要说,真幸亏刘二峰、黑泥鳅还有王大贵追得及时。不然,倘使时间太长,叫那俩作恶者出了破砖窑,穿过那一大片玉米地,再潜进更大的一片高粱地,那再想找、想抓,可就大海捞针——难上加难了。
当下,刘二峰跟黑泥鳅还有王大贵一出破砖窑,就听得那一大片玉米地里,传过来“哗啦哗啦”的响声。循声望去,夜色里,隐约看到,远处有青绿的玉米秸子在晃动。
然而,那俩作恶者似乎也很机警。他们像早就意识到贞儿跟桂香跑出洞屋一叫骂,准得迅即惊动窑里的人。
而刘二峰、王大贵还有窑里的第一二窑主黑泥鳅,一定不能善罢甘休,放过他们,准得很快就追出来。
于是,怕被来人发现,就见远处刚才还晃动得挺厉害的玉米秸子,突然偃旗息鼓,渐渐静止不动了。
然而,那俩作恶者的如此把戏,自然难以蒙混过去。于是,就见刘二峰、黑泥鳅还有王大贵,都马不停蹄,沿着刚在看到的玉米秸子晃动的方向,就疾步追了过去。
可是,就当刘二峰等人快要赶到那俩作恶者近前时,却忽听得“嘭”就是一声枪响,然后,那俩作恶者瞬时就从趴伏的地方腾地爬起来就跑。
刚才那冷不丁的一枪,是俩作恶者中的一人拿大匣子枪开的。却由于那人神情慌乱,未及瞄准,就胡乱扣动了扳机,于是,致使子弹打偏,这才使追过来的刘二峰、黑泥鳅还有王大贵没有中弹,幸免于难。
然而,却那俩作恶者爬起身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随即扑上去的刘二峰跟黑泥鳅给摁在地上,却那个手端大匣子枪的开枪者没等放出第二枪,就被刘二峰一脚把他手里的大匣子枪给踢飞了。
可是,当黑泥鳅跟刘二峰扑过去,一人摁着一名作恶者,又分别拿手掰起他们的下巴颏子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地上被摁倒的两个作恶者,一个是跟着窑里当下的第二二窑绺绺毛劫持过刘二峰等人的那个犯大烟瘾的。而另一个,却正是窑里当下的第二二窑主绺绺毛。
刚才那一枪,正是绺绺毛开的。
原来,这天夜里,就在原上豹主持的酒宴散席以后,那个犯大烟瘾的却没有回自己跟其他土匪同住的洞屋,而是跟着绺绺毛去了绺绺毛独住着的洞屋里。
只见绺绺毛把那犯大烟瘾的一领进洞屋,就迅即随手把洞屋的小木门儿一关,说道:“蝎子,你想抽白面吗?”
那犯大烟瘾的原来外号叫蝎子。
绺绺毛问话一出,似乎正中蝎子下怀,就见蝎子打着哈欠赶紧拿当地土话说:“想,着实想咧!我早就想得不行咧!”
说着,就听蝎子问:“二窑主,你真有吗?真有白面吗?你可别耍吧弟兄,别诓人啊!”
“嗨,诓你,我诓你有啥出息?”绺绺毛说着就又问道:“我说蝎子,你真馋啦?真馋得不行啦?”
“馋,真馋。”就见蝎子大伸着舌头说:“都馋得怪难受哩!”
“那你真想抽?”绺绺毛又故意问道。
“想想,老想。”蝎子说:“二窑主,求你啦,你就别再跟我卖关子馋我啦,行不行啊?!”
“好,你馋,那我这就给你弄点儿,这就给你弄点儿。”绺绺毛说。
“好好,真好,谢谢二窑主,谢谢二窑主啦。”蝎子显得急不可耐道:“二窑主你快给我弄,快弄。”
然而,绺绺毛听后,却有意把脸一横,竟要挟道:“我给你弄行,可你也得先答应我个条件!”
“啥条件?”蝎子问:“是、是想叫我管你叫亲爹吗?”蝎子说:“二窑主只要你给我蝎子弄,叫我管你叫亲爹都行,也行啊!”
怕绺绺毛觉得他不心诚,蝎子就又补白道:“真的,我保证不说假话,叫亲爹都行,都行。”
一看蝎子上套了,就见绺绺毛一脸坏笑着,就趁机把条件给蝎子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