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怀秋眉头更皱,道:“眼下杭州城只有一支御营使司军,我要是刘正彦的话,必也会在第一时间,将城中的文武重臣统统控制,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
宋宪急道:“大哥,这帮狗杂种竟然敢造反,咱们要不招集府里的弟兄杀出去啊。”
韩怀秋道:“咱们府中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多号人,那苗刘二人手握兵马不下五千,咱们要是硬来,只能是自寻死路。”
宋宪嚷道:“可是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要是外边的叛军一窝蜂冲进来,咱们连一点机会也就有了。”
梁红玉也道:“是啊,韩将军,要不我们可以从后门冲出去,夺门先逃出杭州城,再与外镇驻军联系勤王平叛,我夫君眼下已移驻江宁一带,不出三天就可赶到杭州。”
韩怀秋摆了摆手,道:“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你们要清楚,苗刘二人非是泛泛一辈,他既然准备兵变,那必有部署周密,所以我相信,此刻杭州城各门必然已被他们所控制,就算我们冲破了外面的包围,也未必能冲出城去。”
梁红玉也觉有理,但心情却依然急躁,道:“可是如果我们不设法冲去城去,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韩怀秋摸了摸下巴,道:“我之前曾调查过苗刘二人的背景,这二人都是将门之后,算得上是一门忠烈,我想,二人这次的兵变,多半出自于对王渊的不满,还有对官家……”
这话没有接着说下去,梁红玉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他言下之意。
韩怀秋笑了笑,接着道:“所以,我断定这二人兵变的目的,一是除掉王渊,二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整顿朝纲,改变国策,与金人决一死战。这三嘛,他二人手握大权,名垂千古,这般荣耀当然也是难以抵御的诱惑。”
梁红玉道:“那依将军之意,这二人兵变,不是想造反,倒是想为大宋好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许不排除这样的目的。所以说,包括我在内,留在杭州的这些官员,非但不是苗刘二人迫害的对象,相反,他们还要利用我们,先控制住朝廷中枢,接着再控制住外镇的文官武装,唯有如此,才能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如若他们贸然杀害朝臣,则势必会令外镇之人心生忌惮,诸侯不从其命,那这场兵变也就失去了意义。”
韩怀秋的分析细腻而周密,令梁红玉为之折服,遂道:“虽是如此,但官家被挟持,中外失去了头脑,这一场兵变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
韩怀秋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先看那二人下步将如何了。”
却说那苗傅与刘正彦,在经过一番部署之后,于午时发动兵变。
刘正彦事先在王渊府上埋下了一招暗棋,即是那家丁胡三。当日王渊宴请城中诸将,胡三悄悄的在酒中下了蒙汗药,致使杭州一干重要将领皆昏迷,失去了对军队的指挥能力。
于是苗刘二人趁机夺取了军队指挥权,以太后的名义发动兵变,苗傅率一半兵力,将杭州各门及城内要害部分尽皆控制,并将文武官员全部派兵监视起来,从而夺取了外城的控制权。
而刘正彦则带数千人马,径直杀进了大内,当时赵构与那许美人刚刚巫山**过,正自寝宫中休息回味,忽闻宫外大吵大闹起来,正在奇怪时,那都监康履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叫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莫不是金人又杀来了?”赵构吓得一跃下床,手忙脚乱的穿起了衣服,他是被金人吓破了胆,一遇惊动就以为金人杀来,全然不想此刻身处杭州,金人如何能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就杀来呢。
康履一脸惨色,道:“陛下,不是金人,是御营使司军,他们造反啦,那个刘正彦带着几千兵杀进了大内,正往这边来呢,陛下,快拿个主意吧。”
赵构万料不到官军会发生叛乱,神色更为惊慌,仿佛比听到金人来了还要害怕。
“王渊呢,王渊人呢,他是御营司都统,手下人叛乱了怎么都不见他人影?”
