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佳敏一行早已进入梦境，至少表面上看着，与入睡无异，帐篷里的灯火全部熄了，只剩下深秋的天空，点点寒星，闪烁。

淡薄的月光下，只有纳兰一人，负手站在猎猎的野风里，等着她。

东方焰停在他身后，她的脚步刚顿，纳兰便回过头，静静地望着她——仿佛知道刚才发生的所有事一般。

“见到他了？”纳兰问，平淡的语气，近乎漫不经心了。

东方焰毫不惊奇他的全知，只是点头，“恩”了一声。

纳兰没有再开口，只是牢牢地望着她的脸，许久，才莫名地说：“你现在的表情，很像多年前的她。”

“谁？”

“你母亲。”纳兰说，唇角噙出一抹笑来。

东方焰也笑了，纳兰越来越人气的表现，现在已经不足以让她吃惊了，反而觉得，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母亲露出这个表情时。”

“……遇到你父亲的那天晚上。”纳兰含笑的容颜黯了黯，却勉力做到了有问必答，“那是我们刚离开北楼不久，她有天回来，就是你方才的表情，有一股笑意，从心底渗出来——很难以形容，可是很美。”

东方焰的笑怔在了原处，第一次，接触到另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词，“父亲？”

是，她并不是东方王亲生的孩子，自然有父亲。

可是‘父亲’这个存在，却从未在她的心里占据过什么显赫的位置——她几乎猝不及防了。

“我父亲是什么人，也是北楼中人吗？”东方焰追问。

“不……”纳兰摇头，“他是这个世上的人，普普通通，可是她说他很好，她说起他的时候，总是一脸的骄傲。”说到这里，纳兰有点不认同地顿了顿，眼波闪动，不知是遗忘还是感伤。他停住了。

东方焰也知道纳兰静雪的个性，如果他不愿意说，任她怎么追问，他都不会透露一个字。

所以，尽管东方焰心中无比好奇，她依旧忍住了，转向另一个话题：“纳兰，城南的玄女庙，和我母亲有关吗？”

纳兰怔了怔，然后低声回答，“有关系。”

“什么关系？”她继续问，“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吧。”

“还不到时候。”纳兰丢下一句话，然后转头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淡淡地说：“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东方焰一手抓住他的袖子，执拗着不肯放他离开，“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我是谁！我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存留在这里世上的意义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融入这个世界，要么离开它，要么驾驭它——可无论怎样，都不是我想要的结局，纳兰，就当是帮我，告诉我，我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世上除了你外，还有多少亲人或者故友？”

纳兰干净得不染一丝红尘的瞳眸，静静地铺在她身上，然后他伸出手，慢慢地抚上她微蹙的眉心，指尖的触觉，依旧冰凉，却不再让她觉得寒冷。

“我喜欢你倔强时或者笑时的样子，因为，都很像她。”他说，然后垂下指尖，无所表情地说：“这些问题，我都不能回答你，你必须自己找出来——只是，我会遵守给她的承诺，一直在你身边，所以，不要怕。”

她显然并不满意纳兰静雪的推脱，但是他的诚恳与许诺，却不能不让她动容。

这是第一个对她说，会一直在她身边的人。

尽管知道承诺的虚无，可是当承诺出现时，它能熨帖所有孤寂而寒冷的心。

东方焰松开揪住他衣袖的手，纳兰转过身，向驻扎的地方走了过去。

“纳兰，你一定爱着她吧。”直到他走了一段距离后，她在他的背后，大声地喊了一句。

纳兰没有回头，亦没有回答，抬目望去，只见晚风扬起他雪白的衣袂、颊边的发丝，露出优美绝伦的侧面，眼睫低垂，美而无形，几欲飞升。

然后，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