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张楚灭

周文死后，章邯将战报报于二世。．二世一见，大喜，即令章邯为平叛大将军假太尉节钺，总领天下兵马，司讨伐各处叛军，赐爵常胜侯，手下诸将皆有封赏。同时令赵高等人商议拨下财物，犒赏三军。章邯将圣旨传于军中，一时士气大振。章邯即刻下令全军向三川郡进发，以解荥阳之围！

周文战败自杀的消息传到荥阳城下，田臧等将对吴广坐视友军覆没的态度忍无可忍，相与计议道：“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

夜里，田臧以巡营的借口，摸到帅帐外。但见一灯如豆，吴广披着一件单衣，背对帐门在灯下出神地盯着舆图。田臧一咬牙，抽出腰刀，慢慢逼近吴广。吴广刚有惊觉，后心却是一凉，随着一柄刀尖透出前胸，一阵剧痛扩至全身。吴广痉挛着努力转过身来，望着撒手撤刀的田臧，大吼一声，飞身一扑。将田臧压在了身下。田臧心神俱裂，半天才发现压在身上的吴广已没了声息。田臧脱出身来，踢了吴广一脚，狞笑着将吴广的头颅一刀枭下，派心腹将人头送给陈胜，以示并非造反，而是请命。同时伪造陈王旨意，以吴广不救周文之罪诛之。陈胜得报，毫无办法，只得令人赐田臧楚令尹印，以为上将。

田臧命令副将李归等人，继续围攻荥阳并牵制三川郡守李由。自己亲率主力准备向西堵截章邯大军。还未准备停当，章邯已汇合王离戍边二十万精锐大军，进驻敖仓。田臧自恃武力高强，亲率大军前来应战。双方列阵于敖仓西侧。

章邯纵马向前，大声喝道：“贼寇听着，速速投降，饶尔等不死，否则我百万大军雷霆一击，令尔等顷刻间灰飞烟灭。”田臧拨马向前，将手中长戈一指，吼道：“放屁！尔等跳梁小丑修要乱放厥词。有胆的上前与我一战！”

章邯也不言语，手执大刀，跃马向前，田臧拍马舞戈迎上前来。战了数合，章邯刀法一变，把大刀当成宝剑直刺田臧胸腹，田臧一愣，回戈格挡，刀戈相交，火花四溅。田臧刚要抬戈，却听得章邯“嗨”的一声，手臂一长，那长刀直直刺进了田臧的心窝，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田臧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却是一声也发不出来。章邯狞笑着将刀用力一挑，田臧的死尸被高高挑起，甩出老远。章邯大喝一声“杀！”，身后顿时传来山崩海啸般的呼声，秦军大队旋风般冲杀上来。楚军见主将战死，顿时心胆俱散。大乱之下，四散奔逃，自相践踏之下，死伤无数。章邯顺势率军突击，三川郡守李由也顺势从城中率众夹击李归的围城部队。十数万楚军就这样瞬间溃散。章邯望着四处溃散的楚军，得意的勒住战马，唤过行军司马，下令道：“速报咸阳，楚军溃散，荥阳解围！”

行军司马抬头望了望章邯，疑惑道：“就这些，将军？”

“是！”章邯望着行军司马，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军司马领命而去。

打扫战场完毕，章邯唤过王离、董翳。令王离、董翳率军五万挥兵攻打驻守于郯县兵力稀少的邓说；自己亲率二十万大军攻打驻守于许县的伍徐。二人本就兵少将稀。一触之下，顿时溃败。二将收拾残兵，奔逃至陈都！陈胜见之大怒，杀掉了邓说，伍徐将残兵尽付陈王，得饶一命。虽然兼并了二人的残兵，但是陈胜手中，只有万余老弱残兵。

章邯乘胜攻陈，陈胜急招众臣商议。众臣议了半天却是毫无头绪。陈胜正在苦恼，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站了出来，深深一躬。陈胜一看，却是因周文惨败而一直被冷落的房君蔡赐。蔡赐沉声说道：“章邯大军旦夕便至，陈都兵少，不堪一击。臣以为，为今之计，大王应速速出城，下诏勤王，同时四处招兵买马，以壮势力。老臣当以此残躯，率领士卒，死守陈都！以大王声望，天下景从。若能得十数万军士，当可一战！若是老臣坚持住，陈都未破，大王率军老臣呼应，内外夹攻，可击溃秦军；若老臣尽忠，陈都被破，大王当另立新都以图大计！时间紧迫，请大王早做决定！”

望着蔡赐两鬓微微飘起的白发，陈胜心中一酸，起身走下殿来，握住蔡赐的手，嘴唇颤抖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方嗫嚅道：“《庄子》云：‘不精不诚，不能动人’。今日方知足下之忠。就依足下所言。”

蔡赐道：‘“大王可去往汝阳，此处有将军李贺，手下数万精兵可为大王所用。”

陈胜点了点头，下令蔡赐以上柱国身份驻守陈都。着人收拾，即刻登车出城而去。蔡赐等人出城相送，来到去往汝阳岔路，蔡赐攀着陈胜车辕，诚恳道：“大王保重，老臣誓死守城。人在城在，城失人亡！今日一别，老臣与大王或许就是阴阳相隔了。有一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与否？”

