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楚楚的杨光抱着胳膊,笔直地站在帝王宫一楼大堂巨幅落地玻璃前,静静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面容平淡安和,内心却情感汹涌,起伏不定。.
他特别感激孔高德不遗余力的帮助,这样近乎疯狂的举动老孔是要承担很大责任和压力的。也正因为如此,杨光心里对贺家这父子两人产生了深深的恨意。
原本双方可谓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就算之前跟贺志强有过一点冲突,但杨光并不怎么记恨此人,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开始强烈地厌恶这家人。
在他看来,当官的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人情世故,偏袒自己人正常,打击异己也正常。谁也别把自己说得多么清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一切都要有个度。
借势可以,弄权则不行。
权,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官不是爹娘老子给的。既然当官当得没了样子,杨光不介意让他们看看没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大大小小十几辆警车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而上百个穿制服的男人群殴在一起,更是引来眼球无数。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在争先恐后地观看百年不遇的奇景怪相,生怕错过每一个精彩片断。
看到贺志强身着警服带头冲向帝王宫的时候,杨光双眼微眯,同时眼中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他恨不得能亲自冲出去,大展拳脚,大发神威。
技痒,习武之人当然渴望能有更多发挥的空间和舞台,但杨光技痒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愤怒和嗜血。
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克制,异常低调了,可对方在获悉自己释放的和解信号后居然还要兴师动众地来挑衅和报复,在杨光眼里这是无法容忍的猖狂。
杨光觉得他们打扰了自己的生活,害自己欠下了孔高德更多更大的人情,害自己在很多人面前暴露了部分**,总之,贺氏父子给他造成了麻烦。
手指捏成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握拳,反复几次,杨光最终还是慢慢垂下眼帘,深呼吸一番后冷静下来。
“是你请来帮忙的朋友吗?”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突然在杨光耳边响起,他猛然一惊,从思海中退了出来,对自己警觉如此之低,被人不知不觉近身不免有些恼怒,但同时已经听出这是管文秀的声音。
杨光慢慢转过身,很平静地看着略显憔悴但却表情中带有几分惊喜的管文秀,既没说话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管文秀看到杨光这样的表现没有任何意外,反而在心里认定了想象中的答案。她蛾眉微蹙,有些埋怨地说道,“有这样的关系为啥不早说,就不能坐下好好谈谈吗?非得弄成这样?”
“我做事用你教吗?”杨光原本平静的面容突然却象挂上了一层寒霜,冷冰冰地回了管文秀一句。
管文秀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开半天没有合拢,眼神中充满了惊诧,她怎么也没想到平常随和可亲的杨光竟然会这样答复她。
没有给管文秀再次开口的机会,杨光脸色阴沉地转身离去,两条大长腿甩开大步,几个晃身就不见了人影。
杨光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靠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一只手不停地摸捏着下巴处的胡子茬,脑子在高速运转。显然心情很糟糕,事情的发展已经有些失去控制,至少是和他之前的预计偏差太大。
想象中贺志强和陈小虎等人无非是动用警力来收拾自己,这也很正常,很合理。所以杨光向孔高德求援,希望抬出这个“后台”让对方知难而退,谁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军警互殴,还是在公众场合,还是颇具规模。老百姓在看热闹,可杨光却明白事情不太好收场了,有点玩大了。
他低估了贺志强的疯狂报复心,错判了贺彪对儿子的溺爱和对面子的看重,更没想到孔高德为了维护自己竟然如此强硬和坚决。
这样的事情无法隐瞒,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上达天听。高层会怎样解读这一事件,会是何种态度,这也许就要牵动生死,性命攸关。
杨光心情有些烦躁,自己琢磨再三,实在理不出什么头绪,只好把手伸向了电话。
“孔哥,你那儿怎么样了?什么情况?”杨光在办公室里用管文秀早就配发给他的一部手机拨通了孔高德的电话。这手机一个月前就送到了杨光手里,新机新卡,可杨光一直锁在办公室抽屉里,这次为了安全起见,首次动用。
“哈哈哈,能怎么样,一切好得不能再好。”电话那头孔高德的声音异常兴奋,甚至有些亢奋,丝毫未见杨光想象中的凝重和忧虑。“别瞎操心,你以为你孔哥是纸糊的吗?放心吧,你就呆一边儿安安静静看好戏,看我老孔怎么玩死这条老狗。”
杨光有些纳闷,根据他对孔高德的了解,虽然这家伙交友广泛,关系颇多,但似乎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吧。对抗一个省委副书记,就这么轻松?
