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复韩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六月的一天,已经四十三岁的张良一大早就来到了项缠的营帐求见。.项缠急忙出迎,笑道:“子房太客气了,想见我何必着人通报?你我乃患难之交,又是我救命恩人,以后切不可再如此了。”张良只是一笑。
入得帐来,待项缠坐下,张良却是深深拜伏于地,项缠大惊,急忙扶起张良,道:“先生这是怎么了?折杀缠了,若有须缠相助之处,但请直言,切勿如此!”张良直起身来,正色道:“良正欲有所求于足下。足下与我意气相投,情若手足。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求足下成全了。良平生所愿,足下尽知。现今齐、楚、燕、赵、魏五国皆复,六国之中只余良之故国未复。每每思及韩王后裔蒙难于秦,命若游丝;韩地百姓流离失所,嗷嗷待哺。良就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啊。”说着,两行清泪已是潸然而落。
“现今武信君麾下大军十数万,若能借我些兵马经略韩地,复韩大业当成!复韩之后,我必劝告韩王发檄,会盟各路诸侯,奉大楚为诸侯盟主,到时,项氏一族亦如管、鲍一般,名动天下,千古流芳。望足下能为我说武信君,成全良之一片痴心!”说着,张良又是拜伏于地。
项缠急忙挽起张良道:“在这等乱世,兄之忠义,弥足珍贵!缠必竭尽所能,必让兄得偿所愿。”说着,拉起张良去见项梁。
项梁听了张良一番话,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问道:“子房先生,故韩后裔,不知何人最贤?”
“韩王诸公子中,横阳君成最贤,最讲信义,知恩图报,可立为王,借以多树党羽。”
“子房先生有恩与我项氏,又如此忠肝义胆,梁甚是佩服。如此就依先生所言,立韩公子成为韩王,先生为韩司徒。我拨战将十员,兵士一万相助先生,不知够是不够?”项梁微笑道。
“多谢武信君,足下高义,在下及韩地官民铭记于心,必不敢忘!两万大军足够完成良复国复家之夙愿了!”张良大喜,长躬道。
张良派人接回了流落在郢陈的韩公子成,择日准备挥军直奔韩地。出兵之时,却发现项梁并没有如数拨给兵马。送行的项缠长叹道:“我家武信君听信范增所言,怕足下如武臣、韩广般独大,所以不肯如数拨给足下军马。缠虽力争,然终究不允,我项氏实是愧对足下啊。”
张良望了望军士,但见个个皆是精兵,每人皆是甲械齐全,军粮齐备。笑道:“将士在精不在多,只要运筹得当,以一当十,复国有望。我观这些军士皆是精兵,想来必是伯兄所为。足感高义!”
“我负责大军粮草军械,些许小忙,缠还是能帮得上的。”说着,项缠附耳道:“离此三十里,有我备好的千余战马和走骡,子房兄保重!”张良谢过之后,一路昼伏夜行,遇秦人并不接战,只是直扑故韩都新郑而去。到了新郑附近,张良选一隐蔽之处,下令安营。三军饱餐之后,于子时趁敌不备,开始攻城。新郑守军不过三千,且甲械都被章邯集中到雍丘以备攻打魏地,守将虽知各地反叛蜂起,然新郑离颍川大军最近,所以防守并不严密。城中真是毫无防备。
子时,张良令军马衔枚急进,到了城外。按照张良安排,令灵巧军士抛钩索,快速进城,杀散松懈的守城军士,打开城门。张良兵不血刃,得到了新郑。
第二日,韩公子成在故韩王宫大会群臣,正式即位为韩王。封张良为司徒,总理韩**政大事。张良派出探子,打探颍川战事和周围秦军兵力分布。通知下邳的张乡等人,随时把楚地战报报到新郑。一切就绪之后,张良来到了故相国府。
望着墙上四处漫爬的藤蔓,张良令从人打开府门。但见四处遍布灰尘蛛网,张良也不顾腌臜,趋步直入大堂。双目游移之下,但见桌椅翻倒,四处一片狼藉。张良将桌椅一一扶正,手下人早已拂去灰尘。
