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州到台山的高速公路已经开通了,但云逊租用的面包车走的是还算通畅的普通公路。.其实无论走那一条路,眼前的这一切都叫云逊感到新奇。这是他第一次回中国。
司机小于是一个特别能说的年青人,年纪与云逊差不多,上车以后,他的嘴就没有停过,向身边的云逊介绍着见到的一切。当然,其中包括了许多他自己的感叹。不过令云逊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小于那一手见缝插针,穿梭抢线的开车技术。
坐在后座不停地咬着口香糖的基尔,是云逊在大学的同学,也是云逊这部片子的摄影师。牛高马大、满脸金胡子的基尔虽然于云逊同龄——只有二十二岁,但他的形象常常会给人一种错觉——他是一个半老头,于是在大学里就赢得一个绰号“老头基尔”。基尔属于内向的人,话不多,但双眼总是炯炯有神,一旦发现有可拍的东西,他会立刻拿起身边昂贵的专业级的数码BTCO摄像机……
车到台城,云逊根据父亲的指示,先到了市政府。谭兆明作为台山裔的澳籍华人,以个人和集团的名义在家乡捐资建桥修路,贡献不少。当地政府对这些对家乡有贡献的华人华侨从来是另眼相待的。另外,云逊经过香港时,谭兆明知道儿子要回家乡拍摄一部以自己家族历史为背景的记录片,在表示支持的同时,更给从未回过中国的云逊上了一节课,让他到了中国以后,一不要摆阔,二要先拜会当地政府,有了政府的帮助,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同时还划了一张五十万港币的支票,让云逊以旅澳谭氏家族的名义捐给台山政府以作建筑之用。在云逊动身起程前,谭兆明又亲自打了一个电话给台山市府的副市长,请他多关照一下云逊。
也许正是因为以上原因,云逊一到市政府在门卫那儿报上自己的名字,副市长带着几个人便亲自出门迎接了……
有了市政府的支持,云逊的拍摄工作顺利展开。副市长还派出了一个主管文化方面的官员陪他们下去。云逊不想让自己祖上的文稿的事有太多人知道,所以开始的几天他和基尔都只有翠湖里村周围拍一些外景。到了第六天,市政府陪同他们的官员终于向他们告辞了。第七天,云逊和基尔在一位远亲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谭氏祠堂的大门前。
谭氏宗祠是明末清初建的,位于村子靠后山的地方。前面是一个晒谷场,晒场对着一个长形的池塘。云逊的远亲按辈分算是云逊的堂叔,一个很老实的乡下人,云逊前几天一见面便送了不少父亲让他带的礼物给他。堂叔一家自然感激不尽。这几天,这位堂叔帮着云逊他们,东奔西跑,大家也十分熟络了。所以,这一天当云逊说要到祠堂看看时,堂叔立刻便带着他去了,只是一再解释,祠堂解放以后,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以后已经很少有人进去了。现在只是大家堆放没用的杂物的场所。
祠堂的门很大,用一条很粗的铁链子和一把很大的铁锁锁着,堂叔回头对着云逊笑着说:“这锁也好几年没人动了,难开!”
云逊点点头,表示理解。基尔站在几米以外,肩上的摄像机一直在转动着。
堂叔用双手推开沉重的木门,灰尘四起的同时,发出十分难听的“叽叽嘎嘎”声。云逊在这里呆了几天,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所以也没等灰尘散去,便随着堂叔一起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进门是一个约二十多平方的门厅,接着是一个面积与门厅相若的天井,更进去就是宗祠的正厅了。
“以前那里摆放着一张很大的神台,台上全是我们谭氏的神主牌。现在只剩下这几个了。”堂叔指着正厅,叹了一口气。
“是文化大革命?”云逊也看过不少有关中国这几十年社会和政治方面的介绍资料。
“你也知道文化大革命?”堂叔颇有一些意外。他心想这个连中国话都还没有完全讲好的“半唐番”,居然知道文化大革命,确实不能不令人感到意外。
“看过一些书。”云逊笑了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革文化的命。”
堂叔也笑了:“这个我说不明白。你等一下,我回家取些香烛来。你拜祭一下祖先。”说完,便匆匆地走了。
云逊仰头看着宗祠大厅房顶的几条木梁。可能是以前香火太盛,后来又多年没人打理,屋顶连着梁柱都是黑沉沉的。他走到大厅对着的天井,基尔架好机子,调好光圈,然后冲云逊竖起了大拇指。接着,摄像机机顶的红灯亮了。
云逊想了想,对着镜头开始说话:“这里就是我的家族在中国广东台山永德翠湖里村的宗祠了。根据我的曾祖父谭仁超那份手写文件的指引,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曾太祖父有一份文稿就放在这个宗祠的正横梁上。可时间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了,这份文稿还在吗?”
云逊说完,走到墙角,把斜靠在那里的一把长竹梯搬到了梁下,摆稳后一步一步地开始向上攀去。
宗祠的主梁是用整条原木做的,直径有七、八十公分,云逊爬上去后便看到靠墙的角上很不显眼摆放着一个黑黑的东西。由于年代太久远的缘故,这个东西已经和梁柱混为了一体,似乎成了这条木梁的一部分。
云逊的心狂跳起来,他知道这东西肯定在一百多年前谭德轩亲手放上去以后,便没有人碰过。现在他这个谭氏家族的后人要亲手把它拿了下来了……
故事到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