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充这是后发先制,杀了那粮官刘晦山,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死人头上,死无对证,而他自己顶多是犯了失察的小错。.此人,果然是心狠手辣,极善于**手段。
杜充这还不够,接着他又道:“之前下官受了这刘晦山的骗,错下了一道通缉令,要捉拿刘子羽和韩怀秋二人,其实这两个人夺了刘晦山的罪证,该当记大功一件才是。我还听说这两人还捉拿了罪人郑则明,此人乃是刘晦山同党,下官以为,理当将之正法,方能服众。”
杜充一席话,是将自己的过错推得干干净净,对于那些可以弃去的棋子,可以毫不犹豫,大义凛然的弃之。
韩怀秋等人在后面听得是感慨万千,那刘子羽最是愤慨,低声怒道:“这厮好生狡猾,铁证如山还敢耍手段,实在是太猖狂了!”
韩怀秋却是一脸的平静,只是这样的人,他见的实在是太多了。在当今这个时代,读书人读圣贤书,尚知一些礼仪廉耻,而在他所穿越前的那个时代,人们完全没有信仰可言,不择手段、钻营取巧、落井下石之辈,被视为有能力的人,勤劳务实、真诚善良之人,却被鄙为无能之徒。此等神奇的世界,韩怀秋都曾亲身经历过,而今杜充的表现,他自然是一点都不感到吃惊。
“宗留守应该自有主张,咱们耐心点吧。”韩怀秋淡淡道。
在堂中,宗泽听罢杜充的一番言词,脸上的表情不能说是难看,但至少,隐含着些许愤怒与不满,但却又强行压抑着,极力不去表现出来。
沉吟半晌,宗泽道:“我这几日卧病于床,东京的大小事务,也有劳杜留守打理了,只是这样的大事,杜留守是不是应该与我商议一下再行定度呢。”
杜充忙是满脸惭愧,自责道:“宗公教训的是,这事也怪下官,你也知道,下官一向是那种嫉恶如仇的人,猛一下听到这种事情,难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盛怒之下就把那小子给砍了。唉,都是下官对下边的人太过信任了,这件事,下官脱不了干系,请宗公责罚便是。”
这话听得刘子羽等人差点当场吐出来,杜充竟然敢自称自己是“嫉恶如仇”,脸皮厚到这种程度,实在也是不容易,
但宗泽的忍耐力却是极强,这样恶心人的话,他的神情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适,相反,那紧皱的眉头,却反而舒展开了。
他摆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你既已把刘晦山砍了,那也只有这样了,反正他也是罪有应得。就把他的人头传于各军,以作警视。至于那个什么郑则明,也按照军律,一并处斩了吧。”
杜充嘴角扬起一闪即过的笑意,忙道:“宗公公正严明,下官敬佩的紧。下官就不打扰宗公养病,先行告辞了。”
杜充告退而去,待他走后,刘子羽第一个冲了出去,神色间多有愤慨,激动的说道:“宗留守,这杜充杀人灭口,分明是在玩弃车保帅的把戏,你怎么能上了他的当呢。”
刘子羽几乎是用质口的口气在与宗泽说话,颇有点无礼之嫌,不过宗泽知他为人正直,却也没有怪他的意思。
这时,韩怀秋默默道:“如果末将没有猜错的话,宗留守并不是不想对付杜充,而是为了眼下东京的大局着想吧。”
宗泽神色一动,仿佛若有所感,不由叹了一声:“没想到,知老夫者,却是一个初次相识的年轻人。”
宗泽的口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感慨,韩怀秋的话,果然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想当初他临危受命,担起了保卫东京,保卫河南的重担,费尽心力,方才有东京今日“义军云集百万”之势。但远在南京的官家,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议和,对于东京方面的抗金盛举,并不是十分的上心。之后派来的这个副留守杜充,秉着官家的意思,对宗泽所倡导的军民统一战线百般的刁难,宗泽费了多少心思,才勉强的留住义军,使之为朝廷继续出力。
杜充之所以能屡屡违逆他这个正留守的意思,无非是仗着有官家在背后撑腰,宗泽也曾经试过说服官家,将杜充调走,但官家无不是百般推辞,官家以杜充来钳制他的意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是以这杜充近一年多来,可以安坐于副留守的位置,于东京多方面的培植他的亲信势力,而如今金人南侵,东京面临的形势严峻,正是最需要内部稳定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对付那杜充,势必会造成东京留守司内部的争斗,而这正是金人最愿意看到的,所以于公于私,宗泽都决不愿这种事发生。
刘子羽也是一时激愤,所以才未想周全,但听韩怀秋这么一说,顿时便省悟,激动的神情暗淡了下去,却是摇头道:“宗公虽是为大局考虑,但这杜充留在东京一日,必将是大局的一个隐患,总是对他一味的忍让,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宗泽的脸上却扬起了信心,欣然道:“杜充敢这样胡作非为,无非是仗着官家的恩宠,老夫这就再写一道劝谏奏章给官家,请他回銮京师,只要官家回心转意,决心坐镇京师主持抗金大业,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宗泽的信心甚是坚定,哪怕是他的劝谏的奏章,一次次的被驳回,也未曾动摇他的信念。
他坚定的信念,也许可以感染别人,但却感染不了韩怀秋。
韩怀秋依稀记得,史书所载,赵构压根就没有回过东京,他可是一路南逃,最后定都于临安,宗泽渴望皇帝决心抗金的想法,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官家是畏于金人兵威,如果这次咱们能成功的击退金人的入侵,保得东京周全,官家也许就会重拾信心,回銮京师也未尝不可。”饶是刘子羽聪明不凡,却仍看不透建炎皇帝的想法,也许正是这样一个君君臣臣的时代,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皇帝的身上,即使知道不可能,也只有说服自己去相信,因为那是他唯一的选择。
粮册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宗泽借此机会,又给韩怀秋升了几级,一个月之内,韩怀秋已经从一个小小的虞侯,一跃成为了副统制,看得出,宗泽对这位有勇有谋的年轻人,非常之器重。
当日,韩怀秋奉命去处斩郑则明,这倒霉的家伙已被关在了留守府的后院柴房。
那郑则明尚不知道杜充已经将他出卖,他一路都被蒙着面,也不知自己已身处留守府中,此时一见着韩怀秋进了柴房,便是挣扎着大叫道:“姓韩的,你识相的趁早把老子放了,老子知道,现在杜留守正四处缉拿于你,你早晚会被逮到的,你放了老子,老子还可能会跟杜留守那里给你说说情,要不然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愚蠢贪婪的家伙,注定只是一个可怜的炮灰而已。”韩怀秋冷笑一声,长刀缓缓出鞘。
“你……你要做什么?”郑则明霎时间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