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万历询问的目光,张居正道:“陛下知道赌博吗?它有一个词语叫着‘孤注一掷’――”
万历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战争本就有胜有负,谁也不能保证必胜。但是只要少犯错,抓住机会,获胜的机会就大多了。”内心深处,万历也不愿意打仗,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子弟埋骨他乡;但他知道只有学习凤凰涅盘,大明才能浴火重生,只凭文化和经济的优势不足以战胜野蛮人。
“战之胜负,那是将军们考虑的事,有五成把握将军就可以出击。”张居正说道,“可陛下是天子,陛下当习庙算之策,习不战而胜之道。也更应该考虑如果战事失败的后果。”
“考虑失败的后果?”
张居正道:“将军的天职是打仗,失败也可以原谅。天子的职责不是打仗,而是治理国家,国家的存亡兴盛才是应该首先考虑的。考虑到这一点,对战争就应该更加谨慎。”万历是个优秀的“学生”,拥有优秀君王的潜力,唯一让张居正放心不下的就是:万历有些轻躁,还不够隐忍。进去是好事,但操之过急就会坏事;轻率用兵则有倾覆国家的危险。
万历点点头,说道:“朕知道兵者主凶,不可轻易用之。但正如先生所言,一些关系到国家兴亡的仗却不得不打,比如太祖驱逐鞑子,太宗亲征蒙古。还有一些仗,当时看来或无必要,实际却是功在千秋,比如隋唐之征高句丽。”
“高句丽偏在远方,而隋唐黩武,不远千里征伐,劳民伤财,于国实在无益。臣不愿陛下效仿。”张居正道,在他看来,隋唐征高句丽劳而无获,隋朝更因此灭亡,是万万不可效仿的。
万历笑道:“若说隋炀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还可,但唐太宗见认非凡,岂是穷兵黩武之人?征伐高丽,一来是因其不服王化,二来也是要消除国家的隐患。”
“撮尔小国,怎能为隋唐大国的隐患?大抵隋唐之君不修其德,故而远方之国不附。”张居正强辩道。
万历说道:“常言月有阴晴,国有盛衰。高句丽其时虽弱,安知异日不强大,隋唐虽盛,岂知异日不衰?且高句丽居于东北苦寒之地,其民剽悍,又多学习中原之文教制度,政治已有规模,可比晋时之鲜卑慕容和拓拔北魏,假如中原有事,必为大害。故而隋唐两朝才趁其弱小,不计损失征伐,必要扼杀之歼灭之。”
张居正觉得万历说得有些道理,但一时还难以改变成见,心中半信半疑。又听万历说道:“朕知道先生是担心朕过度用兵,危及国本。但现在大明外有蒙古虎视,内有西南夷时时反叛;国内人心萎靡,也需要赫赫武功来振奋人心。想倭寇之嚣张,西夷之叵测,我大明实在不可以掉以轻心。武备不可不修,征伐也当早作准备。”征伐乃国家大事,自然要取得首辅的同意才好。
“但大明力量尚弱,财力物力皆不能与太祖太宗相比,且卫所兵多不可用,似不宜大举出动。若有蒙古等夷范边,可让边将相机出动。”张居正谏道,但语气已经不甚坚决。对边事,张居正一直都很留心,与万历不同的是,他的策略比较稳重。
万历说道:“这朕明白,军政财力皆不足大征。对付蒙古还是得延续以互市为手段,拉打相结合的战略。但也不得不预先准备,免得临时慌乱。朕准备抽调一部分禁卫军,派遣到陕西﹑辽东﹑西南三地锻炼一翻。先生以为如何?”
张居正心中盘算一下,说道:“老臣以为可行。戚继光掌管禁卫军十万之众,已经教演数年,该派上用场了。而辽东和陕西正面受敌,兵力有限,正好补充一下。”特别是辽东镇,处在蒙古和女真三面包围中,处出设防,建堡固守。总兵李成梁虽屡次击败蒙古人,但形势却不战上风,颇有些吃力。
陕西和辽东的重要万历明白,想了一下说道:“锦衣卫的线报说女真诸部有些不稳,不遵朝廷号令,突入内地抄掠人马。想是李成梁一心对付蒙古,对女真疏忽了。”
女真不驯,张居正早有耳闻,说道:“女真部落杂而小,危害不能与蒙古相比,不如抚之。使李成梁得专心对付蒙古人,甚至可借女真之兵攻蒙古,使其不合,以利我从中取利。”
万历摇摇头,女真半农半猎,比粗豪的蒙古人,多了一分阴险,更难以对付。在万历看来,对付女真就得像驯化野狼,首先得狠狠地打,打得它野性尽失,然后才可以收而用之;否则它一旦肥了,必然噬主。因此,张居正的提议看来虽高明,实际却是下策。“女真桀骜,难以拉拢。朕准备调3000禁卫军进驻抚顺,专司征剿不臣之女真,顺之存,逆之亡!”
张居正不知道万历为何对女真如此小心戒备,一意剿灭?好在只派遣了3000人,开支不大,还能够承担。说道:“陛下,女真情况复杂,单用武力难以取得全功,臣以为还是应当软硬两手兼用,拉拢打击,方可事半功倍。”
这个提议不错。万历伸展伸展身子,说道:“这样不错,打要打在他的痛处,抚要抚在它的痒处。军事方面朕已经有了人选,其余的具体调配就请先生费心了。”
“臣知道了。”
见万历有些倦了,张居正方才记起万历还是一个“病人”,不宜劳累,说道:“如此,老臣就告退了。还要赶去向两宫太后报喜,皇上已经同意纳后了,不久就要选后,还有大婚,一串子喜事,可够太后们忙的了。”
万历心想现在自己控制了朝政,两宫除了这些事也没有什么忙的了。眼见张居正就要退出暖阁,万历叫道:“先生留步!”
“陛下。”
万历想了一想,说道:“没事了,请先生保重身体。”
“谢陛下。”
张居正抵着头默然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