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起刀落,壮汉抢一步上来,把还在跳的心脏包进保鲜膜里,再放到泡沫箱里。.原来那箱子里还放着半箱的冰棒——最便宜的那种,一根一毛钱,只用水加苏打,有点甜味——他将那个心放到箱子后,老头伸手把冰棒理了理,让它们将这颗心埋了。
看样子这是好东西。亏了吗?也许吧,但我现在要这东西有什么用,怎么补我又不知道,只能当成是一个大猪心吃了。您别说,我还真喜欢吃猪心,就喜欢那种嚼劲。
老头站起身,壮汉就过来,将一把钱赛到我的手里,都是红票子,身后的亲友团马上接过去点验起真假来。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是真的,假的话他没必要搞这种排场——就算是假的我也认了。
他们确认钱都是真钞后,大荣把钱放进刚准备的钱箱子里。其实那就是一个鞋盒。小荣拿了一百块钱跑到店里面去换零钱。
大马在一边灰头土脸的一句话不说,我嘿嘿笑两声说:“大马,不好意思啊,人有花十倍的价钱,你也别怪我贪钱,我还没娶媳妇呢,得留点本。”这话引得当场的人都笑起来,那些人一个调侃一句。
这个说:“你这么快就想着娶老婆了?长毛没?”
那个说:“没长毛怕什么,娶回家不长毛也能用!”哄笑。
“娶媳妇了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用?”
另一个说:“你得把那条猪鞭留着,那样老婆就不会嫌你小了……”
……这群人啊,好像什么事情都能想到那里去。
二鹏见有人高价要了猪心,心里着急,要是平时肯定也跟着众人调侃两句,不过他现在没这个心情,挨到我身边说:“你把猪肚割下来吧,我订了的。”
后面的人看二鹏的急样,一个个也都急了,报上来说自己订了什么,我让大荣去处理。现在我不紧张了,反正就是一头猪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的事!
先把内脏一骨脑地全掏出来,放到大脸盆上,让小荣和阿海把那些东西都整理一下。亲友团当然闲不住,都忙起来。那个大脸盆里面的东西是这些人最想要的,一个个都围在那里不肯移步。
内脏清完就开始扒皮了。野猪的皮不能像家猪那样连着猪内一起卖掉,得把它扒出来,这东西可以熬成野猪胶,野猪胶泡成酒,喝一小杯一晚上不用盖被子,猛着呢。
当然别人要买生猪皮也行,得按着价格来买。
剥猪皮倒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皮与肉之间有一层很薄的肉油膜,只要用点力皮肉就分开了。我只用一把小刀子就找到了庖丁的感觉,一小会儿那块完整的野猪皮就被我放到一边,当然说好了,这东西我们三家分了,不卖,这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到时候泡上一坛子米酒,对,年底的时候可要多酿些酒,到时候可以泡些野物,现在用不着喝,等以后拿出去卖那才叫值钱呢。单是米酒放到若干年后,陈年老米酒,喝进去只有醇和甜香,想买都没地方买的。
剥皮的时候人又围不少过来,主要分成两圈,一圈在我这,看我打操作,一圈在大脸盆那边,他们多是订了货的。还有一些游荡于彼此,再加上一声小孩子,合作社一下子热闹非凡。也难怪这时候大家吃完饭要午睡还早,也闲着没事,村里的消息经不起传的,两三下传得谁都知道。甚至有远一点的都开着摩托赶来了。谁都知道这种天气要买就要新鲜,要等到下午他们干完活回来,肉都在案上臭掉了谁还要?