慢慢地据席而坐,轻轻地抚摸着面前长案,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伟岸的身影,正伏案批阅着公文,一美貌妇人缓缓踱来,手里端着香茶,放于案上,轻轻捶着父亲发酸的肩膀。父亲笑着望着母亲……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良儿终于回来了……”张良轻轻啜泣着,忽听一阵脚步声,张良急忙擦干泪水,但见从人来报,门外有一老者前来求见。
张良令人唤入,随着笃笃的拐杖声,进来了一个个子不高,青衣小帽,满面皱纹约七八十岁的老者。老者定定的望着张良,古井似地眼中隐隐有波光闪动,鬓边丝丝白发颤抖着,嘴唇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良只是觉得老者面熟,令人搀扶老者坐下,迟疑着说道:“老先生何许人也?恕在下目拙,离乡二十载,已是物是人非啊。”
“呜”的一声,老者已是拜伏于地,浑身颤抖着,不能自持。凄厉的哭声传遍了厅堂,让人心里一阵阵瘆然不止。
“公子啊,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奴是阿福啊!呜呜,老奴想公子想的好苦啊!呜~”
“阿福?”张良急忙扶起老者,细细端详着。
老管家打开身边的包袱,里面是姬氏先祖的牌位。阿福止住了眼泪,说道:“自公子离乡之后,老奴日夜盼着公子回来。夫人故去,老奴带着祖宗牌位回到老家,只怕有生之年不能再见到公子。现在好了,公子领兵复国,我们韩地姬氏中兴有望,又可世世相韩了。”
张良紧紧握着这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的手,早已是泪流满面,主仆两人都是涕泗交流。
良久,张良扶着阿福,带着祖宗牌位,来到了后院宗祠,将祖宗牌位擦拭干净,一一放好。张良持香祷告:“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后人姬良今日复我大韩,我姬氏重列庙堂。愿祖宗有灵,佑我大韩繁盛,保我姬氏代代平安。”
张良请韩王令,招兵买马,以壮声势。虽有投军者,然而只有区区千余人。张良知道,韩地贫瘠,再加上秦皇暴政,本就人口不多的韩地早已人口稀少。张良无法,只能游兵于颍川附近,时而攻取数城,时而又被秦兵夺回,迟迟未能开创大局面。
话说章邯自攻陷张楚政权的中心陈县之后,于一月解了李由之围后,为了一劳永逸灭掉周市,大军云集包围了魏之临济,四月,临济危机,魏王派遣周市向齐、楚求救,唇亡则齿寒,六月,齐王田儋与其弟田荣率兵救魏,楚也派遣项它救魏,齐楚联军大会临济城下。章邯再展虎将本色,一战杀得齐楚联军人仰马翻,斩田儋、周市,田荣、项它率残部东逃。
援军的失败让临济百姓感到彻底的失去希望,临济城下,残阳似血,粮尽,兵疲,城外的秦军仍然虎视眈眈,为了保全一城的百姓,宅心仁厚的魏咎请降,约定之后**而死。
七月,章邯在东阿追上田荣,企图歼灭田荣,田荣残部哪能是秦军虎狼之师的对手,正在危机存亡的时候,项梁率领楚军主力及时的北上支援田荣,击溃秦军,章邯率领部队西撤。
田荣死里逃生,正在暗自庆幸,猛听得后院失火,原来在田荣兄弟战败之后,齐人立战国末齐王田建之弟田假为王,田角为相。
田荣转头就回齐国打内战,重新夺取了齐国,立田儋的儿子为王,田假、田角则分别逃往了楚、赵两国。
与此同时,刘邦与项羽率领的楚军偏师则在楚军主力附近活动,攻城阳,屠之;攻定陶,不下;略地至雍丘,三川郡守李由手下兵马皆被章邯招去,竟不能抵项羽英勇,被项羽杀死;攻外黄,不下。
败报传到咸阳,赵高来见二世道:赵高又加说道:“楚盗陈胜等人,统是丞相旁县子弟,李斯为上蔡人,与陈胜阳城相近,故云旁县。为甚么横行三川,未闻李由出击?这就是真凭实据了。沙邱矫诏,李斯实与谋,他本望裂地封王,久不得志,因与长子由私下谋反。请陛下速拘丞相,毋自贻患!”
