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恩涪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猛地蹿到窗前,一把推开,只见王玄一笑吟吟地站在窗外。张恩涪强装笑容,问道:“王道长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王玄一笑了笑道:“今晚月淡风轻,再过几日便是菊花节了,张公子可有雅兴和我一同去分水墩一游?我那本上好的帅旗,正想请张先生品评一下呢。”
张恩涪听到分水墩,心中不免一动,很想去见识一下,但又怕父亲知道,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按捺住道:“明天早上我还要上课,今晚想早点休息,赏月品菊之事恐怕不能参加了。”
“张公子休要瞒我了,其实老道我早已知道张公子的来历,堂堂龙虎山天师公子居然来这个小镇上当教员,呵呵,真的好安排啊。公子是怕修真观中的天师知晓吧?他此刻正在房内入定,没有两个时辰不会结束,如今正好趁此机会去见识一下老道种的帅旗和分水墩上的……”王玄一说道此处忽然闭口不言,只是望着张恩涪。
张恩涪不知道王玄一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本已是心痒之极,既然行踪已被他看破,索性说穿了罢。王玄一名为邀请自己,实则有胁迫之意,再推脱反而令事情变僵,只怕到时候动起手来,未必是这个老道士的对手。如今也只能暂且答应前去,趁机也可见识一下分水墩上的妖物,也可以探探王玄一的实力。于是只得应允,锁了门,和王玄一往分水墩而来。
那分水墩位于大运河中,原为水中高地,因此处乃三水之汇,又是两省、三府、七县的分界处。明代当地官员在此建起一座三层楼阁并石栏石埠等,以固风气,并做分水界标之用,如今兵荒马乱,自然少有人问津。二人来到运河边,见王玄一早已备下一条小舟供渡河之用,舟上站着一黑衣人,手撑竹篙。
那人见王玄一,道了一声“舅舅”,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王玄一点了点头,和张恩涪上了舟,那人竹篙在岸边石上一点,已轻轻地将小舟推开,往分水墩而去。
其时月明星稀,清光一片,将分水墩映得十分清楚,那是一座三层砖石楼阁,翘角玲珑、雄伟不凡。那三层从下往上依次变矮,最上一层止得一人来高,最下一层却有两丈高,六角飞檐用十二根石柱撑定,气势不凡。周围均是平整的泥土,片草不生,光秃秃的,自然是受到金气侵蚀的缘故。
王玄一指着分水墩道:“那是万历年间所建,下面供奉内河水政的萧龙王,上面则是文昌帝君,因此又叫作文昌阁。如今龙王文昌等像早已坍塌,此处便成了废阁,致使妖物盘踞于此。”
张恩涪定睛望去,只见文昌阁顶塑有一斗,上有铁条旁护,围成篱笆状,斗内一道白气冲天而起,此中果然有异宝。这种望气之术只有修道之人才会;若以常人看来,那文昌阁破烂不堪,说是垃圾场也不为过,怎会有宝物。
不一会,小舟已驶到分水墩下的石埠边,黑衣男子先将舟停好,又从船舱中取出一盆用黑布遮盖的花卉,跟着王张二人上岸来。
王玄一神色郑重,低声道:“我用这本帅旗引阁上妖物下来,那妖物最喜菊花,尤其爱各种异种,那宝物就在它腹内。只是那妖物十分狡猾,稍有异动便跑回巢内。我已经抓了它六年,每次均无功而返,希望今日这本帅旗可以勾住它。”
“王道长为何不上斗里去抓呢?非要如此劳师动众栽培名菊?”张恩涪不解道。
“不可不可。”王玄一连连摆手,“分水墩事关两省、三府、七县的气运,此地的风水万不能破坏。宣统元年我初来此,见阁上有妖,却并不知此间的利害,贸然登阁降妖,结果那妖物逃入河中,金生水,造成洪浪,席卷江浙,死伤无数,当地遂有‘宣统元年,水没廊檐,苦如黄连,豆腐过年’之谚,如此有干天和之事,至今令我后悸,怕将来有十倍报应于我,如今哪敢再造次?只求今日能成功捉住此妖,了却我的心愿。”他昂首向天祝道,“无量天尊在上,全真弟子王玄一当年觊觎太白珠,致使酿成惨祸,七年无日不诚心忏悔,今日弟子想灭妖以自赎,望天尊助弟子旗开得胜!”
张恩涪见王玄一如此郑重行事,心中却还有些不信。王玄一又道:“张先生莫要小看此妖,令尊就是在它手里吃的亏。还是待我引它下来再动手也不迟。”说完,一把揭开黑布。张恩涪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一本硕大的帅旗立在了他的面前。
(回目诗句出自[唐]司徒空《忆中条》:“燕辞旅舍人空在,萤出疏篱菊正芳。堪恨昔年联句地,念经僧扫过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