现在不仅图新鲜,选择性也大,买回去炖上,晚上吃刚刚好。
对了,问一下老头子那些东西要怎么吃啊,能补的就补,我这身子骨以后可以要担大任的,不能亏了自己。抬头没看到老头子,只从人群腿中间的缝里看到他和抱着泡沫箱的壮汉,已经走远了。
算了,问别人也能问到加什么进去炖,实在不行的话就加点当归枸杞就行,反正这也是补,药下太多了反倒没了肉香。
眼前都是腿,大多是穿着短裤就出来的,大老爷们喜欢穿着一条老式内裤到处溜,村头走到村尾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这些腿没什么好看的,要看我自己就有,我要找的是女人的腿,可惜都是中年妇女的腿,正常都是短而粗的,再不然就是细得腿上血管要爆出来似的,一点美感都没有。再说了,大中午的哪个漂亮妞会出来买肉?这都是大人的事。
我看了一圈真是失望,不得不低头接着干活。
我干活的时候那些人总喜欢指手划脚的出主意,有些还不怀好意,明摆着就是要骗我小孩子不懂事。
像大马他爸老马就让我把瘦内上面的那层亮色浅油层给去掉,还说这东西没用,五块钱跟我买了。大马在一边没说话,我抬头看看老马,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脑子还这么不好使呢?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你一个旧社会走过来的人也太把我们看得脑残了吧?这么明显就要买走这一层亮油?刚才那个老头子还说这层亮油拿去泡一两左右蒸熟的糯米,半年后就成金黄色的膏状物,可以跟驼鸟油比。他虽没说驼鸟油有什么功效,我心里却是明白的,珍贵啊,几克的东西卖四五百块钱,赛黄金,我能卖你五块钱?
我嘿嘿两声,说:“老马,五块钱,要不要把猪鞭也卖你?”
他只是顺口而出:“好啊,反正你小孩子要那东西也没用,五块钱我就掏了。”
边上人一阵哄笑,阿海的老爸罗师在那边手里收拾着猪内脏,抬头就叫:“老马,你还以为现在小孩子像我们小时候啊,骗说吃鸭爪写字会抖就拿给你吃了?他们比你都精!”
然后有人附喝:“罗师,你说吃鸭爪手会抖是怎么回事?”
罗师就站起来伸伸腰,点了一支烟说:“我小时候有一次过年,家里就分了我一只鸭爪,我刚拿到门口还没吃呢,老马就过来了,说小孩子吃这东西手会抖,以后写字不整齐,我不懂啊,他就拿去吃了,还说是帮我!老马这招用了这么多年还要用啊?”
众人一齐笑起来,笑得老马脸红到发紫。老马那点事村里人都知道,后来家里人给小孩子鸭爪的时候都会交待说吃这东西不会写字不好看,不喜欢吃要拿回来。据说老马不止从一代的孩子手里骗过鸭爪,鸡爪也有,别的什么东西也有。
大家在笑话老马,他儿子大马却没办法反驳,这是事实,怎么争辩?他脸上了很难堪,转话题说:“罗师我的猪腰倒是收拾好没有?我付了钱可是要回去睡觉的!”
罗师瞪了他一眼,接着笑:“好了好了,阿海你给他装起来。”
大马走了,老马却没走,蹲下来再跟我商量:“你把这层油卖我,五十块。”
边上有人就看不下去了,是厚道的二凤婶。说她厚道是因为前世的时候我去她摊子上喝豆浆,别人两碗是六毛,我绝对是五毛,别人两碗豆浆三条油条一块二,我绝对是一块钱。而且买小菜的时候她都打的比较多。但其实对于别人,她似乎不怎么厚道(村里人真论起来也没几个算得上厚道的),我就亲眼看到她把我邻居一个老太婆外加两个女儿给骂得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二凤婶开问就说:“别听老马的话,这东西自己留着,杀一百只野猪也不见得有这么一层,老马你倒好,五十块钱就要买,听婶的,留着有用。”
老马就不依了,刚才丢了的面子现在找到机会了得找回来,开口就骂:“你个没男人的货,捣什么乱,我买我的东西关你屁事!”
