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唐晓从床上清醒时,桌子已放着一杯温牛奶和两片面包。突然心里一股酸楚,逼得她直想流泪。这时,母亲默默的推开门,手里端着拨过皮的香蕉块儿。她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就静静地坐在藤椅上望着一脸苍白的唐晓。
她与母亲一起呼吸,只有母亲的目光可以将这个女人被遗忘的光明一片一片收藏——凭借它们,母亲可以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安然。在母亲身边,唐晓也变得不再有主见,不再有思想,等着被安排——每一个病痛、每一个伤害、每一个迷失、每一个迟来不归的夜晚都牵动着母亲的心,像千万次的痛。
唐晓支起身子,坐在温暖的床上,松垮的双肩让背更弯了一些。母亲仍旧静静的望着她,舒缓的、有节奏的送过一块一块的香蕉……唐晓软软的嚼着香蕉,感受着母亲的目光——女儿的成与败、荣与辱,在母亲眼里都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疼’字。母亲把她塞进心房,帮她度过一关又一关。
“昨天……吵到您了?”唐晓笑笑。
“不该对自己的母亲说对不起之类的话。”
“我……”
“你们吵架了?”
唐晓抬起头,无奈的望着母亲。
“你住过来的这几天——安古屺来过电话。不过那个时候,我确实不知道你在哪,所以也没告诉他你的去处。但……我知道,你是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我无力再说什么——是我错了,是我妄想用一条牵牛的绳子去驯服一匹野马。”
母亲可以从一句话里了解很多内容,想了想,“安古屺一定还会来电话——我怎么答复?”
“替我回了吧。太累了,也懒得再听……”
“饶恕,就像人践踏鲜花时所发出的香气。也许互相沟通一下,会比现在更冷静。”
“给我点时间,也许分手也是一种解脱。”
母亲突然皱起眉,显然她并没料到这件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很快,她又舒展开了。微笑着,并没有给唐晓任何压力,“我不会讲多余的话,但你应该想得更多些。”
母亲说完,便走了。
唐晓蜷缩在床的一角。像母亲所说的一样,她开始回想自己的过去。多少次,回想起自己的恋情——只剩下结尾和开头。品了半天,虽然温柔却是清清纯纯的,最后又总将自己一下子推进风里浪尖。那时她便毫无所求——爱到恨不得的地步。她连同舒适、安逸交给他,自己却没得到半点享受。更可怕的是,她竟昏了头,给了一切还问对方够不够……安古屺成了唐晓唯一的乐趣、唯一的诱惑、唯一的牵挂、唯一的重心。
可现在,一下子什么都空了——失望将她的心掏空了。爱来……爱去……都是让人伤心过程。如果爱了,会是这个样子。那么分手了,又会是什么样子?
它能理会人是否成熟还是堕落吗?
她没有勇气面对挑战,她的经历让她苦不堪言。抛空一切、突然释怀,感觉像冰化了一样。感情少了以前的前呼后拥,不用照顾承诺时,她也很伤神。因绝望而生,又受到亡命徒一般的目光和善良的嘴脸的毫无怜惜。
几乎纵容般的想入非非……这点儿解脱让她相对轻一点的痛。她坐起来,细胳膊搂住膝盖……她没指望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却不想让自己活得那么虚伪——她的一双手抱住双肘,目光慢吞吞地定在皱巴巴的绒被上。
好一会儿,她从认为是沉睡的死亡中苏醒过来,心却不免悲凉。
静,静的出奇,只能听到清风扫过窗帘时的遥远。似乎一切都安歇了,她眼中黑暗的角落已经模糊到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了……接着里面变幻出一些平时想象不到的形象。尽管心里有一丝光亮却又夹杂着无端的冷——个性鲜明的冷。
伤感时眼里热乎乎的,坐起来后,她的身体竟冰冷到直打哆嗦。
“应该有个答案。”唐晓对自己说。
————
张文清在澳大利亚待了二个年头。他很少打电话,即使打电话也很少提及唐晓。也许是张启登在电话中提到了唐晓的处境,她在不久以后竟收到了一封张文清的亲笔信。
【小晓:
见字如见人。
听说又有人让你伤心了,这个时刻我不便说什么也无力再说什么。我曾经想用一生恋爱,但我现在却寄希望于追逐来世。近年来,我总是四处漂泊,有时候是为了工作,有时候却是为了放逐心灵——漂泊有时候会让一个人更清醒。
当飞机升起,大地渐渐远离。我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下面的人和事,回想起自己在其中度过的岁月。漂泊可以让人年轻,因为只有心灵晶莹的人才敢于漂泊——走向未知,走向新生,走向冒险……虽然最后累了却还是一边想家,一边计划着另一次漂泊。
但爱是不会漂泊的。一旦靠了岸,停了步子便不会再张起帆。有一个能让自己安下心的人是幸福的。让自己多想想、多看看,毕竟风雨后的彩虹才最美。
文清】
读过张文清的信,一种深厚的亲情瞬间逼近了唐晓。张文清——一个备受情感煎熬而饱尝沧桑的男人。他不再年轻,脸上每增加一道皱纹都会在里面写上一段不简单的故事。他不再为感情癫狂却还会为感情操心。唐晓知道没有谁再会给予她这种近乎完美的保护了,可面对现在的处境,她竟然羞辱难当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