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连日,王富帮心中结了个疙瘩,对樊处的贪婪,打心眼里悔恨。悔恨自己没能狠一下心,矢口回绝。
你这个坑子。樊光明那位山东大汉,黑乎乎古铜色的脸,浑浊的双眼。那天坐在棚屋里,望着对面的王富帮,一针见血地说:能不能给我们三个兄弟,算点股?
这……按规矩,出金的槽子,不可能再给人认股的……嗯……樊处嘛……兄弟是谁?
樊光明躬过上身,凑过脸面,神秘地咬着王富帮的耳朵悄声说:是我们局座和梁副局座,过几天,梁局带我们长住白龙滩。
哦……好!一人两千!
嗨、嗨、嗨,你也太小气啦。一人五千,如何?
五千?……嗯……好!五千!挖路下那两口槽子,我们拿四万现皮,加上所有办证费六万,一共十万入股,我们参与一个人管理。武器弹药,拉来用就是,借给你老弟一支五四式手枪,如何?
王富帮觉得,这些人,看起耿直,实际一点也不耿直。
手枪,他只耍了十来天,打得有半盒子弹,终觉无趣,丢给黄武耍去。
暗地里,一直为认那一万五的股,耿耿于怀。
还是到了吴海云那里,确证市政府真的快要接管金河坝,一想到今后的日子,王富帮这才心中适然,觉得一万五买未来,吃小亏,占今后的大便宜。
这阵,王富帮迷迷沉沉地醒来,眼前一抹黑,头晕乎乎的,右臂弯被压得麻酥酥的,股股发香,脂粉香,混有淡淡的狐臭,交和着扑鼻浸肺。
他忽然记起,自己揽着朱晓琼……
午间,贵宾楼一顿红味火锅,烫到两点,吴海云、科行长都匆匆告辞,要赶去参加政府常务会。
吴海云拍拍王富帮的肩头,又猛砸去一拳说:帮哥,真的是身不由己呵。开完会,再陪你。
不用,不用。王富帮忙站起来送行。我们兄弟,不是说好了吗,还用这么客气!
那好。
科行长,忙抬起横线密布的额头,向上推了推金属框架眼镜,站在那里,双手抱拳说:王老板,一言为定,外天见不见不散。
王富帮回复后,听见科行长对朱晓琼扎呼:晓琼,把帮哥陪好,呵。
遵命,遵命。朱晓琼一边翻动鲜红绯薄小巧的双唇,一边闪过灵动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照人的目光,瞅了王富帮一眼说:我们还要谈深圳的事情。
喔,对啦,吴海云插话,你帮助参谋参谋,帮哥他是个有钱愁没处花的主喔。
哪里,哪里,你龟儿……嘿嘿!
王富帮记得,当时自己脸和脖子火烧火燎地烫,把两位送出门,咬住吴海云耳朵说:等阵走了,不打招呼啦,呵!
他又挨了吴海云亲热的一拳,才又回来坐下。
望了一眼甜笑着的朱晓琼,突然,心跳加剧,行为局促,连呼吸都有点吃紧,仿佛快要窒息缺了空气似的,三十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张粉嫩桃红的鹅蛋型脸,那双明亮的水汪汪会说话的眼,那双绯薄鲜红的唇,那个白皙诱人的粉颈,鲜红衫罩成两座小山包似的酥胸,直在眼前转悠,转悠。
帮哥。还是那双绯薄鲜红的双唇飞动,吃好了啵?
好啦,好啦!买单,小姐!
我们老板早买啦。帮哥,我们换个地方谈深圳的事。
嗯……好,好!
王富帮记得,自己一坐到车上,从肩上取下那肚兜,丢到后座上,心理压力略微减轻了点,扳动方向盘,更觉得有种轻爽感,再一瞟邻座朱晓琼的侧影,一种古典美的韵味,又搅得心猿意马。
刚下楼时,他落后两步,瞅着那窈窕的背影,长发披肩,仿佛黑色瀑布在那米黄色背心上一闪一闪地流动,蓝色中长裙绷得滚圆的屁股,随步起伏,一抖一抖地晃……
他开上车,飞样地狂驶,冲出县城,翻过马鞍梁,正要下坡,被朱晓琼一声叫醒:帮哥,去哪?
