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条河来比喻万历朝的历史,那么万历七年八年就是舒缓的一段河流,风浪不惊。历史官员的笔下,除了七年秋皇帝大婚和八年春的科举外,帝国这两年没有大事可记,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没有值得庆贺的大事,同时也没有大的不幸。
不过在万历看来,这却是最好的时代,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朝廷上张居正率领内阁稳步推行改革,一面巩固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成果,一边展开第二个五年计划,先前议定的诸多计划开始实施。军政上,俞大遒主管的讲武堂已经粗有规模,讲武堂所辖的水师也组建起来,万历赐名为“大明皇家水师”,在负责教学任务的同时,还兼有拱卫京师的职责。戚继光训练的禁卫军,大部分继续训练,其余的分派到西南东北,协助九边边军。羽林卫训练出来的第一批军人已经分散到各地卫所军队去了,现在的统领唐郎正在训练第二第三期的军士。而致德公学仍然稀松平常,学风淡薄,奢华颓废。在卫道士看来是:不习圣人之学,不习经邦定国之术,反而攻乎异端,留心奇巧淫技,沉迷靡靡之音,喜好声色犬马。这让朝中一些理学家极为不满,以为误人子弟,败坏世风。但在万历的纵容下,他们也只有瞪眼吹胡子的份。
与之相近的事情是:在万历七年春,张居正等人提请尽毁天下书院。明朝讲学的风气甚盛,上自达官贵人,下至诸生布衣,到处召集徒众,号称讲学。所讲的最初是圣经贤传,以后转到明心见性,这是好的;有的成为一哄之市,书院讲学只增加号召徒众的机会;最下的甚至借此敛财,斯文扫地。崇尚实干反对空谈的张居正在万历六年就说过:“如今之讲学者,为名利而已矣,空言无补,徒资叫嚣,乌足道哉?”
万历知道现在流行阳明学,讲良性,致良知,本是好东西,有利于思想解放,有利于文化启蒙。但它的弊病也十分的明显,那就是空疏,一个个口若悬河,说起来那是长江黄河涛涛不绝,但心中所学有限,无补实事。所谓“平日袖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虽气节可嘉,于国家却十分不利。
因此,在看完张居正奏折的那一刻,出于君王巩固统治的本能,万历几乎就要批准了。冷静后,万历御批道:“孔子有弟子三千,朱子有书院之教,兴教化,顺阴阳,禁之不详。今大明子民立书院﹑讲学﹑游学﹑版刻文集等事朝廷皆不禁止。如果作奸犯科﹑阴谋不规,则依《大明律》处理。”
御批到了内阁,遭到内阁张居正申时行等阁臣的一致反对,将御批驳了回来。万历细想了一下,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单独召见张居正和申时行二人,讨论此事。几个月后,才说服二人。
对东夷和西洋诸国贸易的兴盛,财政上有所好转。强大的江南水师保障了海疆的安全,帝国的商队已经能顺利的航行于东西洋。从隆庆元年开放海禁,到万历初完全开放,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明商的航海能力大有提高。香江商会和闽江商会的商船能经三宝龚,穿越马六甲进入小西洋。另一大商会浙江商会则扬帆于东洋,往来朝鲜东瀛琉球等国。顺畅的海路带来巨大的利益,海商之富渐渐有超越晋商徽商之势,成为国内第一,也给朝廷带来了大笔的收入。
帝国本土商会的活跃,极大的打击了依靠中转贸易的澳门,葡萄牙人的势力受到了遏制,而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却因此兴盛起来,他们开辟了从吕宋到美洲的新商路。满载大明货物的商船穿越太平洋到达美洲,然后穿过麦哲伦海峡,在美洲欧洲之间进行奴隶贸易,最后装着白银绕过好望角返回东亚,从大明商人手中购买货物,完成一次环球贸易。
海上贸易的巨大利益也影响到大明国内,特别是江浙一带。大量的农户开始改稻田为桑田和棉田,种植经济效益更高的作物。此外还带动了手工业的发展,其中瓷器和纺织两行业尤为突出,江浙两地出现了拥有千张织机的作坊。
万历从锦衣卫的情报中看到商业活动悄然带来的变化,心中忧喜参半,是一直盼望的事情,似乎又是一直担心的事情。他知道现在的海外贸易引发的变化还很小,也就放下心来,一面默默关注着,一边吩咐地方官员遵守朝廷发令,不得妄自干涉。
在户部财政好转后,投入工部和兵部的银两增加了,效果明显,特别是兵部。九边边军的装备就是在这两年改换成和禁卫军一样的,提高了边军中火器的比例。而江南水师战船规模也在增大,新打造的战船一般为800料。工部的成绩也不错,火器制造司完成料火药的最佳配方,精致了燧发枪的工艺,口径和弹丸的标准也摸索出来了,但万历想要的后装填弹和弹药合一还没有试验成功。而再铸造火炮方面,成就更大,仿制的佛郎机性能不下于原产,自制的虎蹲炮也得到改良。此外还搞出来了开花弹,万历亲自看过以后,一高兴就赏了发明人一个二等“子”。
除了人事外,万历将其它的政务大半就给了内阁处理。而他在宫内,享受一下人生。新娶的方皇后是他过了目的,容貌自不用说;新纳的几个嫔妃,模样也俏丽,周旋佳人美酒中,才算享受了一翻帝王人生。
闲暇时候,还可以逗逗自己的儿子。皇长子出身后,万历给取名常洛。一两岁的婴儿,粉嘟嘟的十分可爱,看着他蹒跚学步,看着他呀呀学语,看着他张开双臂摇摇晃晃的扑向自己,万历感到幸福。
七年八年两年的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像一条河缓缓的流过。在平静的河面下,是激流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