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是我国历史传承中最高的礼仪,最重的礼节。.但随着现代文明社会对人性自由的追求,对人权的推崇,跪,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除了在某些宗教场所,大概现在很多人都没有亲眼见过有人下跪的场面。在众多所谓专家学者的刻意歪曲下,跪,被更多描述成为一种封建压迫的产物,而忽略了这一文化的本质特征,那就是敬畏。
诚然,历史上这一礼节被统治阶级利用,成为奴役侮辱被统治阶级的形式,给被统治阶级,尤其是广大劳动人民造成了极大的心灵伤害。
但就这一行为本身来说,它只是一种礼节,一种文化现象。
跪,难道最初就是统治阶级发明的吗?原始人类拜日拜月,难道太阳和月亮在侮辱人类吗?
所以说,究其根源,跪只是表达了人的一种感情,敬或者畏。只要是发自内心,自觉自愿的,那没什么不可以。
当我们除去它的阶级烙印时,它只单纯是个礼节,可以视为人类最崇高的礼节。
你敬畏雪山,你可以跪。你赞美草原,你可以跪。你敬仰大海,你可以跪。你热爱大自然,你可以跪。你感谢救命之恩,你可以跪。你真诚忏悔,你可以跪。你尊重父母长辈,同样可以跪。
人常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只要你是自觉自愿,只要你不是为了蝇头小利(利益)而去跪,那没什么不可以的。
1970年联邦德国总理维利布兰特向波兰华沙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下跪的时候,他很卑贱吗?当1995年德国总理科尔再次双膝跪倒在以色列犹太人受难者纪念碑前时,谁会说德意志民族很卑贱呢?
奴性,在于内而不在于外。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同理,跪,不意味卑贱,站,不代表高贵。
杨光郑重地跪在银发老人面前,庄严而肃穆。
是跪,不是跪坐,是以膝拄地,不是**坐在自己脚丫子上。
银发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杨光,也就是过去的郎义的爷爷,前平江省省长,郎猛。
郎猛的身形比杨光还要高大,宽宽的肩膀,笔直的腰板,双腿分外的长,三尺五的裤长。郎老爷子背着手站在房间中央,双目炯亮,一脸正色,不怒自威。
“爷爷,我错了,要打要骂要罚,我认。”杨光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人冷哼一声,怒道,“哼,混账东西,这是什么屁话,显你骨头硬?跟谁耍光棍呢?”
杨光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来,“爷爷,我真心认错,求您责罚。”
这句话听得出还有几分诚恳,爷爷没有再呵斥杨光,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主要责任在我。我有错,我也想求责罚,可谁又来惩罚我呢?”说着,爷爷眼睛湿润了,老人慢慢掏出一块灰色的手帕,轻轻在眼睛擦了擦。
“你太爷临走前还念念不忘你的事,他一再叮嘱我要保护好你,不让我再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唉,事情都过去了,也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这些长辈都有过。只要你高兴,一切都随你吧。”
“爷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杨光泪流满面,以膝拄地,上前几步,一头扑进爷爷的怀里,放声痛哭。
太爷郎存信,二十年代参加革命,二十多年枪林弹雨的战争生活。共和国成立了,他老人家却选择了卸甲归田,归隐山林。在杨光离家出走后一年,溘然长逝,享年九十六岁。
老人家因为自己当年没有竭力反对其他人对杨光的培训计划,导致后来杨光性格孤僻冷漠而耿耿于怀,更因为杨光这个独苗曾孙的离家出走而郁郁寡欢,无疾而终。
“好了,事情也说清楚了,我没杀你女人和孩子,你也断不了我的香火。既然谁也没损失,那就这样吧。起来,去给你太爷太奶上注香,磕个头吧。”
杨光脸一红,赶紧郑重地点头答应。
科技进步,社会发展,带来的好处是无法完全用言语表明的。
区区两个小时,杨光已经从首都燕京飞回了他阔别已久的家乡灵云市。
在这里他完整清晰地知道了几年前事情的真相。
原来,当初老爷子郎猛得知自己还未成年的独孙居然和当时省委副书记张得志的儿媳妇搞在了一起,异常震怒。
说实在话,老爷子并非是生气孙子找女人,而是生气他大把的黄花闺女不找,偏偏找了个残花败柳的女人,这个女人还跟另一个省领导有有瓜葛。
老人们当然和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杨光想法认识不同,他们对待问题更加理智,更加冷静,也更透彻深入。
老人家们在孙子身上有亏欠,其实也不愿意因为一个女人跟杨光计较。老人更气愤的是那么多年对孙子苦心栽培,而孙子却依然过于青涩稚嫩。
一个小孩子,本事再大能对抗得了一个实权在握的省级高官吗?张得志再窝囊那也是副省级干部,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说句俗话,那吃的盐比杨光吃的米都多。
他能善罢甘休吗?他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吗?他不敢明着报复难道还不能暗中下手吗?
