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大神的捉鬼”演变成如此结局，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不过倒也无人抱怨，大伙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跳大神的能不能当真捉到冤鬼，并不重要。反正冤鬼到底长个什么德性，也没人见过。罗一啸一个小屁孩，居然几句话将五大三粗的跳大神的逼得狼狈而走，就观赏性而言，却是丝毫不逊于捉冤鬼呢。

一些人甚至开始笑话那位徐大神。

“什么屁跳大神，被小孩子几句话就吓跑了……”

“是啊，屁用都没有，刚才他还想打人呢。”

“他敢。他要是打了一啸，千华知道了，还不扒了他的皮……”

“是呢是呢，千华如今可是玉山镇的书记……”

许是罗一啸的针灸起效了，罗晓芸反倒不叫不嚷了，蜷缩在破棉絮里，间或发出一声呻吟。

“毛子，兵娃，你们两个抬前面，四狗子，你和我抬后面，快点，人要不行了……”罗千祥一迭声说道。

眼见罗晓芸情形不对，大伙也紧张起来，七手八脚抬起了门板。

这时候二流子自外边回转，他是个没主意的人，跳大神的既然怒气冲冲跑掉了，女儿又病成这样，也不好阻拦，只一个劲咕哝。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家里一分钱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一分钱都没有。罗发财翻箱倒柜的已经将家底都翻了出来，抖抖索索递到他手中。

罗一啸瞟了一眼，一张五十的，两张十块的，四张五块的，还有一些零星毛票，最多不超过一百五十元钱。不禁心中一酸。

虽然现在物价极低，如果需要动手术的话，一百五元无论如何是不够的。而这，竟然是一个家庭的全部积蓄。难怪中山先生要说“中国患贫，而非患不均”。更难怪几年前南巡首长复出，立即将发展生产力，脱贫致富列为国家的头等大事。伟人真是目光如炬啊！只是作为一个内陆山区小镇，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正感叹间，四名精壮汉子已经抬起门板出了房门。

二流子和三娃子，还有几个同族亲友，举起火把在一旁照明，罗一啸也急忙追了上去。

“一啸，一啸，你做什么？”大哥二哥一齐叫道。

“我跟他们一起去医院。”

“你开什么玩笑？”罗一鸣吓了一大跳。

“深更半夜的，你小孩子去医院做什么？要是妈妈知道了，看打不打你？快点跟我回家去……爷爷奶奶要急死了……”罗一跃是真急了。罗湾村离玉山镇足有几十里地，大部分都是山路，黑灯瞎火的，这要一个失足，那还了得？就是擦破点皮，崴了脚什么的，钟天巧也绝饶不了她。毕竟是他带我来看跳大神的捉鬼的。

罗一啸也不理，只管跟着小叔他们往外走。

罗一鸣和罗一跃一前一后紧赶上来，拉住罗一啸的胳膊。

“不许去！”二哥急得声调都变了。

罗一啸叹了口气，说道：“二哥，九伯带的钱不够。”

“关你什么事？你又没钱。”罗一鸣凶巴巴地说。

“没钱他们不会给小芸治病的。医院那些人我知道，他们就会死要钱。”

这倒是实话。经济大发展之后，“看病难”成为草根阶层最头痛的问题之一，二十一世纪各级医院的价格、医德备受诟病。而二十世纪十年代的乡镇卫生院，且不说条件极其简陋，医生护士们一个个如同老爷坐堂，高高在上，对其医术医德，决不可估计过高，他们就是明摆着抢劫，你还不得不把钱往他们那送――这就是合法的抢劫。

“小芸病得很重，今晚上可能要动手术，不然会死人的。”

“那……你去了也没用啊，你又不是医生。”大哥罗一鸣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嗯，有戏。

其实罗一啸去卫生院，也未必帮得上什么忙。那些医生护士才不会理他是那根葱呢。如此坚持，无非是想这件事有始有终。再说在罗湾村整整呆了一个多月，我也确实憋闷得很了，特想出去走走。哪怕只是去玉山镇那个在罗一啸心目中同样偏僻得紧的破烂地方转一转，也是好的。

寂寞无聊的时候，总想整点事情，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因穿越而改变。

“谁说我不是医生？不是医生知道急性阑尾炎吗？我可是跟咱爸学过的，说不定我去了，还能指点一下卫生院的医生护士呢。”

见罗一啸动了心思，罗一啸索性大大忽悠他一把。

二哥罗一跃扁了扁嘴，笑骂道：“你就知道讲大话……”

“大哥二哥，二叔都在镇上呢，我们去二叔那里玩呀，还可以顺便去二姑姑家去玩。”

小弟罗一飞在一旁敲起了边鼓。

“是啊，大哥，小叔不也去了吗？那么多大人，不会有事的。”

“那……我们快走吧，一跃，你去拿火把，我照看一啸和一飞。”

大哥罗一啸终于被说动了。其实他也很想去公社玩吧。说起来，她只有十三岁，也还是个孩子呢。

等小叔发现我们小弟四个，已经走出去有一两里地了。

“啊呀，一啸一鸣啊，你们怎么也来了呢？这要是……唉，叫我怎么跟千荣交代呢？”

九伯边埋怨边将小弟罗一飞抱起来，现在看来他也不是原来的二流子了，自从去年夏天那场暴雨以后他变了很多。

“九伯，你不用担心。到了镇上，要是卫生院不给小芸看病，我就去找我二叔，还有……找本江县长给你借钱，听说他今天晚上也在镇上休息，家还没搬到县城。”

“谢谢你呢，一啸……”九伯罗扎根的声音就有些哽咽，世上哪个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呢，他请跳大神的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他们家里的钱也就只够请跳大神的了。

一行人急匆匆赶到镇上，罗一跃就蹙起眉头，走路一瘸一拐，他的脚被石头咯了一下。小弟罗一飞却是最轻松的，一路上，九伯和另外几个成年人轮流抱着他，没走一步路。罗一啸个子大些，可没享受这种待遇。

幸好是晚上，乌黑一片，罗一啸喝罗一跃没看见罗一飞那得意洋洋的嘴脸，不然的话，估计得把他恨死。

小也有小的好处呢，可以倚小卖小，呵呵！

玉山镇卫生院只有一个老头子值班守传达，敲了老半天门，才老大不情愿地起身开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门还没开，就已经一迭声叫着：“喊冤啊？三更半夜的，叫死一样……医生都不在，等明天早上吧……”

“师傅，求求你开门呢，人病得厉害，快不行了……”

“开了门也没用，告诉你医生不在……”

这种情形，早在我预料之中。

“大哥，二叔住在哪里，你知道不？”

罗一鸣一瞪眼：“我哪知道？二叔调到镇上，我还没来串门过呢。”

罗一啸懒得理她，转头对罗千祥说道：“小叔，你带我去找二叔，要不，找本江县长也行。”

小舅吓了一跳：“找本江县长？”

找二叔他已经很怵头了，听说找本江县长，更是畏惧。县政府副县长在普通农民眼里，就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