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抹红衣堕进自己怀里的时候,白玉堂的心稳稳当当地落进了开封府,落进那方长年飘着药香的小院子。展昭的屋里,他是进去转过几趟的,但只是看了看那猫,就马上退了出来。虽然屋子的主人回来了,但那一晚这屋子所显露出的寂寞和苍凉却没有消失,反而在展昭苍白着脸躺在那洗得发白的被褥中的时候,更深了几分。
白玉堂就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喝酒,喝一口就往旁边的屋子里瞄上一眼,屋子里昏黄的灯光映得四周影影绰绰的,却多不了多少暖意。又记起从陷空岛来开封的那一路,这只猫表面上总挂着暖如春日的笑容,可那眼睛是冷的,深深的黑,任谁都看不见底,但又因为没人看得清,所以不时地滑过几丝孤寂。所以自己才生气的吧,白玉堂一口把壶里的酒喝干,明明不想笑偏又装出那副样子,看了就叫人讨厌。
但自己为什么又要计较这些,还有白日里那猫在晕过去前丢的那句话,还真是不合这猫假正经的性子,可是偏就说得自己心头一暖,这又是为什么?甩了甩头,白玉堂站了起来,一振衣摆,纯白的绸料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原本是想和这猫比比,所以才拧着性子穿了那身官皮,可是也是这猫的一句话,又回了原样。再抬头看了那昏黄的小窗一眼,白玉堂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亮了的小分=========
终究还是不习惯开封府里的硬木床,虽然已经叠了几层褥子,但还是睡不安稳。梦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如水一样不停的漫过自己。惊醒过来,却又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
睡睡停停,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微微发亮,随意地拢了拢头发出门,却看见一道蓝色的身影正离自己不远,轻巧地关上门,转过身来。看见自己的时候一惊,然后,然后就是那个熟练的笑容:“白兄,起得可真早。”
“你起得不是更早,明明还伤着……”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虽然口气还冷硬,但自己的话自己怎么不明白。随口而出的言语少了往常那几分尖刺的感觉,听起来就象,就象是关心一样。自己怎么会去关心这只臭猫。一时间和自己拧了性子的白玉堂干脆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展昭听着对面的话突然消了音,正自奇怪,却看见那向来骄横的锦毛鼠扭过了脑袋去对自己不理不睬。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少爷是在和谁呕气,但听他刚才的话,却又不象是真的在生气的样子。猜不透眼前的玲珑心,展昭也只好无奈地略一拱手,从白玉堂的身边经过往前院走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一只鼠爪子突然扣住了展昭的肩头:“你上哪儿去?”
“自然是要护送包大人上朝,怎么了?”转过来的眸光里一片疑惑。
但这疑惑没得到回应,反而是扣着肩膀的手加了力,一把将还在发楞的展护卫给拖回了屋子。
“白兄……”
“你今天就给我在屋子里呆着,包大人由我来护送。”
“可是……”
“可什么是,展小猫,你当白五爷我是来开封府吃闲饭的吗,就凭那滴不出油来的青菜豆腐,哼……”
“白护卫说的是。”突然一句话惊动了正对恃的一猫一鼠。转头,公孙先生正一步迈进门来。身为武者,居然连公孙先生这样的文人走近都没发现,展昭和白玉堂不由地相视一眼,脸上都闪过一抹红。
“公孙先生来啦。”展昭站起身来,却见公孙先生手里的药碗,不禁皱起了眉头。
“快喝吧,这药得乘热空腹喝才有效。”
展昭接过碗,一闭眼,一仰脖,将整碗药倒进肚里,放下碗来,那原本舒朗的脸已经皱成一团。而一旁看着的白玉堂不知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原本闷着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
============上完朝滴小分==========
护送包大人下朝的白玉堂只分了一半的心思注意周围的情况,而另一半的心思全在那个被公孙先生压在屋里养伤的展昭身上。自打公孙先生下了禁足令之后,展昭喝进肚里的药却象是上了脸,原本温润的笑容也带着几分苦味,这让白玉堂一想起来就觉得开心,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开心什么。
但一进开封府的内堂,白玉堂却发现那个应该留在屋里养伤的人,此刻却穿着齐整地在厅堂里坐着。再拿眼一扫,厅堂里还有几张熟面孔。
“丁老大,丁老二,什么风居然把你们给吹到开封府里来了,该不会是要找包大人申冤的吧。月华也来啦?”
