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天这次来襄州府大牢属于二进宫,轻车熟路。在经过最初的一阵慌乱后,目瞪口呆的胖牢头迅速整理出来了一个干净的单人牢房,里面虽然简陋,但床、被子、褥子和桌椅等物一应俱全,而且全部都是胖牢头新换的,以此来讨好李少天。
牢里的不少囚犯都是李少天的老相识,纷纷隔着木栏和李少天打招呼,正是有了李少天在牢里的一番经历,他们的伙食这才有了大幅度的改善,无不对他心存感激。
吃晚饭的时候,李少天惊讶地发现竟然没有自己的伙食,胖牢头一脸谄媚的解释,说是赵汉发话了,要饿他几顿,让他深入反省自己的过错。
晚上十点左右,正当李少天饥肠辘辘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调自娱自乐的时候,靠近出口的牢房忽然骚动起来,囚犯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聚集在走廊两侧的栅栏前,口哨声和尖叫声不断,其中还夹杂着胖牢头等人的怒喝。
不一会儿,胖牢头点头哈腰地陪着一名披着白色大氅、戴着貂皮圆帽、梳着几条小辫的少女来到李少天的牢前,打开牢门态度恭敬地将少女领进了牢里。少女的身后跟着几名提着食盒的侍女,娴熟地将食盒里的菜肴摆在了桌子上,然后躬身立在一旁。
李少天见状坐起了身子,狐疑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弄不清这是演的哪一出。少女的脸蛋被冻得通红,在她脱下大氅,摘下貂皮圆帽后,李少天这才愕然发现,她竟然是白天时柳轻鸿身旁的那个女伴男装的白衣女子。
大牢里原本沸腾得囚犯们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扒着栏杆,饶有兴趣地往李少天这边张望着。
“李大人,你不是说要跟我把酒言欢,促膝长谈吗?我如约而至,今天晚上咱们一醉方休。”
李雅伸手搓了搓有些冰凉的脸蛋,冲着愕然望着她的李少天狡黠地一笑,随后从一个侍女的手中接过一壶酒,得意洋洋地向他晃了晃。她已经从赵卿怜那里知道了李少天不能喝酒的软肋,特意偷跑出来报仇。
“喝酒?好呀,不过本人喝酒时有个毛病,一喝酒就发热,一发热就要脱衣服。来来,咱们喝个痛快!”
李少天正猜测着李雅的身份,闻言微微一笑,想不到这个小丫头如此记仇,于是眼珠一转,在咳嗽了一声后,一边取下头盔一边自言自语,“既然小姐有如此雅兴,那么本人就在小姐面前献丑了。”
“你……你要干什么?”
李雅见状脸色一变。结结巴巴地望着李少天。
“脱衣服呀。你难道要让我热死?”
李少天取下头盔。活动了一下留着板寸发型地脑袋后。将头盔摆到床上。瞅了面色紧张地李雅一眼。旁若无人地脱起了身上地铠甲。
“呸……不要脸。下流!”
李雅毕竟涉世不深。以为李少天真地要当着她地面宽衣。冲着李少天啐了一口。红着脸背过了身去。心想此人怎么如此得无赖。
“不是我不喝,你是不跟我喝的。”
李少天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冲着李雅无奈地耸了耸肩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铠甲,自顾自地坐在桌旁,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
李雅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李少天耍了,扭过身子恶狠狠地瞪了大块朵颐的李少天一眼,然后在李少天的对面坐了下来,气鼓鼓地盯着他。
李雅是李化龙的大夫人吴若兰所生的小女儿,芳龄十六,自幼娇生惯养,集百般宠爱于一身,还从没人违逆过她的意思,更没人戏弄过她,心中自然对李少天是痛恨万分,但同时又觉得李少天这个人挺好玩,不像那些唯唯诺诺的侍卫和家仆,呆板无趣。
“淮南菜味香色美,不同凡响。来,别客气,快吃,凉了就变味了。”
李少天一边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着菜,一边热情地招呼着李雅,好像他成了这桌饭菜的主人一样。
噗哧,李雅禁不住笑了出来,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恬不知耻的人。笑了一阵后,从一个侍女的手中拿过一副精致的扑克牌,无聊地摆在桌子上把玩了起来。
扑克牌在南来北往商人的传播下,已经顺着长江,在长江中下游流域迅速流传开来,成为了上层社会的一种极其重要的休闲方式,而史胖子就是扑克牌的最大生产商。
史胖子从一开始就看到了扑克上面的商机,专门在襄州建了一个生产扑克牌的作坊,垄断了襄荆地区的扑克牌市场,生产高中低三档扑克牌,中低档的扑克牌面对是襄州中下层人士,而高级扑克牌则面对襄州的上层人士和对外销售,纸片做得美仑美奂、精美典雅,销售火爆,让史胖子很是赚了一笔。
“你也会玩这个?”
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李少天有些惊讶地望着李雅,他没有料到扑克会流传得那样快。
“你既然是襄州人,那么肯定也会玩扑克牌。这样吧,咱们来玩梭哈,输的人自罚一杯酒。”
李雅瞅了李少天一眼,眼珠贼溜溜地一转后,随即冲着李少天嫣然一笑,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平的建议。在她看来,梭哈获胜的几率双方各有一半,按照赵卿怜的说法,李少天是逢酒必醉,只要他肯玩梭哈,那么一定就会输,输了就要喝酒,
“好!”
