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很可口,燕碧城吃得也很多。
他的食欲很好。
他也觉得他的全身都很对劲,神清气爽。
身轻如燕。
燕碧城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燕子。
如画却吃得不多,左顾右盼,就是不肯看着他。
因为他的眼睛里在笑,而且笑得很得意。
他笑得这么得意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发现他的如画,在经过了他在昨夜里的辛苦疼爱之后,在焕发着一种新的神采。
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
一种低敛温柔,却又无法掩盖的神采。
一种让他沉迷的神采。
如画的妆,也画得比以前浓了一些。
所以她的风情,愈加的美艳,不可方物。
所以他的眼睛很享受,就象他的胃一样。
或者也象他身体的其它部分。
他笑得这么得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小二过来摆放碗碟的时候,他笑着问:“怎么客栈里会有老鼠?”
小二立刻诚惶诚恐地站住,连连欠腰说:“入春之前,店里才投鼠药放鼠夹彻底清理过一番的,本店在当地也算首屈一指,对于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是绝对不敢懈怠的,而且前几天的那次大清理,掌柜是指派小的负责的,严令不可放一个漏网,出了事情,坏了生意,小的饭碗就砸了,这件事情小的可不敢说笑,会不会是屋子里不太亮,客官的目力虽好,却一时看走了眼再说这些天以来也从来没有别的客人抱怨过的,这个”
“哦?”燕碧城摸了摸下巴:“想必真是看走了眼。”
小二点头哈腰退了下去:“客官多担待,多担待”
如画已经低下了头,不再左顾右盼,并且她低得很低,就象一只送错了信的鸽子。
他也看到如画的耳朵都已经在泛红了。
到底在昨天晚上,如画有没有真的见过一只老鼠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如画自己知道。
显然她永远也不会把这个要命的答案,告诉给别人。
但是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无疑很有趣。
所以他就一边盯着如画的耳朵,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在想。
越想越高兴。
高兴到满面笑容。
这一次他非单笑的得意,简直就是灿烂。
灿烂如阳光,好看极了。
好看的就象猪八戒。
猪八戒的特点是耳朵比较大,因此比较引人注目。
于是容易受到攻击。
此之谓八戒本无罪,耳大为其罪。
所以在中午下车的时候,他相信他的耳朵,比猪八戒的还要大。
他也终于意识到,耳朵是很难单独藏起来的。
因为他发现如画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甚至如画现在看着他的时候都不看着他的脸,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脸是那么的容光焕发,英俊帅气。
眼神也很迷人。
如画只看着他的耳朵,并且满眼放光。
他决定中午要叫上两盘红油顺风。
显然每一个远行到关外的人,都会希望自己可以乘着八匹马拉的车子一路顺风。
吃道菜讨个吉利,人之常情耳。
不过红油顺风的意思其实就是红油耳片。
所以除了想一路顺风之外,他也在想,也许给她先过足了瘾,他自己的耳朵就可以得救了。
通常看到老虎在对面盯着自己,而自己又没办法把自己藏起来的时候,放出去两头羊,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通常看到如画在对面总盯着自己的耳朵,而自己又没办法把耳朵藏起来的时候,就应该来两道红油顺风。
他很欣喜地发现,如画果然很喜欢吃顺风,吃得很清脆,把两盘顺风都吃个精光。
虽在欣喜中,他也有点忐忑。
因为他觉得如画嚼着顺风的声音和神情有点让他毛骨悚然。
在这种又欣喜又忐忑的心情中,在午饭后,他跟在如画身后,上了马车。
车门关闭。
马车起行,一路飞驰。
他的办法果然管用,看起来如画的确已经过足了瘾。
只可惜过足了瘾的结果绝对不会是不想再过瘾。
是更加上瘾。
所以他用他自己的两只大耳朵,和两盘顺风证明了一个真理:想要让一个人停止某种瘾,绝对不能采用让他过足了瘾这个方法。
这个真理在如画身上也一样适用。
而在这件事情上用错了方法的后果是极其可怕的。
错在如画身上,大概更可怕。
譬如现在如画不仅仅看着他的时候只看着他的耳朵,同时还会在看着他的耳朵的时候舔一舔嘴唇然后咬紧牙齿。
还会欢笑起来。
他的耳边就会立刻回荡起如画嚼着顺风的那种清脆,悦耳的声音。
和那种满足的神情。
这实在很要命。
更要命的是,这是一辆他精心挑选的,又宽大又严实的马车。
严实的意思显然是外面的人很难看到里面的景况。
不过严实的另外一个意思是,里面的人也很不容易看到外面的境况。
车厢既然这么严实,里面又只有他和如画两个人,所以除了他的两只耳朵,如画其实也很难找到什么别的东西去看一看。
这个要命的下午,燕三公子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大家都不知道。
显然他们两个也不会说。
或者他翻了几个跟头,变了几个戏法,讲了几个笑话来喘上几口气也说不定。
不过从此以后倒是没人再见过他向如画大力推荐红油顺风。
或者笑嘻嘻地问某一个小二:“你们这里有老鼠吗?”
虽然想要一个人停止某种很上瘾的瘾头,让他过足了瘾是不行的。
其实让他过不足瘾,也一样不行。
所以,这个晚上,如画又躺在自己屋子里的自己的床上的时候,又一次叹了口气。
接着就又一次听到了敲门声。
这一次敲门声比昨晚那一次大了一些,显得更加有恃无恐,理直气壮一些。
这一次如画没下床,先用被子把自己盖紧了,然后说:“三公子今晚还有话要对如画说?”
“其实今晚我想听一听你说话”
如画咬紧了门牙:“你昨晚还没听够?”
“这个你先让我进去,我再告诉你。”
如画的眼波流转了起来,转着转着,脸就红了,并且咬了咬嘴唇。
“你打开门,好吗?”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恳切。
也很虔诚。
如画再一次叹了口气:“你答应我每天晚上都要问我一次的,好像不是这句话。”
今夜老鼠会不会来呢?
也许这个问题该去问老鼠。
不过既然燕碧城已经来了,大概老鼠也会来的。
这个夜晚,安宁的就像一条深沉的长河。
河面上在飘动着难抑的涟漪,还有波动的波纹和闪光。
这是一条粉红色的河,安息在粉红色的朝霞里,在粉红色里粉红着。
河里有鱼,在按照粉红的节律游动。
到处都是粉红的。
这个世界很艳丽。
在如画的喘息里艳丽。
从看到这条河,如画就在喘息,就像她一直都在奔跑。
终于奔跑到这条河,奔跑到了她的终点。
于是她可以安心地呼出她曾经有过的,所有的担忧,和忐忑。
她终于可以安宁,在晨风里,安宁下来,并且因此,为她一路的劳累喘息着。
她的脸,在粉红色的世界里,粉红着。
她伸开双臂,在空气里自由的飞翔,飞翔在她曾经有过的那个梦里。
那个梦,在这里终于可以安心地飞舞,安心地弥漫。
安心地降落。
她的翼,重新伸展,伸展开,在清晨里温柔的掠过温柔的风,她的每一片羽毛,都在风里划过轻微的呻吟。
这是一个新的春天,在这个新的春天里,这条河的每一处,看起来都和上一个春天没有丝毫的不同。
青翠的山。
青翠的燕碧城。
清脆的如画,欢笑在这一片如画的世界里。
在很多时候,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美丽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