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平平原本在灵云市人民医院工作,自从当年郎义因为误会她死亡逃跑后,郎老爷子征求她本人意见后把人事手续转到了燕京空军总医院。
冯平平前几年并没有上班,在燕京秘密产子后就又回到了灵云市,不过是搬进了郎家在郊外的祖宅。当初郎义的太爷还在,老太爷生前最后时光唯一的安慰就是自己也算享受了五世同堂的天伦之乐。
时光飞逝,转眼郎小光三岁了,要送幼儿园,冯平平这才带着孩子来到燕京,为的就是郎小光能顺利进入空军总部机关蓝天幼儿园。
要不说这个国家的父母分外伟大,也同样分外可怜。几乎大部分父母都是从孩子没出生起就做了一辈子的规划,开始为孩子当牛做马,默默奉献。
郎义因为没有集体生活,导致性格怪异,成了郎家长辈的一块心病。所以当冯平平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见时,郎老爷子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世界主流将是和平和发展,至少这个国家暂时是不会有大的动荡和战争出现。象过去对郎义的栽培方式本身就带有一定的实验性,对郎小光来说大可不必。
正因为如此,杨光才能在燕京偶遇冯平平母子,才有幸解开历史的谜团,才得以解放自己内心的沉重包袱,才可能抛开精神枷锁正常生活。
心里过去的疙瘩算是解开了,但同时又系上了一个新的疙瘩,那就是如何面对冯平平和麦冬冬两人。
杨光并没有对两女说什么,只是郎老爷子却亲自给她们打了电话,邀请她们在即将到来的春节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郎老爷子是何等身份,他每一句话的措辞都不能等闲视之,可惜无论是冯平平还是麦冬冬,两人都没有这样的觉悟,依然是整天的忐忑不安。
杨光不表态,两女也没法儿主动要求他给个说法。只好在过年之前,三个大人一个孩子成天窘在一起,逛街在一起,逛公园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睡觉在,睡觉不在一起。麦冬冬和冯平平带着孩子睡酒店,杨光搬去了柴大富在燕京的住处。
杨光离开中州的同时,柴大贵陪同海外天酒店集团公司总裁吕念祖却来到了中州。在这里,海外天计划投资五到八个亿资金,打造中州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家五星级酒店。
过去中州饭店和中州市西郊四季青宾馆都号称五星级酒店,但无论规模档次,设施设备,还是服务管理水平,统统难以令人信服。
中州饭店是中州市政府招待所改建而成,历史足够悠久,房间数量也够多,但装修严重老化,管理水平和服务质量都差得太远。
西郊四季青宾馆其实是省委招待所,和中州饭店是一样的管理模式,一样的问题所在,只是这里的装修档次稍微比中州饭店强一点,还有一个小的贵宾楼勉强能拿得出手。
平远省以及中州市的经济发展速度与沿海发达地区没法儿比,经济规模和财政收入都远远落后发达地区。
地理位置没有优势,政策倾向少得可怜,加上长期的闭塞,人们思想也很僵化,走出去,引进来的动力和愿望似乎都不很强烈。
领导们当然能意识到时代发展的潮流和趋势所在,他们是想大力招商引资,但落后的基础设施条件也是制约经济发展的一大掣肘。
高速公路通车里程太少,城市建设跟不上,中州市还是省会城市,但让那些外国友人和沿海地区来的客人看着都象是农村大市场。
硬件不硬,软件不软,好不容易忽悠来个外来投资商,让当地官员一顿杀威棒就打怕了。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大领导们费尽心思和口舌拉来投资商,被下面的小鱼小虾折腾得够呛。
中州市幸福广场西北角有一栋十八层的烂尾楼,这栋楼原来是中州市在招商引资过程中最大的一个合资项目,五星级平港大酒店的原址。
这个当年轰动一时,让无数平远人,中州人为之热血沸腾,为之骄傲自豪的项目,现在却成了中州市最大的一个笑话。
这栋已经建了七十多米高的烂尾楼就冷冰冰地矗立在中州市最繁华,最宽阔的城市主干道上,成了所有人心中的一块伤疤。
九二年,一个香港老板被忽悠到了中州,签下了合资协议,合同计划投资额四点八亿元人民币。其中中州市以土地和基础配套设施投入作价入股百分之二十,其余四个亿资金由港方承担。
四点八亿,这个数字对应当年的物价水平,劳动力成本,对应资金的实际购买力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港方老板也是雄心勃勃,想把平港大酒店打造成一个世纪工程,精品工程,样板工程,想一举奠定平港大酒店未来二十年内在平远周边五省范围内的领先地位。
建筑设计是聘请香港最有名的建筑师事务所做的,光设计费就两千万港币,可见当初投资人的信心和决心。
