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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26

这是我在日本的古代第二次过新年,小仓山上的正月时节,跟京都二条院里的正月时节,应该说都各有情趣吧。

听下人们传说,藤原道無近几日都不在二条院,但是,每日早晨,宰相君都会前来我住的地方,与幸子一起商量安排我当日的起居和食物。

正月七日的夜晚,天气非常寒冷,我已经睡下了,听到幸子在外间很是匆忙的叩门,我勉强半支起身拍了拍手示意她进来。

“小竹公子,大人安排了到仁和寺宿庙,说是要立即动身。”

幸子一边说,一边忙着为我穿戴,又有两名侍女在外间简略收拾了几箱衣物和用具。

我其实还没有完全清醒,直到一块热气腾腾的细纱棉布捂在脸上。

宿庙?那是什么?也是正月里的一项习俗吗?

来不及弄明白,我已经被包裹好送上了车子,抬头,就看到藤原道無正闭着眼睛端坐在里面,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他仿佛有心事的样子。我垂下眼帘,安静的挪动到车子的一角,靠着车壁坐下。

这便是槟榔毛车了吧,我左右看了看,有些好奇的稍微掀起两重的帘子,拉车的牛是棕色的,腹下和四足的毛却是纯白的,赶牛的是个大个子,穿着红色的短裳,车子两旁,还围着十几个从人和随身(贵人的护卫),他们举着火把悄无声息的跟随。

车子行走的非常缓慢,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午夜,我忍着寒冷和困顿,心里想着,无论宿庙是什么,此刻只盼能够尽快到达,有一个生着火盆的房间让我睡觉。

在我按照一定的频率默数数了大约两个小时后,隐约听到了颂念经文的声音,没有多久,车子停下来。

车帘被小心翼翼的挂起,一名亲随将下车用的小阶台安放好,伸出手。

藤原道無睁开眼睛,利落的起身,身姿优雅的扶着那名亲随的手臂下车。

我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盘坐而麻木不良于行,便仍低着头坐在那里不动,当身体被一双手轻轻抱起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克制住想要抗拒的冲动,仰起脸,抱着我的是一名穿着法衣的年轻僧人,他正目光温和的看着我,我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的戒备很自然的放下来,原本拢在衣袖里的手露出来,抓住他法衣上的带子。

这名年轻的僧人抿了抿嘴唇微笑,侧过脸,低声对一旁的藤原道無说道:

“房间已经预备好了,现在就请过去吧。”

从人和随身都退下去,自有人安排他们。

我被带到一个暖和的房间,因为实在困倦,当看到等在里面的幸子和铺好的被褥便立即安心的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所在的房间昏暗,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可能是听到了声音,幸子在外间轻声问是否准备起身了,我拍手回应她。

洗漱完毕,披了一件青紫色的罩衣,在行李中取出一个轻巧的漆盒,盒子里面整齐摆放着一叠裁成便签大小的方纸和几根一头缠绕着布条一头削尖的碳棒,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幸子。

原来,宿庙是指,在新年里对神佛有所祈愿,而到寺庙里住宿几日,斋戒祈祷。

对神佛祈愿吗?藤原道無会有怎样的愿望呢?有些好笑的想着。

晨间,整个仁和寺里诵经的声音不断,我没有离开房间,静静听着,据说那是在唱《千手陀罗尼》(陀罗尼为佛语,即真言或咒语)的偈颂。

正午,用餐前,寺院里会令人吹响海螺以报时。

夜间,僧人们不时的用很大的声音叫嚷着念经,当中还夹杂着钟声和金鼓声(一种佛教法器),根本无法入眠。

我裹了几件罩衣,没有惊动幸子,出门,摸索着找到一间无人的佛堂。

佛龛前点着灯,有寺里的长明灯,也有别人供养的灯,灯光明晃晃的微微摇曳,每一盏灯都承载着一个人的愿望吧。

我跪坐在佛前,并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只是很沉静的高高扬着脸凝视着佛像,镀着金身的佛像面目慈悲,目光深远,仿若通晓一切,可是,实际上,永远也无法回答我我是什么人吧。

我,怀着一丝特别属于这里的忧伤,眯着眼睛无声的笑着。

听到声响,慢慢转身去看,是昨夜抱我入寺的那名僧人,他穿着深色的法衣,缓步走近,停在佛龛前,俯伏礼拜。

“您,没有要祈祷的愿望吗?”僧人折了一支密香点燃置于佛龛前,一边善意的问道。

我想了想,将随身携带的漆盒取出,用碳棒在一张方纸片上很端正的写了一个字递过去,僧人双手捧着愿纸,抬头盯着我,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嘴唇动了动,好像是在宣读那上面的誓愿:無。

无,没有,就只是这样的意思而已。

黎明前,寺里僧人们诵经的声音渐低。

藤原道無在仁和寺滞留了三日,正月十日,我们返回二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