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二月决计说不上什么春天,倒春寒一来和着绵绵的细雨那种Yin冷的感觉更是难过。好在琼山县地处极南,既不比北方的干冷也没有那些Yin冷潮湿的滋味。然而,突然来到这温暖之乡,还真是让人生出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由于收黄花梨木的商人常常住在琼山县东南的吴巷老街,这整条老街上就足足有十多家客栈。生意兴隆的时候,从最贵的上房到最便宜的大通铺全都挤满了人,而如今却是家家惨淡经营。没办法自从海盗们越闹越凶,连带着琼州本地的夷族也不安分起来后,这里是一天比一天乱,商人虽然重利但是也不是不要命的。
街头那家平日生意最好的喜来客栈最凄惨,打从十天前开始就一个客人也无。精打细算的老板海清成天把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几个小伙计都担心起了自己的饭碗。
尽管没生意,但客栈的规矩却依旧一成不变。天一大清早,伙计李猫儿起床之后便照例下了门板预备做生意。才一开门,他就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探出脑袋往外一瞧,看到是几个商客打扮的人,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甚至来不及招呼里头的老板,他就一溜烟奔了出去,殷勤地招揽起了生意。
“客官可是要住店?咱们喜来客栈是老字号,价钱公道,房间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听了他这话,那几人便在客栈前头停了下来,随即领头的开口了:“这都是什么天气,大冬天还这么热,捂得我这一脑门汗……你们客栈既然说是老字号,里头的铺盖可整齐,酒菜之类的可能打点?”
李猫儿一听顿时知道来了大主顾,连忙点头哈腰似的说:“客官放心,咱们客栈有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房,还有一个单独的小跨院,一应齐备,保管您住了舒心。咱家的厨子也是整条街上最好的,若是不够还能到外头采办。而且如今里头没有别的客人,清静得很……”
话一出口,他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说自家店里生意冷清么?正在他心中忐忑地时候,他忽地听到边上另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人开口了:“就是你们家了,赶紧回去把上房都收拾出来,所有的房间里头都要打扫干净,热水和酒菜都预备好。跑了这么远我们得洗个澡然后好好吃一顿!”
“好嘞,客官您稍等!”
招揽了这样一笔大生意上门,李猫儿顿时喜出望外,顿时三步并两步地了回去。随着他的大呼小叫,喜来客栈里头很快又跑出来两个中年伙计,一个帮忙引路,一个帮忙搬运行李。
这笔难得地大生意很快也惊动了老板海清。虽说一大早被人惊扰好梦很有些恼怒。但看到自家空空地客栈中一下子住进了这么多客人,他那张紧绷了好几天地脸顿时乐开了花。亲自忙前忙后把人安顿好了,他又到厨房去吩咐厨子准备酒菜。见预备不足,他干脆打发了李猫儿到外边去买些牛Rou和其他熟食来。
李俊荷和田辉、夏哲、刘操在饭桌前坐下地时候。桌子上已经琳琅满目摆得满满当当,恰是荤素搭配热气腾腾。这一路上他们是先到了雷州府遂溪县,在那里考察了半个月后才又坐船渡海来了琼山县。
广州的黄埔港虽然安全,但对于水师来说着实是小了些,那里不光是商船密集更是鱼龙混杂,水师有什么动向根本就无法保密,随着水师规模的越来越大,另寻他地建设一座正经的军港便提上了南洋的日程。而李俊荷一趟出来正是考察沿海地理选择优良港湾上报备查。
由于这一路赶得急,他们竟是连骨架子都险些颠散了,一碗椰子酒下肚。几个人方才缓过神来,接着又品尝了几道菜,虽说算不上精致,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海清笑呵呵地亲自到房里上菜,却发觉李俊荷不过是浅尝辄止,旁边三个人吃饭也仿佛挑剔得很。不禁心中奇怪,尽管如此,通晓人情世故地他却没有贸贸然开口试探,反而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恐有什么不周到地地方。有了这笔生意。这一个月地开销全能填平了不说。而且还小有盈余,人家什么来历目地关他什么事?
酒过三巡李俊荷突然问道:“老板,此地有何特产啊?”
这会儿听到李俊荷问琼山物产,就笑道:“咱们崖州虽说人丁单薄但物产也算丰饶。椰子广布全岛,文昌就有椰乡之称。这椰子可全身是宝,椰Rou可制椰蓉,是糕点馅料。椰汁是清凉解暑的好饮料,椰树干是坚硬的用材,椰壳可嵌雕成各种椰雕工艺品,有“天南贡品”之称。另外咱们这特产菠萝蜜,果Rou香甜,果木可制作家具,树叶可入药,有消肿解毒功效。还有西沙海龟Rou味鲜美,上好的龟板是对心、肺、胃、肾都有益的滋补药材。不过这些还都不是最有名气的物件,我们崖州的黄花梨木可是世间一绝,每年到了时候来收木头的商人能将整条街都挤得水泄不通!”
