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十来个人坐上一辆中巴，那个老板模样的男人说：“我们要到我们的写字楼里去开始工作了。”

不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到了一个更破更小的楼里。也是只有两层。

里面出来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接待了我们。

那个老板模样男人说：“走，我们到会议室里开个会去。”

我们到了一间结满蛛网的房间里。老板说：“|大家随便坐，不要客气。”

我们都说站着就好。因为那里面摆着十几张椅子上都铺着几厘米厚的尘土。

那男人来回踱步说：“我知道大家最近一定都手头紧，才赶这么远的路来咱们这里应聘这个工作。哎，不容易呀，能聚在一起就是缘份。接下来，我给大家说说我们的工作具体是什么？”

我们说，说吧。

那个男人说：

“刚才通过面试也都了解到了大家的一些情况，大家都是韩寒的粉丝，也都是些文学爱好者。不过呢，大家也知道，现在爱文学的人有多少呀。贾平凹说，天上掉下来一颗陨石，砸死十个人里有七个是文学青年。所以呀，大家要面对现实。切实可行地做些事情，为谁，为了中国文学，也为了我们可爱的偶像作家们！”

不知道是哪个马屁精带头鼓起掌来。接着哗哗声一片。

那个男人又说：“现在大家也知道，七月份韩寒的新书《光荣日》就要上市了。现在韩寒可能正在紧张地创作他的小说。现在网上已经公开了他的一部分文字。其中的主人公的名字我们也知道叫什么了。内容简介也知道了。大家都是他的粉丝，都能模仿他的风格，所以呢，我们要在韩寒的〈光荣日〉出版前先把书出版出来，才能赚钱。所以，各位就用三天的时候将书写出来，每人写一章。设定十章。先写题纲，如果通过我们的审核，就可以开始写了。用两天估计就写完了吧。然后，我们立即付稿酬。优秀的可以成为本公司的正式员工。月薪加提成。一个月工作日不超过十日。大家听明白了吧？”

我们谁也没有作声。妈的，其实早该想到的，明明就是一家盗版公司嘛。

那男人又说：“我们会在六月二十五号前把书出来，将它打入各地的盗版书店里。各位放心的，我们的销售网络很大很安全。我们就是要利用这刚上市的几天里，跟韩寒的正版〈光荣日〉竟争。向韩寒分一杯羹。大家也不用过意不去。羊毛出在羊身上嘛。我们将来赚了钱，还不是为了买韩寒的书吗？”

这时一个怯怯的女子声音问：“我不想要这份工作了，我想回家，可以吗？”

那男人说：“当然可以了。不过我们的面试费，刚才的车费，还有这一次的会费，你得交齐了才能走。一共三千吧？”

又一个人说：“你还敢向我们要钱？你们是盗版公司，小心我们举报你去。”

那男人哈哈一笑说：“说我们是盗版公司，你们有证据吗？我刚才说什么了？你们录音了吗？小伙子，说话要讲证据。对了，我记得你是个大学生，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小伙子说：“我是复旦的。学的就是法律。”

那男人说：“哦，怪不得这么不懂法律。”那小伙子不服气地说：“你怎么能说我不懂法律呢？”那男人说：“如果懂的话，你应该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呀，怎么会到这里来？”

那小伙子无言以对，红了脸。

我一直没有说话。因为我身后立着的几个彪形大汉，已经说明了一切。我觉得想要离开也是很难的事儿，何况我为什么要离开呢。我还得从这儿挣钱呢。

我走到前面说：｜“费话少说，赶紧开始工作吧。还需要些什么手续？”

那男人对我伸出拇指说：“兄弟，还是你识时务呀。”然后拍了两下巴掌，立即有个大汉递给他一叠纸：“这是我们要签的合同。签了这张合同，我们就是正式的合作关系了。”

我拿过纸看也没有看就签了个名。那男人兴奋地说：“爽快。”然后从桌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木东西朝纸上盖了一下。原来那是一个印章。我估计上海市政府的章也没有它大。

然后他对我说：“好了。搞定了。下一位，谁来签名？”

有一个男孩上前来，一把撕掉了那张纸。那老板一看，说：：“好呀，你要不想干，那赔我们钱来呀。本来三千，但你又撕了一张合同，这张合同上凝聚着我们工作人员的心血。”

那男孩冷笑一声说，从怀里掏出一叠钱，放到桌上：“够不够？”

那老板大出意外：“你……你小子有钱？那还来应聘，凑这个热闹，你他妈的浪费了我们一个应聘指标，你太没有社会公德了。妈的。”那男孩又是一声冷笑，走了出去。

我们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回转身来说：“对不起，同志们，我也没有太多钱了，不够赎你们出去。你们自己保重吧。”然后便走了。

大家好像此刻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相当于被绑架了。

我看着刚才的一幕，感叹还是有钱好。这世界上，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也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的能了。

最后，大家都乖乖地签了名。

于是我们这群在网上追随韩寒多年的粉丝，终于开始身体力行地帮韩寒做事情了——帮他写《光荣日》）——尽管我们知道他并不想让我们帮这样的忙。——但是在此刻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韩寒听说这件事，一定会唱起这样一首歌：最爱我的人伤我却是最深，啦啦啦……