陈胜擦了擦眼角，说道：“但说无妨。”

“大王起自草莽，心有大志！《孟子》有云‘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故为渊驱鱼者，獭也；为丛驱爵者，鹯也；为汤武驱民者，桀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驱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观今日反秦大业，亦是如此。纵览古今，成大事者无不礼贤下士、广收民心。望大王牢记‘宽则得众’啊！”

陈胜闻之，连连点头“爱卿之言，寡人会牢记心间！”

“如此，老臣当可含笑九泉了！臣祝大王，荡平环宇，一统天下！”说着，蔡赐布满皱纹的脸庞上绽放一丝笑容，眼中热泪却是滚滚而下！

车声粼粼，望着远处仍在遥遥挥手的蔡赐，陈胜暗自道：“房君，汝可要坚持住啊！”

陈胜的愿望依旧落空了，在秦军的猛烈攻打下，蔡赐仅仅坚持了三天，陈都就被攻破！蔡赐以老迈之躯，率众奋勇杀敌，最后壮烈死于秦军手中，实现了其“杀身成仁”的抱负！

陈胜到了汝阳，急令张贺率军救陈都，刚到陈西，陈都已破，张贺畏敌不前。陈胜大怒，驱车来到大营，亲自监军。

第二日，章邯率军挑战，张贺不敌，战死沙场，楚军再败。

陈胜无奈，收拾残兵败将经汝阳向下城父聚转移。章邯率军在后紧追不舍！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在秦军浩大的声势下，陈胜身边的人也开始动摇，残兵一路四散而逃，到了下城父聚，陈胜身边除了御者，已无一兵一卒。

望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烟尘，陈胜大声斥骂庄贾：“废物，快点，再快点！”

庄贾御车载着陈胜一路奔逃，水米未进，反被斥骂，进而想到惨死在陈胜屠刀下的妹夫，不仅心头仇恨。他边御车边暗暗抽出短刀，趁着陈胜回望追兵之际，反手一刀，撩在了陈胜的脖颈之上，鲜血箭一般迸射而出。

陈胜双手死命捂住脖颈，死死地瞪着庄贾，嘴中“嘶嘶”有声，却发不出一句话。

庄贾停下马车，冷眼看着血泊中挣扎的陈胜眼中那抹不甘，慢慢说道：“天下苦秦，汝反；庄贾苦汝，亦反。大王，黄泉碧落之中，我那可怜的妹夫和大王那些冤死的旧友正等着足下呢。”

陈胜挣扎片刻，突地身子一挺，然后直直跌到了车下。庄贾下车，一刀枭了陈胜首级，举在手中，望着越来越近的秦军，大声喊道：“逆贼陈涉，首级在此……”

至此，张楚灭亡。陈胜称王不过短短六个月。

张良得知消息，长叹一声，与手下兄弟徐徐说道：“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张乡皱眉问道：“未曾想到，秦军尚能死灰复燃。陈王已败，那章邯实为难得的将才。我等虽准备妥当，然秦军势大，群雄分崩。不若我等继续审时度势，相机再起事。”

张良摇了摇头，笑道：“非也！莫看陈王败死，秦军势大，然北有武臣、东有田氏、中有周市、南面更是群雄纷起。汝南吕臣率“仓头军”正准备攻打陈都；宋留经略武关；留县秦嘉、朱鸡石、余樊君掌握东海地方；吴中项氏也是准备充分，还有广陵召平，芒砀刘季，番县黥布、蒲将军……秦军再厉害，要扑灭这燎原之火，东奔西走南征北讨之下，累也累死，耗也耗尽。那章邯虽是将才，然并非最高等的帅才。朝中有二世这等昏君，赵高这种佞臣，章邯的结局不见得比得上武安君白起呢。问题是，我们兵微将寡，独木难支，必须寻找实力雄厚之豪杰以作依仗。请诸位多多留心周边势力形势，若有合适的英雄，一起投之，以成大事！”

众皆然之。

知识索引：

陈胜被埋葬于砀，谥为“隐王”。《谥法解》云:“谥者,行之迹；号者,行之表。”谥号是根据死者生前行迹所给予的相应称号，《周书.谥法》曰:“隐拂不成曰隐。”这并不是一个好字眼。

陈胜虽然首义亡秦，但他在人格上有致命的缺陷。

他年轻时对朋友们说：“苟富贵，无相忘！”可等到他称王后，老朋友去看望他，他却大摆排场，吓得老伙计们吐舌头：“夥颐！涉之为王沈沈者！”老朋友们不懂得礼数，“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

至于他手下的将军，“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胜称王，前后不过六个月

这个“隐”字，对他一生的评价是恰当的。

西汉的贾谊评价他道：“陈涉瓮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人，在历史的天空中，第一次掀起质疑天命的滔天巨浪！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偶然的行为，为未来两千多年的历史开辟了一种可能的道路。

汉高祖时，为陈胜修缮陵墓，置守陵三十家，直到西汉末年大动乱，这座坟丘才彻底淹没在荒草中，被历史所遗忘。今天，这座陵墓还孤零零地守望在徐州以西七十公里的芒砀山南麓，在又一个大变革的年代里，被修缮一新。崭新的墓碑上是郭沫若先生的题字“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之墓”，似乎还算不得是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