“孔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这边打起来了呀?”杨光有些疑惑地问。
“哈哈哈……”,孔高德纵声大笑,“臭小子,我安排的人,我下的命令,怎么会我自己不知道呢?告诉你吧,你打电话之前我已经把事情向总部首长做了汇报。呵呵,当然,我是有所选择地汇报,上头以为我吃了大亏,把老头气坏了,还在电话里臭骂我无能、窝囊呢。你放心吧,咱部队别的方面好不好的不敢说,这护犊子的传统上那是哪儿都比不了的。”
杨光闻言心里偷笑,他立刻明白老孔同志向首长谎报了军情,使出了天蓬元帅的看家本领,倒打一耙。明明是自己打了别人占了便宜,偏偏早就算计好,还向家长们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孔哥,你可真阴险。”杨光心里轻松了许多,嘴上也开起了玩笑。
很多老百姓都有这样一种看法,和平年代,军人的作用和影响力都大大降低了,尤其在大家平常生活中都很少能听到军方的声音,这就似乎更证实了某些人的观点。
杨光却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军政分家,互不干涉,这是现代法制国家的一大准则。军方是不能随便对地方政治经济文化建设指手画脚,但不能说牵扯到人家切身利益时还无动于衷。
随着国家的富强,军费开支那是一定要不断增长,国防建设的投入也不可能因为世界范围和平的主流而减少。
改革开放初期,国力不足,连一代伟人都不得不同意军方开办企业,自己解决部分经费问题,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人家是正经八百扛枪的,居然被地方上的公安打了,能善罢甘休吗?爱兵如子,那是每一个将军的第一原则。和平年代流血的机会很少,那流汗的事情能少吗?不招呼自己的士兵,谁愿意去流汗,不流汗哪儿来的成绩,没有成绩谁能扛上黄板板,金豆豆。
军方有军方的作风和秉性,无论如何,军方的怒火都不是那么轻易承受得了的,尤其对这些地方大员来说。
至于谁对谁错在这个时候那都是次要的了,先安抚暴怒的一方才是关键。杨光相信,即便将来真相大白,那些倔强的军方老头也不会低头认错的。
到那时候,这事就实在太小了,谁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和军方大佬们较真的。而孔高德这样的行为在那些老大眼里,跟自己调皮顽劣的孩子耍了个小花招没什么两样,最多骂几句了事。
“哈哈哈,你这话真难听,我这叫策略,这叫计谋,懂不?”孔高德对杨光的调侃根本不在乎,反而得意洋洋地炫耀起来。“来了两个多月,都把我闲出屁来了。老虎不发威,有些人当我是病猫,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我怕有些人还想跟我撂爪子呢。”
“呵呵,”杨光无奈地笑笑,“那你也悠着点,见好就收吧,别玩大了把自己也玩进去,我可没那本事帮助一个武警总队长。”
孔高德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却又说道,“得了吧,你小子肯定能帮,就看你愿不愿意帮了。”
杨光听后不以为然,并没有深想,笑着说,“行,你就可劲儿折腾吧,到时候我只能去劫囚车了。”
简单又聊了几句,挂上电话,杨光身子后仰,重重靠在老板椅上,长出了一口气。
孔大总队长的办法杨光是认同的,他也认为这样处理是合适的可行的,自我损失和杀伤力对比,还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也就是代价在承受范围之内。
杨光在脑海里快速地分析着事情可能的后续发展,模拟各种情形的延伸,衡量各种结果,最终还是觉得在正常情况下来自官方对贺家父子的惩治不够重。至少杨光分析出来的结果不能满足他的希望,不能完全抵消他的怒火。
斟酌再三,杨光一咬牙,再次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