呵?哧——一声急刹,喝醉了,醉了!载个美人往哪跑?
帮哥真会说笑。朱晓琼边说边低了头,那脸红的模样,像蜂蜜牛奶泡过一般,香甜诱人。
他记得,他伸去右手按住那鲜藕般肉嘟嘟的嫩手,那手只在大腿上动了一下,并未抽走,只是那头俯得更低,发丝半遮半掩的粉脸更加鲜红。
我们去哪呢?这……
深圳那边……
嗯……帮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去哪嘞?县委招待所。
不去,对门就是政府。
那……去东桥灵宝宾馆,如何?
好,灵宝宾馆。
他记得,他呜——一掉头,箭样地飞过东桥,拐进灵宝宾馆大门,门内一个大花园,绿色万年青围就,几棵高大的楠木树,伞样地撑向天空,雀鸟叽喳,欢跳在绿叶丛中。
他领着朱晓琼,朱晓琼提着那个沉沉的肚兜,跟在服务员身后,进了二楼6号套房,红色地毯,外间客厅,电视、沙发、茶几,里间是卧室。
在这谈呵?
不行?
有点……
王富帮清楚地记得,朱晓琼羞怯地低着头,脸桃红红的,手上提着那黑色肚兜包,在蓝色裙边晃……晃……
嗯……这样,你坐一下,我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地方。
王富帮记得,出门问了服务员,服务员告诉他,二楼尽头有个红玫瑰歌舞厅,一听说歌舞厅,果然就有隐隐的音乐声飘来,他找到满脸蝴蝶斑的短发女老板,谈妥不要小姐陪台,八百元一小时包场。
走,去红玫瑰谈。他记得,他进屋从沙发上拉起朱晓琼就走,到了巷道里,朱晓琼使劲往外扯手,他才觉得那粉嫩的手,软软的好像没有骨头。
老板。原来是蝴蝶斑站在巷道口迎接,请。怪不得朱晓琼要使劲扯脱那只无骨的手。
随蝴蝶斑进了洞开的玻璃门,光线顿时暗淡,昏暗淡黄的光线把下午的光明挡在门外。
眼前,小半个篮球场似的大厅,顶上球型彩灯旋转出五彩斑斓的色块,撒得满地是红黄绿紫蓝。
大厅周边是火车座位似的卡座,前面一个歌舞台,台壁背景上,红绒布正中一个金黄灿烂狂草若飞的舞字,悬在那里像个翩跹的芭蕾舞女。
老板,小姐。蝴蝶斑转过脸来,微笑着问,你们是在厅里?还是到雅间?
王富帮觉得这蝴蝶斑会说话,明明是包厢,偏说成雅间,便一口应承,到雅间!
蝴蝶斑把他俩引到右边一个黑色门帘罩住的去处,掀开沉重的厚门帘,进入十米长廊,灯光仍然昏黄暗淡,墙是用贴墙布装饰过,每边墙上有两道门,每边墙与门的间隔处,各挂了一幅精美的裸女照片。
这是水仙厅。蝴蝶斑边走边左右介绍,那是桃园厅,那里是牡丹厅,这是玫瑰厅,这厅,她边说边推开右手边虚掩的门,是我们这里最豪华高雅的,二位请进。
蝴蝶斑进入墨样的黑屋,紧贴门边叭、叭、叭连声按响了几个开关,黑洞洞的屋子顿时雪片般飞出淡黄粉红青紫的光斑。
屋中一道屏风从中隔断,空中一个排球般大小的彩球灯,遍屋洒着光彩。屏风下是个枣红色二人皮沙发,沙发前放了个洁白反光的条形茶几,茶几上,两条鲤鱼头对头地凝固在那里亲热,一个小巧葫芦形黑色小花瓶,插了一只鲜活的红玫瑰。
茶几两头,各放一只话筒,黑色的线像蚯蚓爬去门边的墙下,钻进了电视柜,电视柜上一台大彩电,两只黑色的音箱立在电视机两旁。
电视机下,那无玻璃的电视柜里,一台红绿灯闪烁的VCD影碟机正习惯地眨着眼睛。
蝴蝶斑过去打开电视,按了一下影碟机,顿时飘出——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歌声。
两位,喝点啥?
晓琼。王富帮不记得,自己咋就叫出了这样亲热的一声,你说:喝啥?
