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大林森出来了，他让我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大哥，你？又打架了？”

我发现他手镣足镣都用上了。在监狱里，对待重刑犯和危险分子才这样。

他咳嗽了两声，对旁边的警察说：“兄弟，让我们单独说句话。你闪一边。”那警察果然走远了一点。

我大哥笑笑说：“花落，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的。但是地方不对，我也只能长话短说了。”

我说：有事就说。

他说：“已经五年了，你每个月都来看我，我很感激。我还要让你帮我办一件大事。你也知道，我们飞龙帮目前只有你一个人在外面。实在没有可以依托的人了。我原本是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的。“

我说：“什么秘密？”

他说：“现在，我们家老宅那儿要扩路，我的房子在拆除名单之中。我家院子里种着一棵桃树，你是知道的。就在那个桃树下面，埋着一件东西。很重要的东西。我不方便解释。你看过就知道了。千万不能让别人拿去，那样就麻烦了。”

我说：“谁也不行吗？”

他说：“不行，谁拿到那东西，谁就会大祸临头。我简单说一点，那是一些照片和录音。这东西能够牵出我们这儿有头有脸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是一批！这也是我们帮这么多年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他又咳嗽了一声：“每一次跟别的帮派火拼，都是因为这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的人一方面稳定着我们，一方面又花钱给黑道上的人，让他们来灭我们。”

我说：“那些人是不是傻呀，我们灭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又说：“因为我们道上有规矩，如果帮派灭亡或是退出江湖，那份证据，对他们来说，也就是把柄，是不能传给别人的。要么毁掉，要么还给当事人。这也就是他们甘于受我们敲诈的原因。如果没有个期限，那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对谁也没有好处。这样的协议也是为了保证我们的生意得以做成功。”

我说：“那大哥的意思是……”

他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拿到这个东西，我可以对外面说，你是飞龙帮新的老大，我们飞龙帮并没有灭亡！按照规矩，只要帮派还有人，就不能算是灭亡，咱们小城里那些各行各业的老大还得出保护费。你可以招兵买马，扩大实力，一统江湖。呵呵，花落，你想过你会有这一天吗？”

我的确没有想过，我十七八岁时天天做的那个梦，竟然要变成真的了！我要拥有自己的帮派了，我能做老大了！

可是那是我很早时候的梦了，如果是几年前，我一定会欣喜若狂的，但现在我已经不再想做什么老大。我也不想再混下去，我想过平凡人的日

子。我想当一个凡人，找一个好姑娘安安稳稳地生活，就像剑心的疤痕那样的就行…这一切，我的老大能理解吗？

我大哥见我踌蹰不语，以为我有所顾忌。

他哈哈大笑一声，拍了一下桌子说：

“花落，这是真的，千真万确的事。你别不信。说实话，我少年时期走南闯北，认识了不少异人。我回到咱那小城后，受江湖上弟兄们抬举，自己立了门户。当时我就想，**教导我们，吃饭是最大的问题。所以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当时，各门各派都在争地盘，我不想再凑这个热闹。地盘之利能有几何？后来，我们小城有一个煤矿瓦斯大爆炸，死了不少人，我侥幸得到第一手资料，挖出了那个幕后老板。当时，警方连根线索还摸不到呢。那个幕后老板为了不进大狱，送给了我们飞龙帮第一桶金。”

我老大摸了摸鼻子说：“花落，给我点枝烟。”

我带来的两条烟已经给了狱警，说是要检查才行。因为每次都是这样，所以我身上总还会另外带一包烟。按说，会面时是不能抽烟的。但我老大向来是个例外。他走到哪里都那么牛逼。

不过这一次却有些不同，我刚点着递给他，那个警察就过来从他手里夺走了：“不能抽烟。你不懂规矩吗？”我老大瞥了他一眼说：“那就算了。唉，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你小子也别忘了我当初是怎么对你的。”

那警察面色有点难堪，弯腰对他说：“大哥，实在是对不起。你也知道，如今情况不比往日，现在我也是没有办法呀。到处都是大头帮的人。”

我老大摆摆手：“算了，我知道。”

我心下一惊：“大哥，现在到底有什么情况？”

他摇摇头，举举手铐：“不妙了。现在我们省城的大头帮有不少人进来了。他们老是跟我过不去。妈的，我要是有双节棍在手，一百个人我也不放在眼里。”

