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血色罂花
作者:汉露光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23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搜索小队才在距离穆西村三十五公里处的一个隐蔽小山洞里找到了失踪多天的游击队和穆西村村民。但是洞里的村民和游击队员只有一部分,因为在撤退过程中有很多游击队员和村民失散了,他们也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虽然众人撤入林区后,直升飞机就停止了追击,但是,因为害怕敌人的地面部队会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追过来,三天内他们没有停止行军,一路上还伪造了大量的痕迹希望误导追兵,无暇后顾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战斗已经完全结束,入侵者已经被消灭了。

幸存的村民回忆起当天的情形依然心有余悸:村民们刚刚撤退到山坡上的时候两架直升机已经破空而至,刚开始还只是在空中盘旋,后来,两架直升机突然向下面的人群扫下一梭梭的子弹。游击队只能用手中简单的常规武器进行无力的还击,人群马上变得非常混乱,大家朝四面八方逃散开来,很多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因为走避不及而被飞机的子弹击中,因为当时的场面非常混乱,即使有心也无力顾及到他人。而且逃亡的路上又有不少老人和孩子因为体力不支而跟不上队伍,但是游击队员们已经实在背负不了那么多跟不上队伍的村民。为了不降低队伍的行军速度,让大多数的村民能够身形追兵,阿卡多只得安排少量游击队员带着那些实在走不动的村民离队就地隐蔽,至于他们能否逃出生吞,只能请求神灵保佑了。因此到目前为止,具体伤亡数字并不清楚。

穆西村的位置和军事实力已经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而且这次浩劫也完全摧毁了村庄,看来这个村庄不得不舍弃了,拉萨尔将山洞中的村民安置到其他的村庄。为了寻找失踪的村民,收拢打散的队伍,大家只得沿着逃亡路线回一趟穆西村。

苍凉的影像让所有的人心情沉重,穆西村已经完全被夷为平地,大火将整个村庄都化为了灰烬,只剩下断墙残壁孤零零树立在废墟之中。当众人登上后山山坡时,人们都被眼前的影像惊呆了。

大量的尸体零乱的散落在罂粟田里,老人、妇女、儿童都可以找到,粗粗扫过去,散落在罂粟田里的尸体超过了五十具。大多数尸体的形状都不完整,残肢断臂散落得四处都是,有的甚至连内脏都流了出来。从尸体上伤口的形状和大小推测,他们是死于直升机的航炮,只有7.62mm高爆弹才可能造成如此恐惧的杀伤力和破坏力,这种子弹能够轻易的破开轻型运兵车的装甲,如果击中的是人体,高性能的炸药会在一瞬间将身体撕成碎片,破裂的弹片会以超过300米每秒的速度向四周飞溅而出,以爆炸点为中心半径五米内的所有生物都难逃一死。

风太息柱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罂粟田中央,他扔开手中的拐杖慢慢地蹲了下身来。鲜艳的花丛中躺着一具面部朝下的小小尸体,一块巴掌大的弹片惊心触目的插在她的背后,遍地的血液浸润了她身下贫瘠的土壤,鲜红的血液已经变成了干结成黑红色硬块。风太息用颤抖的双手将她翻过身来,手中的小女孩他曾经见过。每当队伍回穆西村休整的时候,周国清都会拖着自己给村里的孩子讲故事,这个小姑娘总是一场不落,每当听到关键的时候,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总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你,每当说到紧张的时候,这个小姑娘非常可爱的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想到…说故事的人只剩下一个,听故事的人也走了。风太息温柔的将小女孩脸上的泥土轻轻的擦去,当风太息抱着她娇小的身体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血液不但渗入了地下也飞溅到四周罂粟花的花瓣上,黑红色的血渍在粉红的花瓣上特别醒目。虽然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血腥的惨剧,但是鲜花仍然迎风怒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着花朵随风摇摆的妖艳身影,风太息的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罂粟花之所以能开得如此妖艳,是因为它是用鲜血去灌溉。

也许,田里的罂粟正是吸收了村民们的血液和生命才会如此充满了生机勃勃。

……

“全国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您收听的是哥伦比亚国家广播电台。今天是1994年5月8日,现在播报新闻:三日前,政府军与花旗**队协手对**武装的海洛因种植园发动了突然袭击,本次秘密行动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政府军利用空中突袭清剿了**武装设在安第斯山区的一个据点,这个据点拥有大量的罂粟田,罂粟的种植面积超过五十公顷。政府军进攻时遭到了驻守那里的**武装的激烈抵抗,经过二十分钟左右的交火,政府军共击毙游击队、暴民和罂粟种植者三百余人,具体数字仍在核实当中,暴民和**武装四处逃跑,现在清剿残余份子的工作仍在进行。这次突袭行动有力的打击了**武装的嚣张气焰,有力的打击了海洛因的种植。在这场战斗中,政府军取得了伟大的胜利,这是哥伦比亚禁毒运动的伟大的胜利。这次胜利标志着我们政府反毒、禁毒的决心,向我们英明的政府致敬!向我们伟大的军队致敬!……”脾气火爆的阿诺德用手中的AK-47将收音机重新分解成一堆电子零件,在发泄过一阵以后,他用通红的眼睛瞪着拉萨尔粗声说道:“卡尔,让我们杀出去为大家报仇吧!让那些猪猡和花旗国佬尝尝我们的厉害!”