随便。朱晓琼仍然提着那个黑皮肚兜,怯怯地站在那里。
嗯…喝…咖啡。王富帮记得,自己望住朱晓琼,朱晓琼没反对的表示,就又说一声,两杯咖啡。
好,两位请坐,马上送来。
呃。王富帮记得,自己不知哪根神经灵机一动,飞出门追上蝴蝶斑老板娘,悄声问,有啥镭射片?
蝴蝶斑扭头望了王富帮一眼,忙把目光从王富帮的肩头滑过去瞅了一眼正躬身落座的朱晓琼,悄声诡秘地说:有,地道的三级片,看你要港台的,还是美国的?
随便,只要顶级的。
那好!蝴蝶斑说:美国和港台各来一碟,这要加钱喔。
只要满意,钱好说!
包你……你们满意,那是查禁的,要加一百喔。
一百!好说,拿来。王富帮心下咚咚地狂跳,幸好有音乐掩饰,加上暗淡的光线,才没露了马脚。
朱晓琼正前倾了上身坐在那里,盯住电视上尹相杰唱——妹妹你坐船头……的憨态。
王富帮窃贼一般心下咚咚擂着鼓,过去坐到朱晓琼身边说:唱歌呵。
我……唱不好。
有啥嘛,王富帮记得,自己先抓起话筒,哥哥我在岸上走……跟着尹相杰唱起来。
哥哥你在岸上走……朱晓琼也仿佛受了感染,拿起话筒,盖住了电视中那女声,声音甜甜地浸润。
笃、笃、笃。
请进。一团红影随即飘进屋,端着托盘,走到茶几边,躬身把两杯黑色的咖啡放到各人面前,又把洁白的南瓜籽、灰麻的葵瓜籽、黑色的西瓜籽、酱色的红苕干,由几个白色的小碟盛了堆放在茶几中间,正好压没了茶几上那两个鲤鱼头,那团红影飘到王富帮身边,俯身贴耳问,老板,碟子啥时候放?
王富帮记得,当时自己看下表说:嗯……再过一个小时来。
那团红影就又飘出门去。剩下美妙的音乐和飞雪似的彩灯光片。
跳舞吧。朱晓琼应邀站起来,理了理秋衫,米黄色西装敞开,那两座若丘似的小山,一颠一颠地抖。
进到屏风隔开的里间,空荡荡的,王富帮就握捏了朱晓琼的手,另一只手揽住那杨柳般的细腰,随着音乐开步走。
你……深圳的表哥,搞啥——房地产?
嗯……房地产。
搞了好久啦?
两年多啦吧。
好大?
五十多岁,是从市财政局跑去深圳的。
哦……那里有啥合作的?
前段,他电话上说:他们那里,有家宾馆,在闹市中间,口岸很好,需要八百万投资,他只能弄两百万,差六百万,问我们银行愿不愿联营。
你们科行长……
他不干,说……咝——哎哟哟……
啊——嗬、喔,对不起,踩了你的脚。王富帮本想停下来,却又被朱晓琼边说边拉上走了。
莫啥,莫啥。我们行长说:太远啦,投资几百万,一时又赚不回来。还不如拿几十万挖金,现兑现,来得快。
那亏了呢?
嘿嘿……不晓得,所以他才找你呀。
王富帮记得,从离开贵宾楼到歌舞厅,他那是第一次看见朱晓琼轻松的笑脸,音乐声的走动中,他感到朱晓琼那软软的手心,热烘烘的,像在冒汗。
找我?我就敢保证挖红?
听吴老师说,你是白龙滩上惟一一个他敬佩的人,是独一无二的淘金王。
哈哈……哪里话,那是吴海云说的笑话,说来耍的。
不会吧,他是严肃说的,我们行长坚信不疑,老板早就想下金河坝,就是没得合适的合伙人。
说句真心话,我们挖金,是找口饭吃,就像你打算盘一样,不过,我们是在血盆里抓饭吃,你们是在钱堆里选饭吃。
哪里的话,你们呀,已是百万富翁。
谁说这话?
吴老师不是说,你只愁钱没处花吗?
哪里……哪里……他说笑话……嘿嘿……
轻松的音乐,轻松的心情,轻松的节拍,轻松的步履。
不会吧,那肚兜,沉甸甸的,至少也有好几大万吧?