李俊荷也知道崖州自古便有大面积的黄花梨,其木材价值相当高,是崖州特有的珍贵树种,分布于海南岛低海拔的丘陵地区或平原、台地。花梨木心材红褐色或紫红褐色,久则变为暗红色,常含有深褐色条纹,有光泽,具香气。木材纹理交错,自然成形,花纹美观。用花梨木制作出来的家具简洁明快、富丽堂皇,且色泽深沉华美,典雅尊贵,坚久耐用,百年不腐。花梨木家具还能长久地散发出清幽的木香之气,有提神避邪之说法。然而他此来并不是为了这些。所以只是随口一问就跳了过去,又把话题转到了本地地理上。随着那老板海清如数家珍似地一处处娓娓道来,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到得意处,海清仿佛自己便是主角似的,竟是兴奋得舔了舔嘴唇:“有始建于明洪武年间的明代海南卫的府城鼓楼,有为明代琼籍名贤王佐而建的西天庙,为海青天海瑞而建海瑞墓园,还有琼台书院、五公祠,还有……”
尽管李俊荷对于琼山县的情形都颇有了解,毕竟及上本地人的介绍,此时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心里抽丝剥茧地和雷州府遂溪县比较起来,他渐渐的便有了打算。等到酒足饭饱随即便径直回房休息。刘操见那几名护卫吃完之后便不声不响地跟去了跨院保护,自己索Xing独占一张桌子慢慢吃。
在海清和李猫儿等人眼里,刚刚这一群狼吞虎咽的汉子着实让人瞠目结舌,那些人风卷残云吃东西的架势就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似地。即便是想要从这些人口中套话的海清,面对那些油盐不入的冷面孔,心里也有些发怵。
那个主人模样的倒是温文和煦,随行的两个帮当也是彬彬有礼,问的问题倒是和寻常外乡人一样。只这几个护卫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地气息,不过倒是训练有素……这帮人究竟是打哪里来的,准备到这儿干什么?这要是等最后一天结帐,会不会他花费了老大精力钱财打点,到头来一个子都收不回来?
就当海清满心忐忑地时候,最后一个吃完饭站起身的刘操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碎银子,他登时把那些思量惶惑都丢到了一边,满脸堆笑地伸手接了过来。
刘操在给了银子之后便沉声吩咐道:“咱们在这儿不定住多久,这算是预支给你地房钱和饭钱。咱家少爷是老爷子打发到琼山县来打前站的,之后有大生意要做,另外两位公子是少爷的至交好友,不要打扰了他们。总之,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明白吗?”
海清的客栈一下子住进了十几位客人,吴巷老街的其他客栈既羡慕又嫉妒。虽说所有客栈自从局势乱起来之后都解雇了大半的伙计,但柴炭米粮的耗费却总是一个大体数目,若是收支不抵,就只能拿之前的利润来充填。眼见那个精打细算的老板海清隔日大清早就打发伙计采买大宗菜蔬Rou食,又是买酒,他们更是恨不得到人家客栈把人夺到自家来住。
平素就爱撒泼的翡翠楼老板娘刑五娘甚至借机到喜来客栈门前指桑骂槐,结果骂了两句,一个面无表情的汉子就疾步窜到她跟前,被那冷冰冰带着杀气的目光一瞪,她当即就被吓了回来。
这会儿,她就在自家翡翠楼前唾沫星子乱飞:“那杀气腾腾的是客人?我看那是山匪倭寇还差不多!老娘见过的客人多了,还第一回看见那样凶恶的,简直就是一群打手!要不是怕伤了街坊的情份,老娘非到官府告他喜来客栈窝藏匪类!”
“刑五娘,既然这么说,你怎么还不去告?咳,谁都羡慕老海家的好运气,可人都住了,你就是寻衅,人家也住不到你这儿来,还是省省的好!那天我去瞧过人家的马匹,都是上好的大宛驹,那个头那劲力,一看就是真正的好马,山匪之类哪有这种好东西!”
“哼,他运气确实够好了,九个人住店那得是多少钱?不过,那些凶神恶煞地家伙要是留着,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他那客栈招惹祸事……”
这边三四个人正议论得起劲,其中一个眼尖的陡然之间瞧见一辆马车正从街那头缓缓驶来。看到这情形,谁也没了闲磕牙聊天的兴致,都纷纷迎了上去预备招揽生意,等看清那马车上的标记,一群本地人方才死了心,旋即又好奇了起来。
本地县衙的车架到这儿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