二凤婶当然不依了,开口也就骂起来:“你有女人,有女人你找自己媳妇什么出来了?”这话很毒,这也是大马的痛处,老马把大马的媳妇给了,他媳妇受不了别人说闲话就喝了农药,大马这才不认老马。二凤婶是寡妇,嫁过来没几年男人就死了,她拖着个女儿也挺不容易,想找人改嫁了,可就有人说她命里克夫,没人敢娶她,她就早上的时候在合作社卖点豆浆小菜什么的,白天还得带着个孩子去山上干活,男人死了公婆哪里会有好脸色,只留了一点瘦什么都种不好的山地给她,要没那个小摊,估计早就饿死。现在有人骂她的短,她当然应战。
小云雪玲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我边上,抬头看着两个人。众人也没劝架的意思,至少到目前这种状态还不会劝,得等到要动手了才会上去拉架。
我也不好说什么,众人把注意力转到别处去也好,但别骂得太凶了,打起来对我生意不好。
老马被人这么一揭短气得跳起来,这是他这辈子最怕人说起来的事了,偏偏眼前这个恶婆就当着这么多人骂出来,他顺手捞起我放在肉案上的阴蘘袋子,冲二凤婶就要砸过去。我站起来伸手拉住他的手,把东西夺下来,冷冷地说:“这东西还没定价,你要是砸了我说多少钱你都得买!”
他被我这一句咽了回去,但那边二凤婶却不依了,就要冲上来。她身后是她女儿英妹,憋红了脸抱住二凤婶。
“好了!”我厉声喊了一句,见双方都静下来我才接着说:“今天是我引起的,这件事对事不对人,老马你有错在先,二凤婶只是提醒我,你要是还想买什么东西回去就按我出的价来,能买就买,不能买就回去睡觉!”
我没想到这话说得这么气派,说得全场人都静下来了。
“什么叫买不起,又不是没钱要赊账,我去买包烟,别一下子都卖光了!”老马嘴上不吃亏,退出人群向合作社边上的杂货铺走去。
此时二凤婶也平静下来了,英妹这才放开了她。
我走过去说:“二凤婶,谢谢你。”这话我说的无比诚恳,二凤婶看着我,笑了:“你小子有出息,以后不得了。”
我说:“呵呵……二凤婶要买什么,等一下我让小云给你送到家里去。”
她要了一斤前腿肉,然后又交待说别人乱说什么不要听,只管照你想的去卖。而后两母女就离开了。
我这才蹲下来,雪玲问我:“你手里拿什么东西啊?”
我靠,刚才从老马手里抢下来的猪蛋蛋还拿在手里,心里一阵恶心,连忙丢到肉案上。
小云附在雪玲耳边说了一声,这小姑娘脸就红得不行了,还抬眼看我,估计是怕我笑话。
我就纳闷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后来就是让土狗给占了呢?而且听他们说中学下面那个变电台边那可是几百个套套啊,全是两个人日日夜夜积下来的。唉,当一个女人面对自己认为的真爱的时候,哪个不是让自己做出最大的改变呢?更这种改变有的是好的,有的却是让人不爽的。
想到这心里有点堵,低头接把剥那层亮油。其实就跟从泡湿的书本上撕下纸张一样容易。
等这野猪现在变成光溜溜的精瘦身子时,我眼子里又只有钱了。
起身一用力就把它抱到肉案上,大喊了一句:“现在开张!”手里抓起一把割肉刀。
但肉案边的人只是看着我,足足看了有半分钟,气氛很不对,合作社仿佛是回到了平时的午后,烈日下只有趴在不远处另一个肉案下的狗喘气的声音。
我看众人不动,就问:“怎么了?这猪拉回来的时候还是活的,怎么不想买了?”
还是没人动一下,眼睛齐刷刷看着我。
我说:“不是药死的!你们也看见了,它是被那把钢线插死的。”
大荣他们感觉到事情不对,也都看上来,阿海问了一句:“张非,你是怎么把它抬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