你个鬼灵精,那是好几大万!你咋晓得的?
猜呀!嘿嘿……
王富帮看见朱晓琼满面红润地笑着,收住笑问,你们银行待遇好呵,一年下来也不止这些吧?
嘿呃,笑话,我呀,十年咋样?
不会吧?
真的,一年就三千来块的工资,一两千块年终奖,你说:十年有你那兜里多么?
没得,这门说:你十年才五万,是没我那一兜多,不过,你们松话,不像我们那么苦。
现在,你还苦啥苦?苦钱,用不出去?嘻嘻……
嘿嘿……你真会说……王富帮记得,自己紧紧地箍住那杨柳腰,紧紧地捏住那冒汗的软手心,渐渐地把那酥软软的胸脯贴近自己的胸口,秀发丝丝在脸上飘来扫去地晃,股股发香和淡淡的胭脂味,扑鼻浸肺,诱得人直冒口水。
深圳。王富帮几乎是贴在朱晓琼耳根说:你给回话没有?
还没有。声音从右肩头飘进王富帮的耳中,那么甜润舒服。
那你,告诉你表哥,八百万我全投,请他帮我管理。
嗯……要真同意了,你就放心?
咋不放心,不是还有你嘛。
我?
对呀,你,你那工作也莫啥搞头,到时,真的谈妥了,你就去守住,只要口岸好,一年赚好几万,恐怕不是问题吧。
真的?
我是骗子?
嗯……嘻嘻……
王富帮感到,那整个一团软软地都仿佛倾上了他的肩头,胸脯,软软地暖和,在绵绵的音乐中,自在地漫步……漫步……
笃——笃、笃——笃、笃、笃!
有人敲门?
嗯?王富帮极不情愿地停下脚步,望了眼黑黑发丝半掩住的那张粉红鲜亮的脸。
笃、笃、笃——音乐声中,真有人敲门。
请进!王富帮吼一声,便丢了那温软湿润的手,走出来,正好那团红影端个托盘飘进了屋。
老板,放上?
放!王富帮记得,他把朱晓琼牵去坐到沙发上,那团红影躬身从托盘中往VCD机中放影碟,放去三碟,把那张歌碟仰放在电视机边的柜面上,又飘然出去,反手拉上了门。
王富帮记得,当时左手捏住那只温软潮湿的手,放在自己右大腿上,右手揽住那浑圆的肩头,那颗飘香的头却自然地靠上了他的肩膀。
我们休息一下,看看碟子。来,喝口!王富帮记得,他松开捏手的左手,端杯咖啡送去,朱晓琼接过去羞涩地喝了一口,他自己也端了另一杯,喝了几大口,又去捏住那滑润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
电视上跳出了画面。一个美国青年小伙子,短衫短裤,正要出门,刚到门边,扭头回望,正要张嘴说什么,猛看见牛仔短裤姑娘,躬身撅着屁股擦矮柜侧下方的灰尘,金黄色长发悬在半空晃悠,那小伙子即刻返身到姑娘身边,金发姑娘笑盈盈地伸直腰杆,高耸酥胸迎接小伙子,小伙子站到姑娘面前,理了理肩头散乱的金发,叽哩咕噜几句,就抱住了那姑娘。
那姑娘也迎合那小子,亲热地吻。
那姑娘边吻边去解小伙子的裤带、裤扣,那短裤哗一下掉去脚背,小伙子边啃着姑娘边用脚提蹬,提蹬,把短裤踩在地上,边踩也边去解姑娘背上的扭扣,扯开短衫……
王富帮觉得,自己热血涌动,激情像烈焰升腾般燃烧起来,紧紧地揽住那软软的肩头,捏放在大腿上的那只软软的手,手心汗浸浸地也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帮哥……抽丝般一声轻呼,并无反抗之意。
晓琼……
他记得,当时他也伸手捏那酥软挺拔的**,捏得晓琼也轻哼起来。
帮哥……
嗯……王富帮今生还从未这样亢奋过,他看了一眼那双水汪汪秋波荡漾的双眼,含住那双绯薄的甜唇,抑制不住奔腾的激情……
38
白龙镇二楼会议室里,烟雾燎绕。
市政府加强白龙江沿岸群采黄金管理现场办公会,正剑拔弩张地进行。
……大家要充分认识,这件事情的重大意义。
讲话那人,平头,五十来岁,油光光白皙的一张浮肿脸,戴副眼镜,坐在椭圆型会议桌一头的正中。
金武阳坐在那人左边,那人右边坐个穿绿色公安制服的壮汉。