李少天微微一笑,冲着站在一旁的胖牢头招了招手,让他充任荷官。
胖牢头立刻受宠若惊地去净手,然后一本正经地站在桌子的中间,当着众人洗了一遍牌后,开始给李少天和李雅发牌。赌博,这些狱卒们个个在行,以前流行的是掷骰子,现在就是玩扑克了。
李少天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和李雅对弈着,每人十根稻草为筹码,底码为一根稻草,每次要牌需要一根稻草,当一方的稻草少于四根时就算输了,输的一方要罚酒一杯。
“不玩了,不玩了,你出老千!”
半个时辰后,当又一次被李少天赢光了所有的稻草后,脸颊通红的李雅气恼地将桌上的扑克拨弄到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醉眼迷离地一指李少天,身上酒气熏天。
在刚才的众多较量中,李少天只不过喝了一杯酒,而李雅却喝了二十多杯,每当李雅拿到大牌时,李少天就不失时宜地选择扣牌,而李雅想扮猪吃老虎的时候,李少天就总能将其戳穿。在李少天连蒙带骗下,李雅溃不成军,连连败阵。
“老千?呵呵,你拿面镜子照照,好牌坏牌全都写在你的脸上。记住,打牌时要察言观色,喜怒哀乐更是要不形于色,这才是一个好牌手所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
李少天满意地拍了拍肚子,伸了一个懒腰后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冲着气愤不已的李雅打了一个响指。
“你好无礼,盯着人家看!来,咱们接着喝!”
谁料,李雅却会错了意,打了一个酒嗝后,双手娇笑着捂住了脸颊,接着端着一杯酒,跌跌撞撞地走向李少天。
见此情形,站在边上的几个侍女面面相觑,种种迹象表明,李雅已经处于了醉酒状态,她还从没有一次喝下过二十杯酒,而这酒是专门从淮南带来的玉兰春,后劲极大。
“你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
李雅摇晃着来到李少天的身前,傻笑着冲他一举酒杯,接着就要往口中送。李少天见状连忙夺过了她手中的酒杯,顺手将里面的酒泼到了地上,他看出来了,李雅已经醉了。
“我要喝酒,让我喝酒,你要不让我喝,我让我爹砍你脑袋……砍你脑袋。”
李雅双颊火烧似地红,不耐烦地推开扶着她的李少天,转过身就去拿桌上的酒壶,口中还不停地嘀咕着。
“你不能喝了!”
李少天见状吃了一惊,看样子这个小丫头的酒品不怎么好,再让她待在这里保不准会闹出什么大事,于是上前一把按住了酒壶,转向那些侍女,“快把你们小姐扶回去!”
侍女们面面相觑一番后,连忙走上前,七手八脚地扶住了奋力挣扎着的李雅。
“滚开,都给我滚开!”
被众位侍女搀扶着的李雅忽然发起狂来,一使劲,挣脱开了侍女,柳眉一竖,俏面含煞地伸手指着她们,吓得那些侍女们忙不迭地躬身后退。
“如是姐姐说你是个惩奸除恶、秉公为民的英雄,不让我找你的晦气。英雄,哼,那是瞎说,我看你就是一个狗熊,一个敢作不敢当的臭狗熊,烂狗熊,坏狗熊。一个专门欺负我的坏人,我打死你,打死你。”
李雅醉眼朦胧地瞅了面色愕然的李少天,咯咯一笑,踉踉跄跄地来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指轻佻地一勾李少天的下巴,冲着地面啐了一口口水后,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李少天胸口的铠甲,情绪越来越激动。
说到最后,李雅竟然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抽泣了起来,李少天茫然地望向那些侍女,示意她们来扶李雅,可那些侍女却噤若寒蝉,望了李少天一眼后就低下头,显得对李雅十分的畏惧。
“呕!”
正当李少天不知所措的时候,李雅忽然抱住了他的右腿,一伸脖子,大吐特吐了起来,呕吐物一股脑地吐到了他的右脚上。
一股酒腥气扑鼻而来,李少天郁闷地拍了拍额头,冲着胖牢头招了招手,让其拿些热水来。
待李雅吐完后,李少天将其抱到了床上,然后去清理脚上的污物,待他回来的时候,李雅已经蜷缩在崭新的被窝里,在侍女们的服侍下甜甜地睡去。
李少天望了脸颊红润的李雅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在角落的一堆干草上坐下,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谁家的孩子,性子这么野。
襄州府大牢的这一晚特别的寂静,还从来没有女人在这里过夜,囚犯们趴在栏杆上静静地望着李少天的牢房,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了李雅的休息。
第二日清晨,也许是牢里的空气并不怎么清新,也许是舒适惯了的李雅并不适应牢里的硬板床,李雅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四周的木栅栏,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在牢里。
几名侍女披着大氅,姿势各异地坐在床边的稻草上熟睡,李雅下意识地望向靠在木栅栏上睡觉的李少天。李少天的身上盖着一张毯子,睡得正香。
“这个人真有意思!”
睡梦中的李少天伸手抓了抓脸颊,李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昨天晚上她虽然输了,但输得心服口服,玩得十分尽兴,不像其他人,玩牌时全都让着她,哄她开心。
忽然,李少天打了一个哈欠后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向李雅望去,李雅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这小丫头片子,不仅人野蛮,睡觉也不老实。”
李少天走到床边,把李雅伸出被窝外面的手臂塞了进去,口中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你才小丫头片子呢!”
李雅闻言,猛然睁开了眼睛,不服气地瞪着李少天,吓得李少天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那些侍女们也都醒了过来。
李雅没时间找李少天的麻烦,她白了李少天一眼后,随即起床,急匆匆地领着侍女们离去,要是李吉知道她因为李少天在大牢里待了一夜得话,肯定会杀了李少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