2

跟强奸很相似，既然已经被人家骑在身上，那再挣扎也没有用了。我觉得还是我聪明，积极主动地签了合同，就像那个在遭遇强奸时及时掏出避孕套的女孩子。其实我久经江湖，当然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

大家在签过合同后也都收回了抵触情绪。我们一起去了一个地方吃饭。一个食堂不像食堂，饭馆不像饭馆的地方。

我与那个老板谈笑风声，连连碰杯。说实话，还真有点饿，看到吃的，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喜悦。

我的态度取得老板的信任，他当即宣布我是主任。负责整体的写作进度，同时还有权参与小说的审核。

我装作受宠若惊，连说几句感激的话，那老板喜笑颜开，屁股离了地。

其实拍马屁是最容易的事，谁都会，就看你愿意不愿意。我活这么大第一次拍人马屁，居然一拍便中。我得意地想，如果我生于清代，必是韦小宝一类的旷世奇才。

我们每人都安排了一个房间。令我失望的是，我身为主任，竟然与他们的房间没有区别。

房间里居然没有电脑！老板说：“明天每人发一支笔，一本稿纸。当然，不是咱们公司给你们配不起电脑。主要是怕咱们中间出了叛徒，把内容复制到网上，泄露出去。”

我没有听明白：“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老板说：“万一你们写的有点水平，被人真的当作韩寒写的，提前盗了去出书，那咱们不是栽到家了吗？本来是盗别人的版，没有想到反而被盗，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我连拍脑袋：“对对对。”

第二天，我们一人领到了一张稿纸，然后那个老板把一个内容提纲递给我说：“这是我构思出来的。你分成十段，分下去，每人写一段。然后接起来给我看。”

我看了后直惊叹：“哦，这么巧妙的内容您也能想出来？你真不简单。”说真的，这句可不是拍他马屁。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那老板笑道：“我以前就是做写手的。还出过两本书呢。是由冬风文艺出版社出的。不过他妈的，很气人。那个破出版社舍不得花钱给我包装，销量和名气没有打开。要不然，我现在也不用借那些个名家的名声来赚钱。而是他们借我的名气来赚钱了。——对了，冬风文艺出版社，你一定知道吧？”

我立即说：“当然。比春风文艺出版社要高一层次。”老板高兴得直点头。

其实我没有说谎。这是真心话。因为春风最多捧出一个小偷。而冬风出版社却培养出这么一个文化界的大盗。当然是要比春风高一个层次了。

3

老板的故事梗概其实已经很清楚了。我们只需要做些文字上的润色就可以了。所以我们工作完成的特别快。

老板拿着我收回的稿子高兴得说：“不错，已经三分之一搞定了。三天完成绰绰有余。一个星期后，我们的书就要出来了。在六月底就会出现在各地的书市上。等到大家知道是假的的时候，我已经赚钱了。”

我说：“出了韩寒的书以后您打算再做些什么？”

老板说：“前一段时间做郭敬明的书我赚了不少。这次韩寒的应该赚的更多才是。下一步，我打算做一个新人的书。”

我笑：“是吗？老板要自己培养新人了？”

老板笑笑：“哪里？我才没有那个耐心。我听说有一本叫《火烧城》的书在网上人气很高。我要把这本书印出来。然后打上冬风文艺出版社的牌子。肯定能赚钱。兄弟，那本书在网上连载已经近尾声了。只是这结果可能不会在网上登出来。你要是愿意跟着我干。你就把这个结果补上。”

我半响说不出话来。老板拍拍我的肩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留，人格有志。再说我手下也不缺人。不过，我很欣赏你。不过，你想靠循规蹈矩在这样的文学环境里出人头地，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我是过来人。你看着办吧。如果不愿意，三天后，你就可以和那般人一起走了。钱我一定不会少你们的。”

我想，所谓盗亦有道，大概说的就是我们老板这样的人。我忽然之间对这个人产生了好感。

我想了半天说：“你还是不要盗这本书了。我认识写这本书的人。他背后其实有一个很强大的集团在帮他炒作。”

老板眼前一亮：“是吗？你怎么知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们更是大赚了。”

我说：“这个集团有黑社会背景，恐怕你惹不起。”

老板意外：“是吗？你怎么知道？”

我一屁股歪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支烟说：“这个作者是我的同学。所以我知道。而且我敢肯定，你盗这本书赚不了钱。因为他们在网上的人气都是假的。”

老板说：”花落兄弟，这你就不懂了。这年头，论真的东西有多少？中国人其实根本不懂什么叫艺术品味。他们不过是爱凑热闹。见别人都说好，他们也就觉得好。”

我笑：“好像你不是中国人似的。”

老板也笑：“不不，我没有把我排斥在外，我也是这样的人。”

我说：“可是关系到他们口袋里的钱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很多网上人气高的小说在书市都是按斤卖的。因为那些人气都是假的。”

老板摇头：“我不信。如果这本书真的没有赚头，那么你称的那个集团公司又是为了什么要炒这本书呢？”

我沉思了半天。缓缓吐出一口烟，那烟在空中迟迟不愿散去。我缓缓地说：

“如果那个集团真有黑社会背景，那他们出这本书的真正目的，应该是为了洗钱。”

老板眼睛一亮，猛击自己额头：“对呀。我真糊涂，竟然连这点都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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