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后,我关东游骑必将名扬天下!”
说着,刘嵩高擎手中队旗,赤红色的大旗直指长空,感同身受的关东游骑们望着那面高擎的旗帜,心中自祖父辈便开始压抑的屈辱和愤懑,在这个时刻,陡然释放出来,阵阵“嗷嗷”的欢叫响彻长空。
此时,杨玄感的重骑兵部队也终于到达了攻击位置,同样听到了这饱含喜悦的呐喊,一个个被铁胄包裹的头颅顿时被吸引向声音传出的方向,一道道夹杂着艳羡和嫉妒的目光顿时笼罩这些兴奋莫名的游骑兵身上。
踌躇满志的杨玄感同样注意到了战场一侧那一队小小的义军骑兵,翘首望去,只见队列中央一骑正自高擎着队旗往来奔驰,仿佛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一般,那骑士反身回到队列之前的时刻,竟投来好像挑衅的一瞥。
不过那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转瞬即逝,那骑士手中的旗帜向着自己缓缓垂下,直至与地面平行,杨玄感心知这是领军将领在向自己致敬,微微颔首一笑。
大手一挥,部下的重装骑阵再次开始了由缓而急的冲击助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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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悬念……”
一直冷眼旁观杨玄感纵兵破阵的刘嵩喃喃说道。一万多训练有素的隋军步兵在杨玄感的重骑冲击之下,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瞬间崩溃。
事实上,任何当世的兵家都明白,单个的重骑兵对于步兵方阵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没有游骑兵飘忽不定的灵活,也没有那迅如疾风的速度,在他的冲锋面前,弓弩手可以从容射出两轮弓箭、弩矢后整装迎战,排槊兵更是在兵器长度上不落下风。
但是,当上千重骑排墙而来的时候,没有厚实射击兵种防护的重步兵方阵就显得软弱可欺到了极点。弓弩的射击除非直接命中要害,否则,每个人平摊不到一支命中之箭,根本不足以造成太大的减员。
而重骑兵的速度虽慢,但他成排攻击的威势却足以令人胆寒,上千支马槊同时落下,任是如何的豪勇之士也不敢直缨其锋,混乱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同时,中国骑兵冲锋讲究的就是一冲数刺,一次冲锋做出多个突刺,借着马力冲势,每一刺都夹杂着风雷之威,木制的旁排几乎一触即裂,等于将骑兵的兵力增加了好几倍,而步兵方阵前列所受的压力也多了好几倍。
此消彼长之下,真正死于矛槊之下的人并没有多少,却令所有人的信心都受到打击,全线崩溃自然不可避免。旁观了这场具有浓重北朝风格的骑步对决之后,刘嵩心中无疑对隋朝军旅生涯的认识更深了一层。
无论是达奚文都的慷慨赴死,还是杨玄感的英雄惜英雄,都令长期身处“平民时代”的刘嵩感到了无比的震撼。这里没有什么阶级感情的说教,也没有“失土者死”的所谓“铁律”,有的只有慷慨尚气、轻生重义的个人操守,而类似的操守虽被不少现代人嗤之以鼻,却实实在在是这个武人时代的主旋律。
想到这儿,刘嵩分明感觉自己的心里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触摸不到那伤口,只是费力地忍受着那种疼痛。
正自感慨人生的时刻,远远一骑飞驰而来,呼唤着刘嵩的名字,将领着一众欢呼雀跃的部下回营的刘嵩截了下来,说是杨玄感有召。刘嵩自不敢怠慢,策马直奔洛阳城。
此时的洛阳城,虽被隋炀帝定为东都,征发数十万百姓全力营造,却远没有后世武则天时代神都的风采,只能说是一座草创的都城,尚未升起的巨星。
尽管隋炀帝一道诏书将旧洛阳城居民和天下富商大贾数万家迁入东都,又征集天下鹰师万余人,魏、齐、周、陈各朝的乐户安置在城中,这座巨城的人口仍显得极其单薄,自然也就说不上有多热闹。
而且,除宫城之外,各处城防至今仍未完备,不少城门只有一个夯土门道,更别提什么城楼装饰,赭柱粉墙了。其实刘嵩自东门已经闯过一回洛阳,不过那是洛水南岸的城区,一直到唐朝,那边也算不得繁华区域,真正的富贵之地,还是那台省四围,天子脚下。
此时的洛阳城墙也算是初具规模,周回达六十余里,内包宫城、皇城、东城、含嘉仓城和外郭城。宫城是皇室所居,皇城坐落着大批官署,东城则是皇城东侧的一座夹城,尚书省便身处其中。
宫城居洛阳西北角最高处,周长十三里有余,城高四丈八尺(隋尺=29.51厘米);皇城从东、南、西三面环绕宫城,三面共长十三里余,高三丈七尺;东城在宫城皇城之东,东墙长四里余,南北各一里余,高三丈五尺;东城之北则是积贮粮食的含嘉仓城,有粮窖四百余座,到唐天宝年间最高储粮达五百八十多万石,足够百万人食用两年。
如此巨城,若不是杨玄感起兵突然,且东都守备不利,根本不是五六万人的乌合之众可以撼动的,而今,杨玄感这个反贼头子大模大样地在东城的尚书省中开衙建府,正牌的东都留守越王杨侗和民部尚书樊子盖却只能龟缩在宫城、皇城之中等待援军,实在是说不出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