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死了?”清菁惊叫一声,险些从床上蹦起来。绮月也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自己想去吧。”看着她们的反应,似乎是惊讶中带着一丝痛快,我突然没有心思再问些什么,因为在我对她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也有了另一番的思量。
离开清菁的偏房,我没有回自己的寝房,而是绕过回廊,找到一处还算清净的地方,窝在角落里开始思考。在前世的时候,我也是经常躲在寂静的角落,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判断和审视。
从入宫到现在只不过将将一个月的时间,却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虽然都与我没有直接的关系,却偏偏都扯上了些许的关联。这一番变故,其实早就应该已经超过了一个六岁小女孩的承受能力,只不过前世的灵智和经验让我尚能应付。
当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以尸体的形式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人命真的如蝼蚁一般。如果说当初叔叔的死带给了我十分的怨恨的话,婶娘的决绝又让我添上了十分,可是此时我的恨意,竟然消减了许多,甚至隐隐地让我想到了什么。
叔叔被害,我不可能不恨,可是,就如同昨晚的那具女尸一样,我和卢家只不过是那帮贵人眼中的蝼蚁,轻轻动手,便可以将我们碾碎,叔叔的死,只不过是他们对孙寻的试探,对太子的试探。
太子借机发怒,施法将我带回宫中,给了我一个尊贵的郡主头衔,我便真的以为自己有了什么能力。其实不然,如今的我,依然是他们眼中的蝼蚁,一只更加弱小的蝼蚁。
我一直不懂,因为前世的我便是家族中的嫡女,自然无法理解那些庶出之子的想法,我争了,夺了,以为理所当然,也自然没有将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们放在眼里。
虽然没有半点凭证,我却能隐隐猜出事情的大概,也许是直觉,也许是经验,我猜得到的一点就是,皇室中的某些人不仅对皇位虎视眈眈,而且已经在试图下手,就算太子的伤是个偶然,他们是不是也会借此让偶然变成良机,篡了太子的位置?
如果说东宫里有他们的人,又能是哪一个呢?是心怀怨恨的太子妃?还是艳若春花的荣良娣?或者,是那个太子詹事刘齐?又或是哪一个我没有见过的东宫中人?
这一切只是猜测,而我也只能猜测,自身的弱小是我无法逃避的问题,太过于接近事实的中心,只会让我自身难保。
入住东宫至今,我第一次有了想要离开的冲动,并不是要逃避,而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养精蓄锐的过程,如今的我,年龄幼小,又是个庶出的女儿,没有实力,也没有势力,一步的行差踏错,就可能导致灾祸上头。
可是我又能怎么做呢?为了查明杀害叔叔的究竟是哪派势力,我最紧要的就是要拥有自己的实力,可是此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是万般的困难,原本是想要让自己在慢慢的长大中去接触和尝试,可是接连的事件所代表的暗潮涌动,让我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千头万绪却还是想不到什么实际的东西,我郁闷地叹了口气,感觉身上有些寒冷,我便想起身回去,估计是坐的时间久了一些,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了一小会儿。
回到自己的寝房,我感觉身上如寒冰包裹,说不出的冷意,还一阵阵地头晕、发冷,心中再次懊恼,可能是刚刚窝在角落里,感冒了。
“郡主,您这莫不是受凉了吧?”清影正在我的房间里做活,一见我进来一副萎靡的模样,忙把手上的物事放在胡床上,几步跑到我的跟前,一摸我略显冰凉的手,又碰了碰我的额头,惊叫一声,“怎么这么烫?”