康履颤声道:“陛下,恐怕是指望不上王都统了,听说他已经被苗傅给杀了,这会不光是大内,连外城也正在发生叛乱。”
赵构这时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兵变,他很清楚杭州城中有多少兵马,既然是苗刘二人都参与了叛乱,那么就意味着整个杭州城将没有人能阻止他们。
逃是没有用的。
“这帮该死的武夫,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王渊这个废物,误国,误朕啊。”赵构气得破口大骂。
康履劝道:“陛下,事到如今怪王都统也没用,叛军就要杀到,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赵构极力的镇定心思,思索了片刻,稍有心安,他想这些叛军作乱,如果不是为了夺他的帝位的话,那一切就好办了,无非是权与钱而已,满足他们就是了,待稳住他们,将来再设法秋后算账也不迟。
但如果是冲着他的帝位的话,那真就不好说了。
但事到如今,唯有硬着头皮面对而已。
赵构咬了咬牙,沉声道:“慌什么慌,朕就在这里等着他们,看看这伙叛贼想怎样。”
说罢,赵构大步走了出去,端坐于龙座上,一脸泰然的坐等叛军杀来。
过不多时,刘正彦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闯入宫中,他一见赵构端坐在龙座上,似是早有准备,便是有些意外,但眼下大局尽握于手,无论皇帝表现如何,他都已经用不着考虑了。
于是,刘正彦手一挥,喝道:“来呀,将宫中的大小宦官都给尽数我拿下,一个都不许留。”
寝宫之中,立时乱成了一团,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宦官们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逃窜,叛军们得令,冲入寝宫各处,搜捕那些惶恐的宦官。
赵构心中忐忑,脸上微微一变,沉声道:“刘正彦,你想造反吗!”
刘正彦此刻全无臣子的恭谦,只是上前微微一拱手,便是扶刀说道:“陛下,臣食君奉禄,岂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赵构强忍着怒气,道:“那你这又是在做何?”
刘正彦正色道:“王渊勾结宦官,欺压将士,臣为国家计,不得已将王渊正法,现下自当捕杀这些祸国的宦官,臣这么做只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请陛下明鉴。”
赵构脸色越来越难看,道:“王渊等就算有罪,你为何不禀明朕就自作主张,你口口声声说食君奉禄,为国家设想,我看你是全然没把朕放在眼里。”
刘正彦咳了一声,道:“王渊为祸已久,那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而陛下念其旧功,便对其一再的姑息,臣就是知道陛下一定会纵容下去,所以才会先斩后奏。”
听了刘正彦这一番话,赵构以为他只是为了杀王渊出气,便是稍有安心,表情微有缓和,叹道:“王渊之事,朕确有失察之责,看来你也是一片忠心,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你和你的人马就别再胡闻了,退了吧。”
刘正彦冷笑一声,道:“事情远没有结束,容臣扫清了宫中的这些祸患之后,再来与陛下计较。”
很快,士兵们将数十名宦官捕获,一个个连拖带拽的带到了殿上。
“陛下,救臣啊。”那康履被两名士兵拽着头发拖了进来,他的头皮因拉扯撕裂了大半,痛叫着向赵构求救。
到了这般田地,赵构自保都不及,又焉会去管他一个太监,当下也不忍多看,便将眼睛闭上假作不知。
刘正彦狠踹了康履一脚,骂道:“死阉人,还记着上次帮着王渊羞辱我的事吗,今儿个老子就新仇旧恨一起跟你算总账。”
康履平素与王渊相交甚好,又仗着有护驾从龙之功,对刘正彦等多有欺压羞辱,却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到。
“刘统制,都是那王渊在挑拨我们的关系,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康履强忍着头皮剧痛,笑脸赔罪。
刘正彦不屑一哼,挥手道:“来啊,将这些阉人拉出殿外,统统给我斩了。”
“刘统制,饶命啊——”
康履和那些宦官们大惊失色,哭喊着求饶不断,但却丝毫打动不了这个铁血的军人。于是,宦官们一一被拖了出去,就在了殿门前一个个被砍死,惨嚎之声不绝于耳,只将龙座上的赵构听得是惊心动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刘正彦瞧着赵构那惶然无措的表情,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遂道:“把陛下请到南宫去吧,好好的侍奉着,不可怠慢。”
南宫是行宫的偏僻之处,刘正彦此举明显是要将赵构软禁起来。赵构虽心中又惊又恨,但却也身不由己,只得被那些军士们“请”了去。
殿中空寂下来,刘正彦走上高台,手抚着那龙座,喃喃道:“好一张龙椅,却叫一个庸人来坐了,可惜,可惜啊。”
正感慨间,苗傅兴冲冲的走入大殿,高声道:“刘兄,外城和百官都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一切都很顺利。”
刘正彦欣然道:“太好了,大功告成矣。”
苗傅难抑脸上的兴奋,道:“现在官家、百官、太后都在咱们手里了,接下来该当如何。”
刘正彦沉吟半晌,道:“废了建炎,另立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