我们要从战略的高度来认识这件事情,金民的问题,移民的问题,农民的问题,这三民是灵宝县和宝轮县特殊的现象,尤其是灵宝县要淹掉三万多亩良田沃土,要搬迁三万二千多移民,都是占全市被淹土地和要迁移民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其他县区只是集中精力,解决好农民的问题,可你们两个县就不一样,三民汇集,矛盾突出,不仅影响经济发展,弄不好更危及社会稳定。
市政府反复研究,决定帮助两个县松绑,解决好金民的问题,让县政府可以腾出手来,集中解决好另外两民的问题。
整个椭圆桌上,一溜伏满了参会的人,有市、县政府办、公安局、黄金局、林业局、国土局、财政局、移民局、白龙江沿岸四乡两镇的大小领导以及冶金部白龙金矿负责人,圆桌外围还满满地围坐了两圈。
电视台记者,扛着摄像机正对着讲话那人,左右前后的摄。
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金民问题有五大难点。浮肿脸向上推了一下眼镜继续说:一是办证极不规范,办了的在挖,没办的也在挖,秩序混乱,规费流失严重;二是治安秩序混乱,打架斗殴,成了白龙江沿岸的家常便饭;三是黄金走私严重,群采黄金只有百分之五左右交给了国家,百分之九十五左右都走了私,给国家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四是管理难度增大,流氓、地痞、二扯伙云集金河坝,动不动就拳脚相加,听说还冒出了一支什么…嗯…“多国部队”,哈哈……
全场一阵哄笑过后,只听那人又说:专门搅乱正常秩序;五是乱砍滥伐现象严重,坑木,许多坑木是半夜运到金坑的,既不办采伐证,又不交费。
为了解决好这五大难题,市政府决定,增添六条措施,强化白龙江流域——本市辖区内,群采黄金的管理。
第一,加强领导。市黄金局严局长、国土局魏局长、林业局周局长五位同志作副组长,市府贾秘书长,公安局梁副局长、财政局马副局长、灵宝县金县长,宝轮县李县长为成员,共同负责,强化管理。
第二,清理整顿。即日起,由梁局长带队,财政、国土、林业派员参与,用二十天左右,搞一次大清理,没办证的,立即停挖,坚决不办证的,要用强制措施禁止,尽快理顺管理秩序。
第三,坚决打击黄金走私。由公安负责,依法采取强有力的手段,同时,贾秘书长回去落实,要人民银行到白龙镇设个群采黄金回收点,切实解决好黄金的回收问题。
第四,坚决制止乱砍滥伐。市林业局牵头,公安参与,规范坑木的砍伐、销售、贩运,坚决制止乱砍滥伐。
第五,规范办证。所有金坑,今后必须三证齐全,公安、国土,黄金三家,实行一站式办证,财政负责收费,最后再按政策规定办理,这事,我看还是公安老梁牵个头吧。
第六,搞好综合治理。加大白龙江流域辖区内的社会治安管理,市县协同作战,打击黑道势力,理顺关系,扶正压邪。我就讲这几条意见,贾秘书长,看大家还有啥,啊?
那人——啊一声的同时,往后撑着上身,十分得意地左瞟右看,然后,从桌上躺着的一堆纸烟中,挑了一支点燃。
金武阳埋着头,左手夹着一支烟,双眉紧锁,望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听市上相关部门,纷纷表态拥护,他自己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哼!不外乎就是想收几个钱!说穿了,是同基层争利,抢利!咋不把移民问题也包去解决?咋就单解决个金民问题?利要给地方留点儿,还是全归市上?
金县长。坐在金武阳左边白胖胖的贾副秘书长,因为刚才那位领导讲话把他的副字省略了,他格外兴奋,此刻忙笑呵呵地打断金武阳愤恨恨的独想,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对武市长的讲话,看你还有啥意见?