阿诺德的小儿子和他的年满七十的父亲都在这次突袭中丧生,当大家找到他们尸体的时候,阿诺德的父亲仍然牢牢地将孙子压在自己的身下,阿诺德这个坚强的汉子当场就像小孩子一样伤心的嚎啕大哭起来。

风太息坐在埋头大哭的阿廖莎的身后,轻轻地抚摸着她不停耸动的后背,风太息对这位阿廖莎姐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从她的身上可以依稀看到马清的影子,于是风太息干脆把她认做干姐姐。这次事情对阿廖莎的打击最大,清点伤亡数字时,村中的老人共有三十七人死亡,九人失踪,儿童有二十九人死亡,十五人失踪。虽然照看好村里的孩子是阿廖莎的任务,但是她已经尽到责任了,因为绝大部分的孩子在她的带领下都顺利的撤退了。正是由于直升机的突然袭击才导致孩子们惊惶失措的逃散,他们大多是被飞溅的弹片杀死。

风太息酝酿了片刻后才开口道:“刚才的广播是给我一个很好的提示,这次他们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不管是按照国际惯例还是按照国际法的规定,村子里的村民应该是平民,而不是武装人员,即使双方交火他们也应当受到绝对的保护。如果认定他们有罪的话,也不过是非法种植毒品,只需要接受刑事法庭的审理,军事法庭无权审理和处决他们。但是,刚才广播中却说他们是暴民。将武装人员和暴民的帽子强行扣到他们的头上,看来政府已经下定决心要将所有支持FARC的人全部消灭掉,他们才不管平民不平民的,他们是通过这种血腥的手段让一般人民不敢支持我们,至少不敢同我们走得太近。”

“你到底想说什么?”阿诺德不耐烦的打断风太息的话,相反,拉萨尔却对风太息的这番言论很感兴趣,伸手制止住失去耐心的阿诺德。

风太息继续说道:“既然政府宣布他们击毙的是‘暴民’,那么我们就有必要让全世界了解事情的真相,让大家都来看看哥政府口中的‘暴民’到底是什么样子。”

风太息重重地哼了一声,“被他们打死的‘暴民’,要么是六七十岁的老人,要么是十多岁的孩子,要么是手无寸铁的妇女。有这么多的平民在这次军事行动中丧生,而且死后还被扣上‘暴民’的帽子,我倒要看看政府怎么收场。我们反抗政府不应该仅仅局限在狭小的战场,我们要开辟新的斗争‘战场’,因为有时候是战场以外的其他因素决定了战争的胜负。一直以来,FARC都很少对外宣传自己,当然,这也怪不了你们,**军和罂粟种植者的名声确实不太光彩,尤其哥伦比亚和花旗国控制了媒体,有意的扭曲事实。虽然村民们的丧命很令人伤感,但是这却给了我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可以借此让不明真相的人们了解事情的真相。请外面的记者将那些丧命的村民的惨状用摄像机拍下来,采访那些幸存下来的村民,世界上的人们看看印第安人恶劣的生活状况,再将这些录象和照片发到网上或者寄给敢于同花旗国唱对台戏的电视台。虽然这样做与印第安的传统不合,但是这并不是死者不敬而是想替他们申冤,我想他们的在天之灵也同意的。”

风太息的提议让拉萨尔等人眼前突然一亮,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一直以来FARC有苦没处说,终于有机会让全世界的人听听受压迫的印第安人的呻吟。耐着性子听完风太息发言的阿诺德一拍大腿,“就这样办!最好将那些死在山沟里的三角洲的人一并拍下来,不能让花旗国政府就此置身事外。另外还要将那些俘虏全部处决掉,一是为了村民们报仇,二是让花旗国佬知道我们是好惹的。不行,这样还不解气,应该把他们的尸体一把火烧掉……”众人听了一半就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捂着耳朵,阿廖莎更是忍不住当场干呕起来。

风太息连忙拍着她的后背,责怪的瞪了阿诺德一眼,“不行!阿诺德,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样做无济于事。在阿富汗战争期间,阿富汗的游击队不是已经做过这样的事情了吗?但是花旗国政府妥协了吗?我们这样做的话不就和恐怖份子一样了吗?到时候,FARC很可能被花旗国政府扣上‘恐怖份子’的帽子,本来有理的都变成无理的了,这样一来,花旗国不是可以明正言顺的出兵攻打FARC吗?原本大规模的、直接出兵干涉他国内政,花旗国政府还要承担一定的、来自国际和国内的压力,这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花旗国政府只能小打小闹,或者借哥伦比亚政府军和AUC的手来压制我们。如果给了他们高举反恐大旗的的机会,给了他们军队大举进攻FARC的借口,我们连三天都撑不过!在宣传中,我们应当强调花旗国粗暴的干涉了哥伦比亚的内政,他们的特种部队杀害了哥伦比亚的平民,这样一来就可以激起全体哥伦比亚人民对于外来势力的排斥和仇恨。三角洲部队中不是有一部分人投降了吗?让他们也在电视上露露面,把该讲的全都讲出来,让大家看看花旗国所谓的和平和人权。如此花旗国政府就无法置身事外,而且他们的军队不敢轻举妄动。另外,我不赞成伤害那些军人的遗体,因为他们也是军人,军人有军人的尊严,不能因为他们是对手而亵渎他们的遗体,这是对同行的敬意。那些死去的军人其实是被他们的政府出卖了,因为军人必须命令,这是他们的天职,这也是他们的悲哀。不管怎样,我们都应该尊重他们的尸体,要按照军人的规格将他们安葬好。”说到这里风太息突然停了下来。

FARC的一名作战参谋问道:“那地点选在哪里?就选在后面的山坡上可以吗?如果把他们和被杀害的村民们埋在一起,无异于打了花旗国政府一记重重的耳光,这样也能显示我们平等的对待死者。不过我估计最后花旗国肯定会将牺牲的军人带回国内。”

风太息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用一种虚无飘渺的声音轻轻地念道:“嗯,这也是他…的安身之处……”

不仅仅是自己这一方的鲜血在滋养着罂粟花,同时吸收了对手生命的罂粟才会如此的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