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向洋人借款筹建新军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周扩提出这样一件事情的时候,大秦朝的官员全都陷入了一片哗然之中。尽管如今南北两洋势大,尽管如今是朝廷确实有那么一点缺钱,但怎么说都是天朝上国,拉下脸找不开化的洋夷借钱,这满朝的文武可丢不起这个人可以想到,倘若真的让皇帝做成了这么一件事,他们岂不是成了货真价实的罪人?
“胡闹,这简直就是儿戏”
“我天朝泱泱大国,决不可与蛮夷借款,这事万万不可”
“荒唐简直是荒唐之极”
在无数的议论声中,首先有所动作的自然是都察院的御史们和六科给事中,那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飞进通政司,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态度竟好似去年弹劾左唯湘办铁厂之事一样。虽说知道周扩并不是宽容的皇帝,众人在奏疏的用词上都有所克制,但仍少不了有慷慨激昂的愣头青,至于众阁臣和尚书更是遭到了众多弹劾。就在这风口浪尖上,忽然传出了一个消息。
朝洋夷借款竟是堂堂礼部侍郎李鸿藻提出的建言
尽管谁也不知道消息从何而来,但文官们的矛头顿时调转了方向,那些最擅长做文字文章的御史们更是变着花样在自己的折子上挥洒愤怒。有弹劾李鸿藻当初任上失职的,有弹劾他不尊礼仪的,有弹劾他行事不密**的,也有弹劾他妖言惑众的,更多的则是直指其蛊惑皇帝扰乱朝纲,该当诛之以谢天下。
相比那些文官的群情激昂,武官们却都颇为兴奋。得知此事是李鸿藻撺掇的,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丘八甚至悄悄来到了他的私邸探听消息,全都是探听借多少款建多少新军,甚至还有人涎着脸探听起了人事安排。
李府外书房自省斋。
即便料到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但李鸿藻着实没想到在皇帝刻意压制的情形下,风浪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而且这么快就有人把自己推到了最前台。即便是他闭门在家,也能体会到那种铺天盖地的压力。
“大人,纪大人让我来的。”
“进来吧。”
正在书案前练字的李鸿藻搁下笔抬起头,就看到身材壮实的田信打起厚厚的棉帘子进门。
“可是纪大人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田信点点头道:“消息走漏之事,皇上震怒之下命我家大人严查,结果他查到此事是御马监太监杨浩透露出去的。只是兹事体大,若一下子扳不倒反受其害,因此他没有据此直奏,只是寻了几个替罪羊。”
田信见李鸿藻眉头一皱,忙又解释说:“杨浩乃是昔日辽王府旧人,本是皇上身边最受信赖的内官,这会儿掌管着御马监,甚至就连诸王和公主对他都客客气气。此人极其贪财,平时就勒索钱物无数,在京城的宅子壮丽处不下于公侯,只不过这一次他为何有意将消息泄露出去,这缘由还没有查出来。”
倘若说最初李鸿藻还曾怀疑这回是皇帝估计放出的风声为的是投石问路,可如今锦衣卫又查出确实是杨浩故意放出消息,个天子驾前的第二号太监究竟为什么打他的主意?要知道,他还不曾和杨浩打过交道,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不过,那个老太监若以为这重压之下就会让他乱了方寸,却是小看了他,亦小看了那位天子。
“纪大人还提醒说,杨浩和孙家鼐的交情很好。”
一听到孙家鼐这个名字,李鸿藻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说不出的头痛。人无野心不能成事,但人太有野心,往往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孙家鼐这人才能是有的,但是一向小心眼,上次自己让他丢官,估计这回就是他在后面使坏
正思考间管家突然来报说是杨庆来访。说起来这些天李鸿藻实在懒得敷衍那些武官,他正琢磨着是不是闭门谢客,谁知道都至交好友杨庆却又上了门来。
李鸿藻冲田信吩咐道:“你先回去,此事我已经明白了,带我多谢你家大人的好意。”
田信也不多话行礼之后翩然而去,倒是李鸿藻坐在案前是若有所思,这纪韫乃是皇帝的耳目也是真正的心腹,论宠幸自己比不过他,论官职自己也要低一头,可如今此人却对自己如此照顾这是为何?
