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谭才副州长在一群鳞次栉比的高楼环绕之中，终于找到房屋低矮、一律二层小楼的老干部休养所。

或许保姆及时告诉谭才副州长要来的消息，陶老已经等在家中，刚叩门，小保姆就利索低出来开了门，将二人引进家里。

七十多岁的陶老坐在沙发上，双手攥着茶杯，闭着眼睛，正在那里养神，听到动静，睁开了眼，十分亲热而又简短地招呼了一个字：“坐”。

谭才副州长忙招呼刘队长坐下，刘队长也没有机会见过太多的领导，尤其是省里的大领导，忙侧了一边屁股坐到沙发上。

少数民族多是恋旧顾家的人，特别是陶老这样的高级领导，见了家乡的人，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情绪就不免写在脸上，此时见了自己多年关怀的小谭到访，仿佛落寞而且弃牧已久的羔羊一般，显得十分高兴，当然倾身过来，用略带埋怨的口气问几时到的，也不先来家里坐坐。

谭才副州长知道陶老一根肠子通的秉性，但十分碍于刘队长的存在，便悄悄地找了个借口把刘队长支开，说你出去买点东西，二三十分钟以后再回来，之后就抛开了官场那种积习已久的绕山绕水、环顾左右而言他的作派，向陶老单刀直入地说起了自己受伤并竞选受挫的事情，并把当前盘山政治格局向老人汇报和分析了一通。

陶老把事情听了过大概，也就对谭才副州长的中心目标和要求了如指掌，他暗暗自思，这么些年来，这个本民族又据说沾点远亲的谭才算是在政治上逐步成长起来了，作为自己家乡的政治新秀，这个小老乡的成长还是让人满意的。至于当前谭才遇到的职位升迁梗阻，自己当然要帮的，所谓“发挥余热”、“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造福桑梓”以目前陶老的心境，这样的心态都是装得满满的，他深切知道，政治这东西，没有同党人的支持、发力和助阵呐喊是从来不行的，作为从盘山荒野农村里拼杀出来的老一代人，为家乡的小辈说说点子，出出力，拉拉关系，打打招呼，那都是责无旁贷、义不容辞的，说实话，这也是今后自己能够让家乡人再一次谈论并对自己心生感激之情的一个重要途径，想想看，他们会这样由衷地相互传唱：“看看，我们的家乡、我们的民族又出一个州长咯。”之后又会这样赞不绝口地说：“赜赜，还是多亏了有省里的陶老副省长，是人家老人家发话了，才让州长转正的呢。”

设想到这令人心潮澎湃的一幕，陶老本已灰暗沉寂多时的心境，又仿佛春风吹过一般活泛起来，立时增添了狂燥少年那种“拔剑四顾”、“谁主沉浮”的无限激情，他立即告诉谭才副州长，虽说自己已经退了，但是把在副省长位置上多年，还是建了一些盘根错节、环环相扣的关系的，远的不说，现在的省委书记、主管文教体卫的副省长，当年还是受到自己的赏识和提拔了，才得以混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的，他们也还是很有人情味，时不时的还是打个电话，偶尔还会亲自山门来问候问候的，估计象你这个问题，和他们吹吹风后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谭才副州长听了，兴奋得眼睛又放出近久少见的光彩来。

陶老又谆谆告诫道，关键的是，你自己要走得稳，经得住组织的考验，总之，不要出任何纰漏。

谭才副州长当然极端虔诚地连连点头，表示深刻领会指示精神。

陶老还是不放心，又如婆婆妈妈样特别地叮嘱说，象经济啊生活作风啊，这些问题都是搞政治的人的大忌，是一点问题都不能出的，出了就谁也没有办法了。

谭才副州长又是俯首帖耳地点头，值词最最关键时刻，他当然不会愚蠢和坦白到把自己在盘山的经济和生活作风经历合盘向陶老抖落出来，他暗自有自己的想法，再说，现在已经是什么时代了哟，难道还象你们老一代人那样，时时事事都革命无比寒酸无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