李由为李斯长子,战死沙场,总算是为秦尽忠,那知赵高还说他谋反,竟把乃父李斯,拘入狱中!李由死无对证,李斯冤枉坐罪。李斯受了刑讯,竟至昏晕不醒。赵高令左右取过冷水喷面,李斯才苏醒转来。再经赵高喝令供实,李斯恐重遭搒掠,不得已当堂诬服,随即牵还狱中。
李斯忍痛作书,自叙前功,尚望二世从轻发落,特求狱吏呈将进去,偏又为赵高所闻,呼吏入责道:“囚犯怎得上书?汝莫非受他贿托么?”说得狱吏魂魄飞扬,慌忙自称不敢,叩谢而出。李斯书当然毁去,不得上闻。赵高复使心腹人伪为御史,及侍中谒者等官,私往按验,李斯一呼冤,便即笞杖交下,至再至三,李斯竟不敢翻供。二世派人复审,李斯以为还同以前,未免徒受笞杖,无从明冤,竟认罪伏辩。复审还报二世,二世道:“若非赵君,几为李斯所卖!”于是李斯遂谳成死罪。
及三川督查还都,先向赵高处陈明,说是李由阵亡,死无对证,正好捏造反词,构成大狱。赵高喜甚,遂令他捏词奏报。
二世益怒,竟令李斯备受五刑,并诛三族。
可怜李斯家内,所有子弟族党,一古脑儿拿到法庭,与李斯一同捆缚,推出市曹。李斯看着次子呜咽道:“我欲与汝再牵黄犬,出上蔡东门,赶捕狡兔,已不能再得了!”说着,大哭不止,次子亦哭,家属无一不哭。俄而监刑官至,先命将李斯刺字,次割鼻,次截左右趾,
又次枭首,又次斩为肉泥。五刑用毕,李斯早已魂归九幽。余外子弟族党等,一并诛死,真落得阴风惨惨,冤魄沈沈。总计李斯一门,除长子由为三川守外,诸男多尚秦公主,诸女多
嫁秦公子,显贵无比。李斯也尝叹物极必衰,终因贪恋禄位,倒行逆施,害得这般结果。
赵高害死李斯,做了中丞相。
项梁在东阿击破秦军之后,乘胜猛追,一破章邯于紧邻黄河南岸的濮阳,再破秦守军于定陶,章邯率主力在濮阳引黄河水环城防守,请求援兵,准备反击。适值大雨连绵,不便出击。项梁下令围困定陶。沛公、项羽,自雍邱还攻外黄,亦被雨所阻,但把外黄城包围,作为长久之计。
项梁屡次获胜,日渐骄傲。既不将两军召回,又逐日宽懈,日日在营中饮酒消遣,军纪军律,几乎搁置一边,不复过问。全军将士也乐得逍遥自在,各自享乐。
九月初,二世下令“悉起兵益章邯”,固守濮阳的章邯得到生力军的支援。
宋义得知引以为忧,进帐进谏项梁道:“公渡江到此,屡次大败秦军,威名日盛,可喜无过今日,可惧亦无过今日,大约战胜以后,将易骄,卒易惰,骄惰必败,不如不胜。试看各营将士,已渐骄了,已稍惰了,秦兵虽败,秦将章邯,究竟是经过百战,不可轻视。近闻他屡次添兵,必将与我决一死斗,若我军不先戒备,一旦被他袭击如何抵敌!所以义日夜担忧,为公增惧呢。”
项梁回答道:“公太多心了。章邯屡次败退,哪里还敢再来!就是他逐日增兵,也不过守着濮阳罢了,况天公连日下雨,路上泥泞的很,怎能攻我,一俟天晴,我即当攻克此城,去杀那章邯,看他逃往何处!”说罢,掀髯大笑,骄态如绘。
宋义尚欲再谏,项梁先发话道:“我先前想征集齐师,同去攻秦,偏田荣有怀私怨,忘我大惠,我本想遣使诘责,只因一时无暇,延误多日,今若虑章邯增兵,与我为难,不如在召回田荣,率师来会,若仍然不至,我却要移兵攻齐了。”
宋义见项梁语意强硬,料难再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即向项梁说道:“公如欲使齐,臣愿一往”。