贾副秘书长的话语,夹在会场的嗡嗡声中,裹上青烟飘飞,他也把武副市长的那个副字吞掉啦,算是即刻回报。
意见……金武阳转头望见喜滋滋抱着膀子吸烟的武副市长,欲言又止。
讲一讲,老金。武副市长接住金武阳的目光,启发鼓励地说:你很有经验嘛,谈谈!
这……既然市长和秘书长都要我谈谈,我就谈三点看法。
首先,表明态度,按照组织原则灵宝县政府坚决执行市政府的决定,即日起,我们从白龙江沿岸撤除管理,服从市府统管。
第一,借此机会,向武市长一行各位领导汇报一下,历年来我们灵宝对群采黄金的管理情况。80年代初,县委、县政府按照上级有关政策规定,积极支持国家重点工程——龙珠电站的建设。同时,为了不让上百吨黄金淹没水底,独创性地放开白龙江沿岸的群采黄金,提出国家、集体、个人一齐上,强采抢挖黄金献国家的口号,我们先后颁发加强群采黄金管理的布告九个,制订加强管理的具体措施二十八条,从1986年至今,县人行回收群采黄金每年过万两,是全省五个万两黄金县之一,去年群采黄金达一万六千八百多两,创历史新高。今年,我们打算采金突破二万两,想成为全省第一。
第二,有几个具体问题,请示武市长一行各位领导。一是市府直管以后,我们县的利益,市上如何考虑,是给点喃,还是不给?二是既然市上直管,我们灵宝就不再参与,需要我们做什么工作,武市长只管吩咐,我们保证完成任务。领导小组,我是不是就不当成员啦?三是市上直管以后,白龙江沿岸的社会治安问题,我们是不是就不再负什么责任,由市上黄金管理领导小组负责,地方就不再按属地管理原则办理,能不能这样,特事特办,白龙江沿岸因挖金所出的各类治安、刑事案件,就由市公安局直接负责。
会后,等我们书记、县长下个礼拜从浙江、山东考察回来,我一定汇报好,把这次现场办公会议精神传达贯彻落实好。我就简单说这几句。
会场嗡嗡声,早已被金武阳激昂陈辞压灭,他刚停住话语,侧头瞟了眼武副市长,武副市长脸黑如地皮,忙转过头,提高嗓门补充说:不对的,请武市长,秘书长以及各位领导批评指教。
我也说几句。金武阳话音一落,坐在斜对面的宝轮县李副县长接过话头,金武阳看着斜对面那位黝黑皮肤,精瘦若猴,双眼鼓挺而且混浊泛黄的仁兄,直在心下叨咕——千万莫跟我扯二黄腔呵!
只听那位仁兄说:我们宝轮县坚决拥护市府的决定,我和金县长有同感。——糟糕!金武阳暗暗叫苦,忙低俯了头,静静地听着。市上应当考虑我们地方的利益,实行黄金产品、规费收入按比例分成;二是我们不当成员,不挂那虚名!三是治安问题,金县长讲得实在,交由市上负责,不要二天出了事,又是一票否决,今天有言在先。最后,我们宝轮也从明天起,撤除我们辖区内对群采黄金的管理,权归市上。
李副县长那黧色脸,严肃得像要下雨的天空,他突然停住发言,端起桌上那个银白晃亮的不锈钢保温杯,喝起水来。
金武阳深深地勾着头,揪着心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甚至是一场冰雹的降临。整个会场,寂静无声。
掉根针肯定有当一声回应,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李副县长那张猴脸上,出现了短时的真空,每个人腕上的表针,仿佛都激动异常地当、当狂奔。
完啦?还是贾副秘书长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李县长?
完啦!秘书长!
