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十月中旬,玉山镇党委书记罗本江再次来到罗三老爷子家里,还拉上了罗千荣和罗千华一道前来。
在罗一啸记忆中,这是罗爸从桐树村回老家罗湾村第一次没有先回爷爷家。后来听他们谈话才知道,罗千荣是本江书记直接从桐树村叫回来的。罗千荣刚一赶到玉山镇上,本江书记就急匆匆拉着他带着罗千华来老爷子家里。
自从上次在老实老爷子家邂逅,本江书记与罗千荣兄弟俩一见如故,短短一个月时间,仨人人友谊迅速升温。本江书记凡是到县城开会办事,必定要桐树村罗一啸家找罗爸聊一会。而罗爸也投桃报李,大凡回到罗湾村,不管多晚,都会和罗一啸二叔罗千华一起要到本江书记家坐一坐,喝个小酒。
三人酒量都不大,没酒的时候就喝茶,主要是聊天。三人年岁相当,罗千荣略长,罗本江次之,罗千华最小。他们三人对时势的看法,对历史的认识都惊人地相似。用罗爸的话说就是“臭味相投”。
本江书记和罗千荣兄弟到时,罗三老爷子与罗一啸一老一小正以英语会话,叽哩咕噜,听得两位知识分子一愣一愣的。本江书记虽是老爷子的学生,修的却是党史,英语根本就不在行。
老爷子治学严谨,对本江书记和罗千荣兄弟的拜访视而不见,坚持将整段会话练完,然后夸奖了罗一啸几句,这才扭头向三位客人微笑致意。
本江书记知老爷子性格,也不生气。罗千荣兄弟自然更没有生气的道理。
“今天刮得什么风啊,将你们三位大忙人位吹来了?”
本江书记哈哈一笑,却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不说话。
老爷子就知道有重要事情要说,脸色也凝重起来,伸手延客进屋。
四个个大人在屋里落座,干奶奶奉上清茶。
罗一啸笑了笑,拿一本书坐到门口的小凳子上,说道:“干爷爷,你们谈话,我在门口。有人来的话,我叫你们一声。”
罗三老爷子点点头。
本江望我一眼,又看了看老爸,摇头叹息一声。
“千荣,一啸才七岁吧,这样的儿子你怎么造出来的?这都成精了。”
“呵呵,眼红了?哎,本江书记,你不是有个女儿,年纪好像和咱家一啸差不多吧,怎么样,要不要对个亲家?看在咱俩的交情份上,便宜你一回。”
罗千荣本来不是这么张扬的性格。不过屋里没外人,也就随口开起了玩笑。
本江书记的女儿?嗯,没见过。明知是玩笑话,罗一啸却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又有谁知道,罗一啸实际上已经四十岁了,考虑一下娶老婆的事情也属应该。
但是想起上辈子的遭遇,对于女人罗一啸还是耿耿于怀。
罗一啸不会因为一个下属的背叛而愤世嫉俗迁怒于天下人,但他却因为一个亲信的背叛而更加洞悉世事无常和人性的卑劣。
“三叔,大喜事啊,天大的喜事……”
“什么大喜事?”
罗三老爷子素知这位弟子的脾性,极稳重的一个人。如今这般喜动颜色,可见真是发生了大事。
三个月前老爷子、本江书记、罗千华、罗千荣四个人在罗一啸的推动下联名写了一篇《进一步警惕资产阶级自由化――观苏联改革有感》发表在省市党报上。文中着重提出对苏联社会主义改革的担忧,并预测苏联可能会因此解体。
这几个月中,罗本江书记已经几次被市委批评,那篇文章被本江书记投给市党报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省劳动日报进行了转载,这一下,罗三老爷子、本江书记、罗千华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儿,省报,市报掀起了驳《四罗关于资产阶级自由化论点》的浪潮,读者来信义愤填膺。甚至人民日报也发表评论员文章,不点名批评某些基层领导杞人忧天,一叶障目,对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进行错误估计和诋毁。也就罗千荣还好点,没有在政府部门呆过,没人注意他。
“是不是苏联那边出事了?”
罗一啸手头虽然拿着本书,其实一直在用心听他们谈话。罗本江书记这么一说,罗一啸嘴角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莫斯科街头坦克一九九一年八月十九日,苏G中的保守派发动了一场不成功的政变,软禁了当时正在黑海畔渡假的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试图收回下放给加盟共和国的权力,同时终止不成功的经济改革。但是在人民、军队和大多数苏G党员的联合反对下,政变仅仅维持3天便宣告失败。
虽然戈巴契夫在政变结束后恢复了职务,但联盟中央已经无法控制在平息政变的过程中大大加强的加盟共和国的分离势力。俄罗斯总统叶利钦下令宣布俄G为非法组织,并限制其在俄罗斯境内的活动。戈尔巴乔夫辞去了苏G总书记的职务,并“建议”苏G中央委员会自行解散,让下属各党组织自寻出路。很多共和国的GC党或自行解散,或更改党名为“人民党”,“社会民主党”等。苏联GC党正式解体。
“哦?”
老爷子先是一怔,随即也是喜形于色。
罗千荣笑道:“看来中央这次是下了决心。三叔,你返回工作岗位的日子不远了。”
罗三奶奶本来一直在旁含笑作陪。这些大事,她不是很明白。听罗千荣如此说,不由得异常欣喜,连连说道:“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这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罗三老爷子难得露出笑容,击节叹道:“如此喜事,当得浮一大白!”