她赶忙把我安置在软榻上躺下,为我裹上丝被,再跑到外间嘱咐别的宫女把浴桶加满热水,才又回到我的身边,担心地帮我捂暖手脚。
“郡主这是去哪里了?”清影皱着眉头,一边不停手上的动作,一边略带责怪地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却没有说什么,清影无奈地叹口气,也不再多问,只不停地搓热我的手脚,不一会儿,我便回复了些许温暖,停止了身体上的颤抖。
“清影姐姐,热水放好了。”外面有声音,语气利落干脆。
“外面的是谁?”我好奇地问道,到了文萱阁这些日子,我对这里的宫女内侍都不了解,一切事务都由清影和清菁处理。现在清菁被我处罚,撵回去休养,好多事情都落在清影一个人的身上,也不知道她如何解决的。
“小河,原来是粗使丫头,奴婢见她伶俐能干,就让她帮我做些事情。”清影往外面瞥了一眼,回答道。
“哦。”我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点了点头。
“郡主,先去泡泡热水,去去寒气吧。”清影帮我除去外衣,只穿了中衣,从寝房的后门转过去,就是一间不大的浴房,明显小一号的浴桶中热气萦绕,清影用手试了试温度,满意点了点头,才使力抱起我,再将我放入浴桶,我坐在浴桶里的小凳上,感受着水的温暖,才终于完全缓解,我把身上已经湿透的中衣脱下来,递给清影,清影接过湿衣,只嘱咐我小心一点便出去了。
这也是我养成的习惯,在别苑住的时候,我就不喜欢脱光了再进浴桶,而且也不习惯在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清影和清菁都要求了好几次,拧不过我的坚持,只好在我洗澡的时候在外面候着,以防我有什么情况。
受凉的时候泡澡真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我感受着热水带给我的舒爽,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热气熏到脸上,也让紧绷的皮肤舒缓下来。
从浴桶里出来,又换上了干爽的衣服,我又被清影严令躺回床上,在清影已经捂好的被窝里,我感觉自己已经没事了,不过既然清影紧张,我便随着她,正好我的困意上来,也想睡一觉。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长的时间,我一直昏昏沉沉的,似乎没有做梦,又似乎做了很多梦,感觉身上无处不酸疼,无处不疲累。
等我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发现此时已经是深夜,唯一的光亮就是案上的宫灯摇曳。而清影正在不远处的胡床上打盹,眉眼间的疲累很明显,我自然晓得是什么原因,心里十分不安。
“郡主,你醒了?”清影睡得很不安稳,似乎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瞧见我直直地看着她,欢喜地说道。
“清影,辛苦你了。”因为身上还没有什么力气,我只能冲她眨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郡主,您感觉好些了吗?太医都来过了,您都昏睡了三日了。”清影走上前,又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似乎温度尚可,她放心地吐了口气,又说道,“太子殿下本来也想过来,可是他伤情加重,昨日都咳血了……”
“什么?太子咳血了?”我惊讶地想要起身,可是身上无力,清影忙将我扶起,将我的身后垫高,让我半倚在床边。
“储妃娘娘在太子那里守了一天一夜,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好多了。”清影一边帮我掖好被子,一边说道。
“哦。”听说太子已经好多了,我放下心来。太子妃竟然亲自照顾太子一天一夜,她对太子的心意至今未变,真是个执着的女子。
太子咯血?那日见他不过是脸色苍白,震伤了内腑,加上受了些惊吓,怎么会毫无缘由的咳血呢?也不知道咳得严不严重,说是好了,是不是已经痊愈了,我眼珠微转,胡思乱想了。
“郡主快别想了,太医来诊脉,说郡主身虚体弱,还思虑过甚,导致心脉郁结,很易沾染风寒之类的病症,郡主……”清影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受不了地吐了吐舌头,不以为然地嘿嘿笑着,心中没有当回事,什么思虑过甚,心脉郁结,其实就是我在角落里坐太久了,身上着了凉气,才会感冒的。
“阮娘娘还送来了补品,说是本来想让郡主去畅雪轩住几日。”清影见我混不在意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对我说道。
“阮娘娘?”好几日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我先是一愣,然后展颜笑了。“去,病好了,就去。”
清影不懂我为何如此高兴,又摸了摸我的额头,不放心地说道:“郡主这样可断不能出门,清菁不在,我一个人可看顾不来。”
“说起清菁,她应该好多了吧?”说起清菁,我收起笑容,问道。
“伤是好了,可是这几日总是恹恹的,问她,她还什么都不说,真是急死人了。”清影很难得地露出了挫败的表情,看来这几日我和清菁都给她添了不少心事。
“明天天亮让她到我这里来,顶着头等侍女的位置,凭什么不来干活?”我哼了哼,其实也就是在给清菁一个台阶,清影听懂了我的意思,喜色落入眼底。
“头等侍女不是还有两个缺吗?如果你说的那个小河还不错的话,把她调到我身边来吧。”这个想法早在那天泡澡的时候,我便已经决定了,无论怎样,身边应该多几个人,清影的性子沉稳,她愿意相信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