项梁欣然许诺,宋义即起身辞行,出营东去。走至半途,适遇齐使高陵君显,免不得互相接谈,宋义劝高陵君道:“武信君屡战屡胜,以致骄盈,士卒亦多懈怠,恐难再战。我闻秦将章邯,连日增兵,旨在报复,武信君轻视秦军,拒谏不纳,将来必为所乘,不败何待?君今前去,未免受累,看来还是徐徐就道,方可无虞。在下料这旬日内,武信君就要失败了!”高陵君遂嘱咐舆头,缓缓前进。
果然,高陵君未到楚营,武信君已败亡。
原来项梁遣去宋义,仍然宽驰得很,不但军中未增戒严,就是斥侯巡卒,,也听他散处,不加检查。时当秋季,凄风苦雨,连宵不止,把定陶城下的楚营,直压得黑气弥漫,不见天日,便是不祥之兆。楚军也无人占候。但知昼餐夜宿,蹉跎过去。一夕惧安睡营中,忽闻营外喊杀连天,如似千军万马,奔杀进来,楚军方才惊起,但见四面统是火光照彻内外,一队队的敌军,通向营中突入,见人便砍,遇马便刺,吓得楚军倒躲不及。勉强持了军械,上前拦阻,哪里是敌军对手,徒断送了许多头颅。最厉害的是后面的大将,金盔铁甲,跃马舞刀,锋刃所及,血肉横飞,越使楚人丧胆,只恨自己未生羽翼,不能飞上天空,逃脱性命。武信君项梁,仓皇出账,但穿一身常服,执着一把短剑,要想冲出大营,觅路逃生。冤家碰到狭路,正与敌军大将相遇,被他拦住。两下里争起锋来,一个是长刀横劈,光焰逼人,一个却短箭难支。才约片时,项梁被敌帅章邯一刀剁下,劈作两段。
楚营中失了主帅,没头乱跑,当被秦兵掩杀一阵,多半毙命。只有几个命不该死的兵
士,溜出营外,逃往外黄,报知沛公项羽。项羽不听犹可,听了叔父阵亡,不由的悲从中
来,放声大哭。沛公亦为泪下,待项羽停住哭声,方与项羽商议道:“武信君已死,军心不免动摇,此处断难再驻了。我等只好东归,保卫怀王,抵御秦军。”
项羽也以为然,乃撤外黄围,引兵东还。道出陈县,复邀同吕臣军,共至江左,择地分驻。吕臣军驻彭城东,项羽军驻彭城西,沛公军驻砀郡,彼此列成犄角,约为声援。嗣恐怀王居住盱眙,为秦所攻,因请他移都彭城。怀王依议迁都,至彭城后,命将项羽吕臣两军,并作一处,自为统帅。惟沛公军仍使留砀,授为砀郡长,封武安侯。号项羽为鲁公,封长安侯,进吕臣为司徒,且使吕臣父吕青为令尹。部署已定,专待章邯到来,与他厮杀。可见熊心为怀王,亦不是庸碌之辈。
章邯认为项梁已死,楚无能人,所以北去攻赵。怀王闻秦军北行,料知魏地空虚,即使魏豹往略魏地。魏豹却也顺手,竟得平定二十余城,派人报捷。怀王乃命豹为魏王,使作屏藩。
张良得报,叹息不已,道:“为将者不分主次,骄奢淫逸,哪的不败?自春秋以来,定陶一直是中原地区的水陆交通中心和人口大邑,是战国时期天下最富庶的地区,战国末年的秦相魏冉、赵相李兑都梦寐以求把此地作为自己的封邑。武信君定是贪图定陶的财富或者想利用定陶水运的优势改善军队的补给情况,所以舍濮阳而攻定陶。如此一来章邯的动向不明,章邯增兵之后武信君即腹背受敌。而又不能将兵力集中,不把沛公和项羽所部汇集,所以雷霆一击之下,身死兵败。如此一来,章邯重新得势,新郑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