“呸呸呸,你这老鼠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我们好端端的申什么冤。”性急的丁兆惠直跳脚说道。
“这不是听说你也在开封府任了职,所以过来看看你。”丁兆兰耐着性子接过话来。
但那白玉堂十七八个窍的玲珑心,单这一句话就听出了不对。“也……”轻轻把这个字在嘴里咬了一圈,不说什么的就咽了回去,只靠着展昭坐下,然后顺手抢了他手里的茶,一口饮尽。
“啊,白兄,那是我……”
“还你,小气猫,不就一杯茶嘛。”说着一个空杯子塞了回去,倒把丁家的三位晾在了一边。
丁兆兰素是沉稳,但心思却也敏锐,见白玉堂神色不快,知道多半是自己的话有哪儿犯着这白五爷,但白玉堂是干脆利落的人,若和他实话实说他倒不生气,只是这遮着瞒着的却会令他着恼。于是便张口把话说开:“其实这回来一则是想看看白五弟你,另一个却也是冲着这展南侠来的。”
“冲着这猫?”白玉堂的目光滑过展昭那有几分窘迫的面孔,再在丁月华含羞带怯的脸上一转,心底便有几分明白。看着眼前这算得郎才女貌的一对,白玉堂知道自己应该开心才是,但脸上却不由自主滴沉了下来。
“是呀,我和展兄原本就识得的。”旁边的丁兆惠没查觉白玉堂的不对劲,自顾自地说开来。“原本听说他上陷空岛,就想请他到茉花村一趟,但没想他这么急着就回开封了。”
“那你们此来?”话音里又多了几分的冷,一旁的展昭不由地转头看了白玉堂一眼。
“自然是给我家妹子提亲来了,月华女红中馈样样都行,而且又会武艺防身,不是正与展昭配得紧。你看,我连家传的湛卢都带来了,换剑定情,这亲事就算定下来了吧。”丁兆惠洋洋自得地说着,而一旁的丁月华虽涨红了脸,但目光却不由地往展昭身上溜去。
看着身旁的猫只涨红了脸不发一言,白玉堂只觉得一把无明的火从心底烧灼出来。嘭地一拳打在矮桌上,震得茶盏惊跳了几下。看着众人的视线都投向自己,白玉堂一紧手里的画影:“既然三位不是来看我白玉堂的,那就恕我少陪了。”说完便往后堂而去,也不理会身后的一片嘈杂。
===========回到后院的小分==============
又坐在石桌旁喝酒的白玉堂在想着自己到底生什么气,自己和丁家的三人素来亲近,断不会因为他们只是顺便探望自己而生气。那是为了月华,可是自己却实实在在是拿她当妹子看的,若对那小妮子有意,早八百年就娶了她进门。要不就是不愿自己宠着的小妹子嫁给那臭猫,但虽然自己臭猫笨猫的骂着,心下却明白展昭是极好的人选,并无一点不配丁月华的。可是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呢,仰头又是一大口酒。
“白兄,饮酒不可过猛,伤身的。”
“你这臭猫,不在前面和未来的亲家说话,倒跑这儿来管我喝酒了。”眼睛一瞄,那手上乌鞘黄穗的,却依旧是巨阙,心下不由地一松。
“白兄莫要取笑我了,丁姑娘何等人才,岂是展某匹配得上?”展昭一旁坐下,低头理着剑穗,嘴边依旧挂着个淡淡的笑容。
“你推了那门亲?展昭,我那月华妹子有哪点不好,哪里配不上你了?”虽然嘴里说着气话,但白玉堂只觉得自己的两边嘴角直想往上翘。切,这门亲事不成,月华还不定哭成什么样呢,我怎么还有心思笑?白玉堂在心底暗暗给了自己一巴掌。
展昭听着白玉堂的语气里并没多少怒气,于是也少有地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不知你白五爷是想听假话呢,还是想听真话?”
“假话又怎么说?”
“展某任职开封,平日刀来剑往,生死难料,只怕难护丁小姐一生周全,所以这桩婚事还是作罢的好。”
“哼,你就是这样打发那丁家兄妹的?果然是只狡滑的猫儿。那真话又怎么说。”
“真话?”展昭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目光远远地落到不知名的地方:“真话便是:弱水三千,我只想取一瓢饮。”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倒是句好话,只是我月华妹子那么好,却仍不是你那一瓢吗?”
“这一瓢原本就不是好与不好,只是合适与不合适罢了。”
“合适与不合适吗?”白玉堂将这话放在心里转了一遍,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猫儿,就冲你这话,白五爷这酒你喝得。”说完将手中的酒坛递了过去。
展昭也不推辞,接过酒坛,就着坛口饮了一口:“十八年的女儿红,白五爷的酒果然不同凡响。”
“居然喝得出来,你这猫儿不简单,这个朋友,我白玉堂算是交下了。”
“交下了?我还以为白兄与我早就是朋友了。”
“哼,就算你有理。”
说笑间,远眺的目光回转过来,温润的视线与飞扬的眸光相遇,仿佛间,比起通天窟中的那一望又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