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公安局已经明确把杨天在内,列入了州长被害案件的嫌疑人了,杨天对此却一无所知。
而整个盘山公安局已经处于一种如临大敌、群情激奋的气氛中了,不但主抓刑侦的人磨拳擦掌,恨不得将两个可恶的嫌疑人生擒活拿,大伙都怀着同样一种心思――不但解了心中长久积压的怨气,也可以在领导面前露一手,好在今后的职称评定、职务升迁上捞得政治资本,积累过硬的资格。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这样谋害地方行政一把手的案件,照了局内人和不明实情的那些基本群众看来,无论作案人的胆子、动机、手段和后果,这也端的实在过于大逆不道、穷凶极恶了。
杨天虽说身处盘山,也听了许多的街谈巷议,都说的是州长被害事件,但他哪里知道危险已经向他逼近?自从把药邮寄回北京,他的心里终于大大松了口气,而暗访尚仁杰的死因却不是一时片刻的事情,是需要一种机缘巧合和慢功夫的,于是瞧瞧时间允许,他决定顺道回去久别的家乡一转,看看年迈的双亲。
杨天的家乡墨山县离州府也就四十余公里的样子,然而“一方水土一方人”、“十里不同天”倒形容的一点不假,和盘山其他地区比起来,这些不但是地理位置、气候和饮食等方面的区别,就是区域内人们的性情和爱好也是特别的迥异的。从位置来说,墨山紧靠盘山县,是州内距离州府最近的县,在平均海拔一千多米的盘山州,地势也最为开阔平缓,特别是县城所在地,在共和国之初设立地州的时候,就曾有将州府放在墨山的呼声和动议,可惜的是,说水是生命之源,当是半点忽视不得,真是,正如毛老人家说的,你可以不吃三天饭,你试一试不喝三天水看看?墨山虽占尽了千般优点,却有着最为致命的制约和不足,就是区域内相当却水,县城和周围用水和供水都特别紧张,到了“人民公社”和“大跃进”时期,政府动用了全县男女壮劳力,大力兴修水利,在现成周围建起了四五座面积和蓄水量都大致相当的水库,这才勉强可以部分解决用水的需要,但是要供州府今后新增的庞大的机构和人员用水需要,却是远远不足的,于是州府所在地就和墨山就此失之交臂,都说“一步慢,步步慢”,拿来形容一个人和一个地区的命运和发展规律和证明,都是一样管用的道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一失去,墨山就此在盘山州就永远只能时时曲居盘山州府所在地的盘山县之后,处处当小弟了。
而墨山和临近两广的关南、青宁县在盘山的位置上是靠北的位置,三县疆界相互纠缠,形成犬牙交错形象,这里是全州壮族最重要的聚居地。由于民族文化、历史和居住地位位置的不同,盘山以壮、汉、苗、彝为主的十来个民族中,各个民族的心性是十分不同的,总的来说,因为民族文化渊远流长,汉族喜欢政治、更容易驾驭政治的特点总要比其他民族浓厚得多,而另外的民族,比如杨天他们的这个壮族,喜爱山歌,生性质朴,热爱生活,更加容易追求自然自由,对刻板和严酷的组织纪律要求,多少就添了许多的鄙视等级和人为控制,用杨天的话来说,就是少数民族极其容易陷入“骄奢和贪图享乐”的,而其他如坡北、马关县,则汉族人口总数和比例更多一些,那些地方的人对了政治,就增添了无边的热爱,兀自钟情无比,那里的人们实在对虚伪、高调、作秀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防范和算计的心性则仿佛与天俱来,因之这百十年来,官也要出得多一些,在盘山的官场,就历来有“坡北帮”、“马关帮”的说法,说来也是,既然政治就是一种帮派和需要抱团的玩意,假想一下,和平时代一个人能够当上说了算的官,有了天大的好处,当然首先需要考虑的是自己的亲属、身边的人、家族的人,古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所以民风、地域使然,坡北和吗关的人,只要一有人出来当官,而且本身这些地方的人因为爱唱高调,作表面文章,也习惯相互算计,自然最适应在当下的组织原则和官场生活,这些最先混迹官场的前辈又提携、提拔他们更多的三亲四戚、七姑八丈,于是每每出的官员很多,直有过江之鲫势头,但墨山、青宁等县的壮族民众则不大喜欢山头主义,追求的是个人的舒适,即使是这些县的其他民族,都只认为只要挣了钱,有了生存的物质保障,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就是此生幸福生活的含义和诠释,这样的民族性格一形成,当然在政治上就显而易见地落成败势。总的民族性格必然深深影响着一个个具体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杨天从热衷为国家服务到到深深陷入对臃肿的体制、呆板无效的行政运转的失望,不但是单个个体的悲哀,或许也应该是对整个民族性格的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