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赶来的时候,东方焰已经与方和坐了许久,夕阳从树荫处筛进来,把方和的脸染得红红的,见到方柔,他眼中是简单的笑意。
与方和的快乐相比,方柔就显得有些焦虑,眼神游移不定。
在方柔的身后,站着温夫人与北言冰。
“方和,你怎么来了?”她走过去,不露痕迹地将方和从东方焰的旁边拉到自己身边,语带责问,动作却极其温柔可亲。
方和顺势靠到了方柔身上,手亲昵的环着她的臂膀,撒娇般炫耀道:“我藏在你的马车底下,就跟过来了,是不是很聪明?”
“是,是,方和最聪明了。”方柔宠溺的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哄了一句。
方和心满意足地将头埋进姐姐的怀里,还像小猫一样拱了拱:很奇怪,他明明与方柔差不多的身高,这样的动作却不让人觉得突兀。
方柔一边稳住他,一边扭过头,略为难的望着温夫人,“伯母,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我家一直隐瞒方和存在的原因了吧?”
温夫人点头,颇同情的追问道:“他是患了什么病,还是……”
“方和小时候从树上摔了下来,以后的神智,就一直这样不清不楚的——跟个孩子一样”方柔目露戚戚,清淡婉约的眉眼间,有种我见犹怜的楚楚。
温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排王府的管事将方柔他们送了回去,然后转过身,看了看东方焰,又看了看北言冰,很严肃的说:“冰儿,你跟我进来一下。”
北言冰望着东方焰做了一个眼势,大意是:等我出来后,你再把答案告诉我。
东方焰点头,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花草扶疏间。
她不知道北言冰与温夫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只是华灯初上,月上柳梢之时,北言冰也一直没有出现。
东方焰就这样一个人站在城南王府空寂的庭院里,冷月凄凄,普照万物,院里的花木像摇曳的小兽,并不狰狞,但陌生古怪。
她突然觉得寂寞——这样客居它方,因为对一个男子的迷恋,辗转敷衍,在滚滚凡尘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没有一个人将她视为不可失去的,没有一颗星是属于自己的。
他们在改变,它们在离开。
在这漫天星空下,东方焰蓦然孤单得可怕。
而北言冰,一直一直,没有出现。
温玉亦是。
月亮一寸一寸的爬上来,又一寸一寸的落了下去。
东方焰在长廊的凉风里坐了许久,等到困极了,才回房睡去。
进了房间,她还没来得及躺下来,就看到窗台边站着一个人。
白衣胜雪,在苍茫的夜色里,泛着一圈让人目眩神迷的光晕。
东方焰警惕的望着他,身体绷紧,那人转过身,与她对望了半响,她又缓缓放松下来。
“纳兰。”她叹息着打了声招呼。
纳兰静雪仍然很安静的瞧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如琉璃生辉,映射着大千世界的林林种种,清透而空濛。
“你又是来劝我回去的吗?”东方焰突然脆弱,她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异类的存在,而回北楼,就是找到自己的根,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以前的坚持。难道都是一场错误的执着吗?
“不是。”纳兰静雪淡淡的否定道:“只是来通知你一件事。”
“什么事?”东方焰诧异的反问。
“你会遇到危险,近期。”纳兰简洁的回答道:“只要离开,就能避免。”
东方焰不可置否的望着那个依然一脸淡然,没有多余情绪外露的人,有点犹疑的问:“这个世上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难道你还能未卜先知?”
“不是未卜先知,只是知道它的定律,也因此知道了它的走向。”纳兰静雪很从容的解释着,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常识:“当你经历过太多,看过太多,也能预知事态发展了。”
“看过太多?”东方焰却不依不饶,追问道。
“是,太多。”纳兰静雪的目中闪过一瞬不易捕捉的苍茫。
东方焰沉默,停了停,然后很慎重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纳兰静雪并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莫名其妙的丢下一句:“也许一切都是注定,你自己把握吧,我来通知你,已属违纪,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完,他也不等东方焰反应,抬步便往门外走去。
身姿曼妙优雅,仙人般永远的来去莫测,无影无踪。
东方焰突然跑过去,在他的衣角消失在门侧时,伸手拽住它。
“既然已经违纪,为什么不全部告诉我!纳兰,我是谁,你又是谁?我的母亲,北楼的人,都是谁?”
这个问题,她仍然没有得到回答。
白色的衣角融化在她的手心里,成为虚无。
门外,墨黑的天际,暗暗的压下来,似乎……将要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