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云逊没有依约回BOD与菲安娜吃饭。。接下来的几天,他也都没有回自己的住处,祖母的家有他的卧室。白天他回到位于麦哥理区的大学上课,下午回到BDA,便继续听祖母讲故事。同时,他也把书架上的相本、文稿很仔细地看了一遍。
十多天以后,云逊向他的导师提交了一个作为他毕业作品的方案——一套有关谭氏家族一百五十年以来,在澳大利亚和中国之间故事的记录片的制作方案。
2000年的十月,对于悉尼和悉尼人来说是充满惊喜的。刚刚结束的新千年首个奥林匹克运动会,让全世界看到了悉尼的风采。梦幻般的十多天,短暂却令人终生难忘。
当人们仍然未能从雷动的喝彩声和眩目的焰火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云逊要准备动身启程去中国了。
云逊的住处BOD海滩南面的山坡上,从客厅的窗户可以看到BOD那长长的沙滩。此刻,他就坐在落地窗外的露台的一张椅子上,圆形的简易桌上放着手提电脑,一杯咖啡和一盒烟。曾几何时,云逊对吸烟深恶痛绝,但进了大学以后,他也被影视圈中的“吸烟通病”传染了。
喝了一口自冲的咖啡,点上一根烟,云逊的目光从计算机屏幕上移开,放在了沙滩上。那里,工人们正在拆除曾引起一阵风波,也吸引了全球视线的奥运会沙滩排球场。
自从那一个风雨天,在BDA的“汤姆叔叔”餐厅翻开第一本旧相本的第一页开始,云逊已经被自己家族的故事牢牢地吸引住了。那十多天里,祖母对他讲了许多许多……对于云逊来说,那不仅仅只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而且还是他自己对一百多年以来,自己的家族,自己的祖辈来回于南北半球之间,那一段真实传奇的认同。甚至可以说那十多天,改变了他的人生之路。他要把这个故事拍下来,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一种责任。
在那二十多本相本中,最早的照片拍于1870年,照片上有六个人。分别是他的曾太祖父谭德轩,曾太祖母伍慧娟,另外四个人一个叫卓文杰,另一位是卓文杰的夫人,一个叫曼蒂·威廉斯·卓的西人女子,还有一对白人夫妇:凯森·威廉斯和他的夫人芬妮·威廉斯。
这六个人物是这个故事最早,也是最重要的人物。然而云逊翻遍了书架上的所有资料,有关他们的记录极少。
为什么呢?云逊在苦思着。感觉中他意识到这六个人的关系十分特别,没有他们也许就根本不会有谭家在澳大利亚的经济地位,甚至根本不会有他谭云逊这个人。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除了这张照片,他们六个人的记录几乎没有呢?还有这个卓文杰在这个故事中担当的什么角色呢?
对于这张照片中的六个人,祖母谭田宝贞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告诉云逊谭德轩和伍慧娟是他的曾太祖父母,卓文杰和曼蒂·卓夫妇、凯森·威廉斯夫妇都是他们的好友。但据说谭德轩与卓文杰在来澳以前却是冤家死对头,到澳以后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才结下了生死之交。而凯森·威廉斯则是当年十分有名的“东方之星”公司的董事长。现在的唐氏实业是谭、卓二人共同建立的,其中凯森·威廉斯也帮了不少忙。后来卓氏一族的人士投身到了革命的阵营中,不少成为后来国共两党中的重要人物,也有不少战死在了沙场上……
谭卓二人怎么结怨?为什么一起来到澳大利亚?在澳大利亚又经历了什么使他们冰释前嫌?凯森·威廉斯在这当中又担任什么角色?……这都是云逊不可能想明白的谜团,正是这一个个解不开的谜团,构筑成了谭家的历史,这也正是云逊决心要把这段传奇的历史,用他掌握的影视制作技术记录下来的原因。
万事开头难。现在云逊正是处在这个阶段。资金,对于谭氏实业的未来继承人来说倒不是一件难事。当云逊把自己的构思告诉祖母以后,祖母听后十分高兴,马上通知了在香港的儿子,让他调拨一笔费用给云逊,作为制作经费。资金解决了,云逊目前就是头疼这个故事该从何说起的问题了。
他把书房中所有的资料都复印到了一份,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想从其中得到一些灵感……可几天过去了,云逊还是一无所获。于是,他决定回祖母家,再到那个小书房中看一看。
云逊驾车回到BDA已是晚上九点了。谭田宝贞习惯早睡,此刻已经睡去了。云逊没有惊动祖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房。
书架上的文稿资料,云逊已经翻阅过多遍,所以这一次他倒没有马上碰那一堆东西。只是把窗户都打开,在书桌前坐下,点上一根烟,默默地吸着。烟雾中,云逊看着那几个大书架,幻想着当年祖父建起这小书屋后,又亲手建造这些书架的情形。就这样,几个小时过去了。当云逊从朦朦胧胧中醒来时,天已开始变成浅蓝色了。
云逊回到厨房,冲了一杯咖啡,走到院子里,边喝咖啡边呼吸着略带寒意的空气。悉尼的夏季,天亮得很快。当第一缕阳光照在云逊的脸上时,云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疾步走回书房,把那本皮面的相本从书架上拿了下来翻开。
相本的第一页,就贴着那一张象谜一样的六人合照。照片早已泛黄了,看来是在某一家照相馆拍的,背景是很死板的欧式落地窗,还有一幅有暗花的窗帘斜斜地挂着。照片上六个人的年纪都在四十岁左右,都穿著西式服装。曾太祖父谭德轩戴着一顶黑色的圆顶礼帽,看得出来仍留着长辫子。卓文杰则留着西式分头,凯森·威廉斯留着八字胡。曾太祖母伍慧娟、曼蒂·威廉斯·卓、芬妮·威廉斯都穿著西式长裙。
这张照片足足覆盖了相本的一个版面。一百多年前摄影技术刚刚开始普及,这样清晰的照片应该算是很难得了。
云逊伸手轻轻托摸着照片,似乎想触摸到当年祖辈们的脉搏。突然,他感觉到照片与相本面之间好象夹着什么东西。云逊立刻意识到也许其中之物是他解开家族谜团的一把钥匙,于是他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照片。里面果然夹着一张折起来泛黄的宣纸。云逊的心狂跳起来……
展开宣纸,里面是几行用毛笔写的字:“父德轩公文稿现存中国新宁永德翠湖里村谭氏宗祠主梁顶。凡谭氏子孙看到此件,应回故里,取回文稿,切记。谭仁超字,公历193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