哈哈……会场上顿时爆出几片笑声,嗡嗡声也随之杂呈。
金武阳也笑了,瞟了眼武副市长,武副市长双眉紧锁,正眯眼吸着烟,脸仍然黑着,目光盯住桌上正往外飘白烟的不锈钢杯口,像尊木雕。
武市长,武市长。金武阳听见身边贾副秘书长的轻声呼喊,侧脸瞟去,武副市长昂头仰靠在那里,像凝固呆定了一般,贾副秘书长不得不在一片嗡嗡声中起身离座,走到武副市长旁边,躬身咬着武副市长的耳朵嘀咕,只见武副市长紧锁的双眉慢慢松开,点了一下头,吐出好吧!两个字。
贾副秘书长又在嗡嗡声中回到座位上,喝了口水,提高嗓门说:各位领导,同志们,刚才,大家都充分讨论了武市长的讲话,对加强群采黄金的管理问题,达成了共识,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为今后进一步搞好管理,开了局,会后,我们要发个会议纪要,把今天形成的意见,公诸于世。
最后,请武市长就两位县长提出的几个具体问题,再讲些意见。武市长,请你——
嗯……啊,那好吧。武副市长满脸严肃,目空一切似的昂头讲:两位县长谈的几个具体问题——我看,这样吧,我先讲一讲,回去立即向鲁市长汇报,在政府常务会上定一下,以正式文件为准。
他端起不锈钢杯,抿了口茶,又才缓慢而刚硬地说:关于参不参与领导小组的问题,武副市长突然一挥手,在半空弹了一下烟灰,这不是要不要参与的问题,而是一项工作安排,没啥商量的,不是市场上做买卖,大家可以讨价还价。
武副市长突然停住,一挥手摔掉烟头,端起桌上不锈钢杯喝了口水。整个会场,顿时鸦雀无声,充满严肃、冷峻和压抑的气氛。
金武阳听进耳里,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忙俯在桌面,拿了笔做着专注记录的样子,心里的确有种被揪了一把撕了一爪的伤痛感。
关于两个县撤除管理的问题,这是啥地方?嗯?我们来,你们走,啊——嗯?还有没有上下级观念,还有没有组织观念,啊?你们撤,撤到哪里去?撤出利州市?呵?
两个县群采管理机构不能撤,人员不能散,由市黄金管理领导小组统一领导,统一指挥,今天过后,谁撤走一兵一卒,我拿谁是问!
金武阳心底紧张起来,偷偷地瞟了斜对面一眼,那李副县长也俯在桌上边记边偷瞅这边,两人惶恐的目光在半空相接,心领神会地相互做了个怪象,金武阳快速地瘪了下嘴,伸了一下舌头;那边,李副县长回应一般,歪了歪脑袋,耸了耸双肩。
关于社会治安问题,仍然按照属地管理原则,谁地盘上出了问题,谁负责!我们是为加强群采黄金的管理,为地方解难而来,不是为专题研究和解决社会治安问题而来,不但没得到理解,反而自找麻烦,嗯?是不是这样?我不想深说。大家想一想,用——大——脚——趾拇——想一想,武副市长用右手几根指头,随声笃!笃!笃!狠敲了几下桌面,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绪。
关于地方利益问题,我没说不考虑。现在,有种怪现象,一涉及到利益问题,就扯皮,你的我的,什么叫你的我的,嗯?市上、县上,有啥扯头,还不是一家子,都在一个锅里,嗯?
今天,我们主要说管理,先管起来再说,管好啦,县上的利益,我们自然会考虑,至于怎么考虑,以什么形式考虑,按啥比例考虑,只有下一步再定。
总之,大家要充分认识加强管理的重大意义,充分认识当前群采黄金的复杂性和紧迫性,一定要从战略的高度来认识,要从大局、从全局的高度来考虑问题,增强紧迫感和责任心,不要只顾一丁点儿眼前利益。最后就说这几句吧,啊,老贾,好吧。
好!贾副秘书长望着武副市长,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头,急忙应声,又扫视了一下会场说:刚才,武市长又就几个具体问题,作了重要指示,这对我们进一步提高认识,指点了迷津,下来,我们大家要把今天的会议精神贯彻落实。市上领导小组,按照武市长的要求,立即开展工作,看…各位还有啥不同意见?
