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珠儿名动敦煌。
人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在去邺城之前,我只是敦煌数万舞姬中的一员,籍籍无名。而此次回来,原不想惊动别人,却成了全敦煌炙手可热的舞姬。
每日上门相邀的商贾络绎不绝,踏平了门槛。纳兰珠很不满意,我对来访的商贾们一律推脱,推荐纳兰珠,她方才高兴。
我带着少卿去佛窟前看画工和彩塑师画画、塑像,他们描绘的那片极乐世界,令人向往。有时候我会翩翩起舞,如画中的天女。
在佛窟前,有个不大的水潭,每逢重大的法会,都会点满红烛,装点的格外轻曼妙丽,佛祖不再庄严,温柔了起来。放花灯,许心愿,模仿者中原的习俗。
我们坐在水边看着一个个跪地祈祷的人,很虔诚。少卿买了两盏花灯,我们各写了一纸心愿,放进水里,祈祷佛祖可以听见,给在现世的苦中挣扎的人们一点点希望。
“这个还你,”他突然拿出了那根素银簪子,递给了我。
“这不是当日……”我万般惊异,当日在流云殿落下的那根簪子,想不到他竟然一直留在身边。
他笑了笑:“我本不想还你的。”
“那今日为何会还我?”我接过那只簪子,这是我当年还是公主的时候,令人打造的,极其简洁,与其他制作巧夺天工的金缕花萃完全不可并提。我却非常喜欢,一直带在身边。
“我总觉得你最合适戴的就是这个,”他拔掉我头上一根非常夸张的步摇,拿过发簪插在我头上,又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果然清雅好看。”
“淮阳有那么多清丽脱俗的女子,比我好看的大有人在,”我笑到。
他点点头,沉吟了一下:“美则美矣,却没有风骨,太过柔弱,你却不同,好似壁画上的天女,临危不惧,还有副好心肠。”
“哪里是临危不惧,怕连坐罢了,舞姬地位低下,我若不救她,必死无疑。”我说:“我也怕死,怕的厉害。”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会不怕死,那些恐惧是此生无法挥去的记忆。
“我在佛祖面前发誓,此生一定护佑鄢青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为了保护鄢青漪,我段少卿一定不惜此身。”他神情严肃的对着佛祖宣誓。
我定定的看着他,不是白衣卿相,不是公子少卿,他是我的守护,我的依靠,却不敢触碰,低下头来,“公子不要忘了,皇后娘娘还在宫内。”
他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只是我的誓言也绝不会违背。”
翌日,敦煌难得下了一场雨,与中原躲避不及的态度完全相反,沙漠见雨是非常高兴地,无数人冲到雨里欢庆。
我和少卿也很高兴,刚想一起出去,门口却围满了士兵,敦煌王杨国忠走了过来,“公子少卿,西域都护杨国忠有礼了。”
我的心提了起来,他怎么会找上门来了!杨国忠亲自冒雨前来,点破了少卿的身份,此人必做了完全的准备。
果然,他飞速的打量了我一眼,接着说:“公子来我敦煌,怎么也不跟我杨某人打个招呼,好歹也让我杨某人已尽地主之谊。”
“岂敢惊扰杨大人,少卿听闻敦煌好风光,特来领略,果然名不虚传。好生繁华,杨大人,你治理有功啊。”少卿打起了官腔。
“哪里,这都是圣上的功劳,下官不过尽分内之事而已。”他自称下官,不过是因为地方官阶小:“公子,请到下官居所,也好尽份孝心。”他说是请,但是两队卫兵在前,无异软禁。
少卿有些犹豫,杨国忠看了我一眼:“这不是爱丽珠儿吗?怎么公子对她有兴趣?一并到府上吧。”
“我刚到敦煌,就听闻她的大名,原以为是个妙丽佳人,想不到竟然是个破了相的女人,正想走开,却不想杨大人你来了。也罢,叨扰杨大人了。”他轻慢的看了我一眼,拉下我脸上的面纱。
杨国忠看了我脸上的伤痕,揣测少卿的话真假,我急忙跪下来,装作一无所知。
“公子请,”他最终还是放过了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少卿大笑着,扶着杨国忠一起跨出了小院。只留下在雨里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国忠那个老狐狸是怎么知道少卿到了敦煌的?假文牒应该没有问题,可能是那次佛法大会,少卿在那里看我跳舞时就被杨国忠发现了。那就更糟糕了,刚才少卿的说的那谎就太容易戳破了,他只要派人跟踪他,就知道这几日我们都在一起。那他为何刚才不把我一起抓走呢?除非他想放长线钓大鱼,看看我会后面联系谁,以便下一步行动。
想到这里,我倒不那么急切了,毕竟少卿身份特殊,淮阳王和相王爷在朝廷权倾一时,加之皇姐又是皇后,就算他想要挟淮阳王和皇后,应该也不敢如此轻举妄动,到底徳妃和太子还在邺城。
只是我眼下该如何呢?找到去邺城的商队,带消息到邺城去,没有三四个月怕是到不了,到那时,黄花菜也凉了。且不说远水救不了近渴,只怕就是来了,也进不了敦煌,杨国忠坐拥一方,把手的敦煌军数量庞大,在西北赫赫有名。
我苦笑一声,这下倒成了网中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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