我知道他使得一手好双节棍。不过牢里是不能带那个的。

他又叹口气：“可是，我们的弟兄现在被四处分开，我身边的那几个，也都背叛我了。昨天，我一个人打倒了他们十几个人，这不，被隔离开了。这样倒比在原来的地儿安全些……唉，算了，不说了。”

我思索着说：“我们以前也没有得罪过大头帮呀？”

老大叹口气：“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呀。大头帮这次进来，好像主要是冲我来的。我担心他们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我说：“对了，我们帮的弟兄有的一定刑满出去了。他们出去后可能进了大头帮，透露了这件事。”

我老大摇摇头：“不可能，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当初和我一起干这事的人，都已经先走一步，到阴曹地府去了。而名单上的当事人，也绝对不会对人说起。所以，我才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当初，我们为了收集这个名单，也付了很大的代价。很多兄弟死掉了。花落，你知道吗？名单上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操控着上亿的财富，有十多个人，如果每人一年给你三百万，你一年就可得到三千万！厉害吧？当时，我以为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座吃不尽的大金山，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可是，我哪儿想得到，自从得了这份名单，我们就没有安省过。东一仗西一仗的打着。终于玩完啦！”

我说：“你不是说是些照片和录音吗？是不是里面有你说的那些人？”

我老大紧张起来：“花落，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已经写好了一封信，现在正在送去审查。你记住，里面但凡提到那份名单的地方，就用“我的爱情”来代替了。这样做是为了瞒过警察。你看后就烧掉。看完后，你就一切都明白了。这也就是我让你帮我办的事情。确切一点说，让你去我的老屋里拿的，是一些图片资料，但这并不是全部。要得到完整的名单，还得费些周折。”

我忽然灵机一动说：“大哥，我不想再在黑道上混了。我好不容易才回归到正常人的社会，我真的不想再进那个圈子了。如果我们把这份名单交给警察呢？你是不是可以减刑呀？”

他的脸色变了：“不行，花落，说什么也不能落到警察手里！我当初发了毒誓，我要是想给警察，不是早就那样做了吗？记住，你如果真的不想要这份财富，那就把名单找到以后，烧掉它！这样到了阴曹地府，我发的毒誓也不会应验。人在江湖，要讲信用的。花落呀，你还小，不太懂这个世界。我现在是相信报应的。所以做人还是要讲信用。如果名单上的人真的进了监狱，我死不瞑目呀。”我真没有想到林森大哥竟然还这么迷信，我笑道：“这世界哪里有什么报应，没有听人说吗？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赅。管他呢，你先出来才是正经。”

大哥正色道：‘成冰，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我游到了地狱参观。那里面各种刑剧挺怕人的。我想，我要是下去了，肯定也是重刑犯。所以，那些杀人放火的人将来肯定是要下地狱的。我可能也要下去的。我不想再多造罪薛了。现在那张名单上的人，虽然犯过一些小错，但是我听说，他们近几年老是做善事。也应该抵些罪过了。他们不应该再坐牢。何况他们养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不会出卖他们的。成冰，你要答应我，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见他说的那么正重，我只好点头。老大笑道：“成冰，你不久就要远行。我们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日子了。”

我暗惊：他怎么知道我要远行？老大还真是神通广大呀。

我连忙说：“我不会到外面去的。你放心。我下个月还会来看你的。”

老大急道：“不行，你一定得去上海！不去上海办不了事情，而且我有预感，你在这里会很危险。你看了我的信就知道了。”

这时候，警察走过来，小声说：“森哥，时间到了。”大哥点点头，冲我笑道：“花落，二十年后我们再见面吧。到时候我说不定又是一条好汉。哈哈哈。”

那笑声里是无尽的悲凉。

我心中暗想，其实再有十五年就可以见面了，说不定比那还短呢。但当我走出监狱大门时，忽然想起壮士临行前总是喜欢喊一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又想起他刚才的话……我心跳加快了。但身后的大门庄严地关上了。

我不由得洒下一窜泪珠，想起往日他对我的点点滴滴的好。茫茫然不知所措。

人生在世，本是一场没有目标的旅行。在途中，帮你的救你的会是什么人，我们永远也想不到。

同理，你会受什么人的伤害也是谜。只有这样，人生才叫游戏。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答案永远在我们的意料之外。一如我往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