会场一片死寂。
贾副秘书长瞅了瞅两个低着头作记录的副县长说:大家要是都没有意见啦,那就——散会。
……金武阳猛然醒来,心底很慌很紧很难受很不是滋味,晕乎乎地醉。
饭桌上,武副市长带头一杯又一杯地敬酒,市上各大局长也轮番轰炸,弄得李副县长现场直播,先倒了桩。
金武阳前脚打着后脚,摇摇晃晃地走到武副市长身边,一再给武副市长赔不是,武市长批评得好,批评得好,对我教育很深、很深!好,好,武副市长笑呵呵地说:一个好一杯,一个深一杯。老贾,金县长说了两个好,两个深吧,呵?哈哈………
是呵,是呵。贾副秘书长急忙站起来回应,同时拿了四个白瓷小茶碗,放到武副市长面前,边往碗里倒五粮液边说:武市长要奖励我们县太爷啦。来、来!武副市长站起身说:金县长要真是诚心实意,就干了它。
话音一落,金武阳二话没说,端起茶碗咣、咣、咣几大口就把四碗酒喝了下去,只是哽得泪花儿团团转。
送走武副市长一行和宝轮县那歪搭了脑袋用保险带绑在座位上的李副县长,他转身飞进厕所,用食指伸进嘴里抠喉头,噢——噢——一阵狂吐,回去喝了半瓶保宁醋,倒头睡去。
这会儿,他抬腕看了下表,四点一刻。
门外窗外,阳光晃眼,远山绿丛一簇一簇地,泛出绿影,半坡上油菜花像金黄色的地毯,绿色的麦苗像绿色地毯,相拉相拥地伏在山坡上。
一股躁动鲜活的激情,随着酒意漫涌心底,一股电流似的东西,嗖、嗖、嗖——窜遍全身,一个明眸粉脸酥胸形象,一下一下撞击他那躁热的心灵。
他揉了揉双眼,走下楼来,院子里还停着蓝色、白色、红色几辆越野型和卧式轿式的小车,车窗车壳在阳光下泛出点点滴滴地亮光。
院中无人,他一下钻进侧边巷道,从镇机关后侧的小门出去,走到狭长的街道上。
阳光被右手边那一串房屋遮挡,只在左手边屋檐下的墙面上留下一片炫目的反光,整条街,静静地躺在阴影下。
街上,行人稀少。他悠悠地就到了平庄鞋店门口,晕乎乎地望着那不大的店面,立即感觉心像擂鼓一般,咚咚狂跳。
记不清,上次啥时候到店中来过,那女人揽着小儿,怯怯地,明眸低垂,黑发丝丝垂帘一般,遮住那张桃红粉脸,端端的粉鼻尖,若隐若现,要不是刘建军,捧个青花茶碗……
想着,想着,那脚就不由自主地拖着整个身躯带着激越的灵魂,拾级而上,进了店里,两边墙壁全是明镜照出满架黑、酱、红、紫男女皮鞋和那白、黑、蓝各式运动鞋,不见人影。
刘建军,刘媳妇,刘媳妇!金武阳瞅见店堂通里间的门虚掩着,裂开半尺宽一道缝,刘媳妇!
呃——从里间顿时传出脆悠悠地一声回应,来啦,来啦!
他收回目光,几步跨过去,刚好把粉嫩娇羞、双眼惊恐的刘建军的媳妇堵在门内。
金书记……刘建军的媳妇,想从侧边溜出,金武阳像座山似的挡在门口,憋得她顿时脸涌红潮,面若桃花,……有空呵……
有空,有空。金武阳边说边往里走,来看看,有啥新鞋。
哦……有……有。刘建军媳妇边往后挪步,边惊恐地盯住金武阳,强装镇定地说:在外头,我去给你拿。边说又边上前一步,想从金武阳右手边溜走,却被金武阳右手一揽,揽去了怀里,只听身后木门嘭一声响,砸上了牛头锁。
……你——
莫闹、莫闹!
我……喊啦!
喊?你喊试试,看谁吃亏?
你——刘建军媳妇使劲挣扎,要挣脱出来,仿佛被铁夹箍住一般,死死的紧,莫乱来呵,领导当起,不怕丢人脸面。
为你,我这老脸丢了值得。金武阳感到,自己的手臂仿佛压在了两堆面包上,酥酥软软的,心下早已是五马狂奔,激动不已,那玩意儿,连连躁动不息,他揽住那酥酥软软的胸,一点一点往前推移。
里屋不大,右手边和身后门边的墙下,丁字形搭了两张床,对面墙上一方小窗,明晃晃地被供销社楼房的山墙挡住了阳光,窗下摆了一张书桌,乱七八糟堆了几本书和一些杂物,左面墙下,放了一架缝纫机,机上正铺着蓝色布料,定是刚在缝纫。
别……别,金…书记——别……别这样……嗯……唔唔唔……
(精彩待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