合同是签了,中州市把原址上的元件厂也搬迁走了,港方资金也逐笔到位,工程在一片锣鼓声和喝彩声中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香港大老板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掉进了别人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里,原来中方承诺的各项优惠条件和政策减免都不翼而飞。不是中州市政府不承认,而是只要港方想享受这些优惠条件,那几乎是层层设卡,雁过拔毛。
只要是个干部,只要能和酒店项目牵扯上,都要来找他麻烦。
最简单一个例子,酒店刚把基础打好,来上门要求港方老板安排子女或者亲友就业的已经超过一千人。
公安,工商,税务,卫生,物价,规划,建设,消防,文化……。好像除了文物局没来,其他机关单位的大小头头脑脑都找上门来了。
省级的,市级的,各个单位层出不穷,各种要求千奇百怪。
反映过,批评过,处理过,回过头来依然如故。
没办法,港商想撤资,解除合同,中方坚决反对,要求继续履行合同。双方几年下来把官司打到了最高人民法院,却依然无法妥善解决。
港商先期投入的资金一分钱都拿不回去,中州市乃至平远省的声誉受到严重影响。港商毕竟是港商,人家属于外资。
事情一经扩散,官司一起,谁还敢来平远省或者中州市投资?全国几十个省份,大同小异的政策优惠,谁吃饱了撑得非来平远或中州不可。
海外天来了,提出接手这个项目。
这个消息无论是对港方还是对中方,无疑都是好消息。毕竟打官司也是让人头疼的事,费时费力不说,投入的钱财,造成的影响,都是双方都不愿意面对的。
孔高德,省武警总队总队长,刚刚在“9711”事件中大出风头的人物,没几天再出重拳,让所有发出异样声音的人乖乖闭上了嘴。
在整个平远省招商引资工作陷入僵局的时候,这位仅仅到任三个多月的省武警总队长,一个军队领导干部,却主动为平远省的政治经济工作献上一份大礼。
也许相对一省来说,几个亿的资金也不能算多了不起,但雪中送炭的情谊却让人无法不被感动,这份礼贵重在于它到来的时机和象征意义。
不愧是沿海发达地区省份来的干部,看看人家,无论是政界军界,还是商界,实力着实了得。
能赤手空拳把原来省里的三把手拉下马,还能一句话找来数亿元的巨额投资,更为关键的是这笔投资是用于弥补全省人民和全市人民心灵创伤的良药,也是彰显现任各级领导干部能力和水平的一大政绩。
也许想在中州投资高等级酒店的人还有,毕竟这块市场是空白的,这就是商机,商机意味着财富。在利益的驱动下,商人有什么不敢做的,关键是利益有多丰厚。
想必换个投资商来,人家绝对不会去触碰过去的这个项目。一来做大生意的人都讲究个气运,多半不愿意在过去发生过不好事情的地方接着干;在二来双方还在打官司,现在牵扯进去很难有利可图;第三那就是中州空闲的有利地段太多,选择余地太多。
当然,毕竟原来合作双方都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如果官司结束了,有利可图的话,兴许就有人能冒出来,但这个时候是没人看得上烂尾楼的。
可最让人们震撼的还不是海外天的高调介入,而是海外天在正式介入原平港大酒店项目之前,已经拿到了那位港商的全权授权书,在授权海外天解决他与中州市政府纠纷的同时,该港商还宣布撤回在法院的起诉。
这才是真正的爆炸性新闻。
中州市,平远省,上下两级的领导不是没有做过工作,通过各种渠道和港商去沟通协调,但被深深伤害了爱国热情和投资热情的港商软硬不吃。
停止平港大酒店项目的同时,撤回所有在内地的投资。你们不是要给我压力吗?有本事你现在就让港英政府收拾我,有本事你们取消港人治港的政策。没本事就等五十年后,一百年后再说吧。
佛争一注香,人争一口气,人家这官司非要打到底,非要讨个说法不成。起诉要求很明确,返还所有投资,赔偿相关损失。
中州市赔得起吗?就算赔得起又能赔吗?赔了不但是经济上的损失,政治上的责任谁来承担?
法院也不好判,港方是有一定的依据要求终止合同,返还投资,但更多的证据是上不得台面的。法院当然可以不采信,但这样一来很可能把矛盾上交,把矛盾激化。一旦判决非常不利,港商完全有可能彻底撕破脸,把一些很阴暗的东西曝光给社会大众和海外媒体。
和稀泥,拖时间,法院也只能这么做,也最会这么做。反正刚刚实行市场经济,法制不健全是正常的更是难免的,有足够的理由和依据这么做。
说实话,省委书记柳大为和省长陈正风多少对孔高德是有点看法的,帝王宫门前的军警互殴,事情最后闹到那般田地,两位主要领导不免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虽然孔高德事先吹了风,虽然大面儿上他占理,可这毕竟闹得太大,太血腥了一点,任谁也难免心里有个不忍。何况最后倒霉的是一位地方省级干部,这时同为地方官员的领导们多少有点不舒服。
但是,此份大礼一经送上,二位父母官过去心里那一丝丝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
有什么礼物能比这份更贵重,更及时呢?纵使孔高德有多大的错误,单凭这份礼物都足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