老爷子更在意的是孙子的安全,在他们眼里,这个独苗孙子是绝对不能出一点问题的。
张得志如果下黑手,他未必会伤害郎义的身体,但很可能毁掉他的前途和人生。让郎义背负一个人生的大大污点,那无异于给了郎家最致命的一击。到那时候就算让张得志死了又能怎么样?
在这些枪林弹雨里留下一条命的老人家来说,孩子们打个架,有点少年风流韵事,实在平常不过,不值得大惊小怪。也许窝窝囊囊,老实巴交的孩子才不招他们喜欢呢。
老爷子恼了孙子,只想把他先晾几天,杀杀他的气焰,磨磨他的心性。可没想到,杨光第三天就急不可耐的逃了出来。
偏偏两个保姆在偷偷议论前一天晚上的香港电视连续剧剧情,有关豪门恩怨的故事。一个大富豪的大儿子爱上了夜总会的舞小姐,同居时还让这个女人怀了孕。电视里的老爷子一怒之下带着人跑到那女人家,强迫她吃堕胎药的时候,女人愤而跳楼身亡。
杨光听到的只是片言只语,实际上是两个保姆在谈论电视剧剧情,可就那么凑巧说得很模糊,竟然让杨光产生了误会。
他误以为保姆口中的老爷子是自己爷爷,保姆口中的可怜女人是冯平平,如此一来,他当然会认为是爷爷逼死了冯平平和她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应了那句话,无巧不成书。
阴差阳错,当年的郎义,就因为这简单几句话怒急攻心,失去理智,离家出走,这一走就是四年多近五年的时间。
郎义这个小混球,临走前还写了一个纸条留给家人,话说得那个绝情、残忍,真是伤透了家人的心。
这国家这么大,即便郎家关系广博,耳目众多,当打听到孙子下落的时候,郎义已经成了杨光,正是大杀四方的时候。
没有郎家在幕后的遮掩与庇护,光爷能否如此顺利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那自然不言而喻。
光爷知道了全部真相后这才幡然悔悟,原先离开家人也能呼风唤雨的得意也顷刻全无。
虽然临海省和平江省相隔千里,但以郎家的背景,遮护自己的孩子还是毫无问题。也正因如此,杨光才能无数次全身而退,毫发无损。
杨光很失落,也很惭愧,闹了半天还是站在家庭这颗大树的余荫之下。负面情绪之外,杨光也更加正视家庭的力量,珍惜家庭的温暖,他觉得自己欠下亲人们太多太多。
“太爷,太奶,不孝孙小义来看您二老了。”杨光满含愧疚,恭恭敬敬跪在太爷太奶的坟前磕头。
“太爷,太奶,您们放心,小义长大了,懂事了,小义不会辜负您们的期望,我一定要把郎家守护好,二老在九泉之下请保佑孙儿吧。”
听着杨光的誓言,爷爷郎猛老泪纵横,年近七十的老人家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看到自己的孙子长大了,懂事了,成熟了。
郎猛看得出,自己的孙子真的变了,他变得更有人情味了,他变得更稳重了,他变得眼界更开阔了,他变得象个正常人了。
一老一少两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在郁郁苍苍的松柏之间,只是爷爷的身影更单薄了一些,但那满头的银发却使老人看上去更加气度不凡。
“爷爷,谢谢您照顾平平和小光。”杨光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
郎猛哼了一声,“哼,那孩子姓郎,冯平平是他妈,我能不管吗?”
杨光尴尬地笑笑,“还以为您觉得丢脸,不会接受她们娘儿俩呢。”
“唉,”郎猛长叹一声,“小义,人活到爷爷这个岁数,你觉得爷爷是认为自己那张老脸重要还是我孩子们的幸福重要?”
杨光没有回答,因为答案不言而喻。在看到自己从未谋面的儿子郎小光那一刻起,杨光彻底长大了。
亲情,血缘,这些似乎很抽象的东西却又仿佛肉眼可见。
“爷爷,大概您也知道了,我在中州又找了一个女朋友。”杨光嗫嚅道,抬眼看看爷爷没有任何表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她也是个苦命的女孩,人很不错,对我也好……。”
杨光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求助似地看向爷爷。
郎猛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光,“嗯,说呀,还有呢?”
“爷爷,”杨光埋怨道,“人家跟您说正事呢,干嘛拿我开心。”
爷爷象个老顽童,得意地笑笑,“你不是堂堂光爷嘛,不是很有本事的嘛,这点小事还能难倒你?”
杨光愁眉苦脸,装出一副可怜样儿,“爷爷,您就别取笑我了,快想想办法吧。”
郎猛终于收拾起笑容,正色道,“平平这孩子我看了几年,是个好女孩。这几年要不是她拼命拦着我,爷爷早就去收拾你了。你太爷生前留过话,冯平平可入家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