老爷子平日是不饮酒的,家中也没有余钱买酒。
罗千荣立即拿出两块钱,说道:“一啸,去商店打一斤酒,买些花生和下酒菜来。”
罗三奶奶忙道:“千荣,你们兄弟来我家作客,怎么好意思要你拿钱打酒?”
罗三老爷子摆摆手:“老婆子,大家都是知心朋友,晋才也不是小气人,你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家里哪来打酒的钱?”
“那……还是我去打酒吧。一啸这孩子,一天到晚被你们逼着读书,可有多辛苦?造孽呢!”
罗千华笑道:“婶子你可不要惯坏了他,小孩子跑跑腿,就当锻炼身体怕什么?”
罗一啸及时起身,笑着说:“是啊,干奶奶,我不怕辛苦。‘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应该我去才对。”
罗三奶奶眉花眼笑:“这孩子,嘴像抹了蜜糖一样,说出话来就是中听。不愧是柳老师的儿子。”
“呵呵,婶子,这可都是三叔的功劳,是他教得好啊!”
大人们笑着,最后还是依了三奶奶的意思。
“一啸,你乖乖坐着别动。我去打酒,你小孩子家,不要在路上打了酒瓶子。”
没过多久,酒水下酒菜买到。还没上桌,罗三奶奶先就塞了几颗糖果在罗一啸手里。
“你们先吃着,我去隔壁老嫂子家借几个鸡蛋,炒给你们下酒。”
“婶子,这里还有两块钱零钱,就不要借了,跟她买几个鸡蛋吧。”
“没事没事,老嫂子是大方人,借几个鸡蛋没事……”
“由她去吧。”
罗千荣还要再说,老爷子摆摆手止住。
“来,咱们喝酒,好好庆贺一下。”
“来,喝……”
四个人酒量都马马虎虎二三两,全是小口小口抿,主要是烘托个气氛。
“本江啊,这次中央搞了这么大动作,只怕地方上,也相继有许多变动吧?”
本江书记就笑了:“三叔看得明白,地方上已经动了。不瞒你们三位说,我这次叫了晋才一道来,一是给三叔报个喜,二是有个事情和你们三位商量。”
“什么事?你说吧。”
本江书记眼瞅罗千荣,沉吟不语。
罗千荣一惊:“怎么,这事与我有关?”
“千荣,换个工作吧,到镇委来怎么样?”
罗千荣笑:“怎么,镇委要开家具加工厂?”
本江书记蹙眉道:“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当木匠?”
见本江书记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罗千荣脸色慎重起来。
“那你说说,这工作怎么个换法?”
“到镇委来和我搭班子,做副镇长,主管宣传和文教工作,行政级别暂定副科级,如何?”
罗一啸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来。
罗千荣更是慎重,问道:“合适吗?我没抓过行政方面的工作,现在普通干部都不是。”
“嗨,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了解过,你是一九七四年的当兵入党,到现在有十七年党龄了吧,上个副科级有什么大不了的?县里组织部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绝对没问题。现在就看你本人的意见了。”
罗千荣沉吟不语。
“千荣,这是好事啊。”
罗三老爷子劝道。
“怎么,难道你放不下城里人的生活?”
本江书记就有些不耐烦。平日瞧样子,他并不是那种急毛急火的性格。大约这里没有外人,因此也就不必装模作样。
罗千荣笑起来:“什么城里人的生活,桐树村那也叫作城里?那只是郊区。我是准备换工作的,不过不是从政,我准备当医生。原本打算明年就到县城开个中医馆的。”
罗一啸对他父亲罗千荣的性格很了解,太老实,一点心机都没有,不适合从商更不适合从政。前几个月罗一啸把东方不败(东方不败为了治疗他的太监之身把炎黄上下几千年的中医知识差不多都学透了)记忆中的中医知识整理了一下,并趁罗千荣睡着时候通过玉简直接传入他脑子里。就这样罗千荣成了没有给人治过病的神医。
本江书记板下脸,有点不高兴。
“你这个同志,就是这么个思想觉悟?光顾小家不顾大家!实话跟你说,我要你来搭班子,看重的不是咱们的交情,看重的是你的才华。以后可以为更多得人民服务。”
罗一啸望着一身正气的本江书记,满是敬仰之情。什么叫真正的GC党员?这就叫真正的GC党员。难怪几年后他能当县委书记,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本江大叔,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从政的。你们可以治疗人民精神和物质,而我爸爸则是医治人民身体!都是为人民服务”罗一啸突然轻轻冒出一句,三个大人都笑起来。
罗千荣笑道:“毕竟以前没搞过行政,我这也是为人民服务啊。”
罗三老爷子连忙打气:“只要行得正站得稳,心里装着人民群众,多开动脑筋,什么工作都能为人民服务!”
“不是还有二叔嘛,他还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呢,有他帮本江叔叔更好啊!”
“是啊,不是还有千华可以跟你搭班子嘛。”
这个时候,说起来,最紧张的居然是罗一啸。
因为罗一啸发现,历史的轨迹已经开始出现偏差。至少在香阳县,在玉山镇这个小小的局部出现了偏差。在前世,罗千荣一辈子都没做过医生,到老也就是个农民;罗千华最多也就是个通讯员,也没有当过副镇长。
“好,我答应了!”
不久以后,罗千华正式出任炎黄鄂州省香江市香阳县玉山镇副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