李鸿藻与杨庆交情不错,之前两人是同乡又是同科进士,此时见他上门不禁诧异,眉头一挑问道:“这几天我的门槛都险些被人踏破了,怎么连老杨你都来凑热闹?”
“眼下那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我听着风头仿佛有些不对,所以不得不来一趟。”杨庆在李鸿藻对面的炕上坐下,四下里看了看,见屋子里并没有外人,这才低声说,“那帮言官最初只是盯着借款的事借题发挥,这几天动向却有些奇怪,不少人都转到了其他的事上打击你。甚至有人说,你私下里结交了不少西洋诸国的使节,收受了不少他们的珍奇礼物中饱私囊,这才出言撺掇皇上借款的。”
这前头一条李鸿藻并不在意,结交西洋使节那是皇帝知道也是皇帝派他去的,但后一条却还是头一次有人提及。仔仔细细向杨庆询问了一番,他的面色渐渐凝重了下来,更把手中捧着的那个茶盏放回了炕桌上。一旁侍立的管家跟随李鸿藻多年,此时便悄悄闪出了门,却是在外头守着。
“老杨你和我是多年的交情,应当知道我李某人是什么性格,我会是贪图那些阿堵物的人吗?这一听就是那些和我有过节的小人编排来中伤我的。哼,明刀明枪的打不倒我,也就只能使这种暗箭伤人的手段了我李某人行得正坐得值身正不怕影斜,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杨庆见管家出去了,说话更少了些顾忌:“你的为人我当然知道,当年吴王造反,以高官厚禄为饵兄都是断然拒绝。如今几个洋人靠着几个臭钱怎么能让兄长折腰,这些荒唐话我是不信的。但是常言道三人成虎,兄长你如今又是身处漩涡之中,若是不加反击,我只怕皇上那边……”说到这杨庆顿了顿瞧了瞧李鸿藻,只见他在轻轻的颌首才又说道:“说起来那些御史哪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一个个就是憋足了心思寻错处,却根本不知道是被人利用了兄长,听说先头那些武官也来找过你?”
李鸿藻轻轻的点点头承认。
杨庆急道:“他们无非是因为一旦借款就意味着有生财升官的路子,兄只可对他们虚与委蛇,万不可做出承诺。他们靠不住”
李鸿藻感激道:“老弟的话我定然铭记于心”
杨庆顿了顿又说道:“兄长此番作为,其中的苦心小弟是清清楚楚。眼下这个当口多的话也不说了,眼下事情既然已经捅开……这么说吧,一旦皇上下决心,群臣再反对也没用”
跟从周扩多年,李鸿藻自然深知天子秉性,他笑道:“皇上是雷厉风行的人,此前皇上也早有筹建新军的念头,只是一直没有余力。眼下南北两洋势力做大,为国家计皇上早已下定了决心。”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管家突然在门外疾呼道:“老……老爷有旨意,宫中有旨意”
一听到旨意两个字,李鸿藻不禁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旋即便疾步往外走。走了几步他忽然厉声问道:“外头来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就是之前来过的那位秦公公”
李鸿藻暗中松了口气,如果来的是那位杨浩他还真有些担心,伴君如伴虎,谁知到皇帝是怎么想的。
“皇帝诏曰:夫经邦论道,在取用贤才;安国之功,在献於长策。原礼部右侍郎李鸿藻,勤勉任事,节操清贞,端肃友爱,虚怀若谷,而其人不骄不躁,堪为人臣楷模。今特授正二品理藩院尚书一职……特赐精制苏绣十匹,大红丝罗纱袍一袭”
理藩院尚书?
对于这个职务李鸿藻是有些意外的,理藩院初立时掌蒙古事,随着大秦朝统一全国平定四夷,更为总管蒙古、西藏、新疆等各少数民族地区事务的中央机构。一般而言这个理藩院尚书不过是从二品的官,怎么如今这圣旨里却变成了正二品?
李鸿藻心里犯嘀咕,秦德禄却不懵懂,这会儿见其叩头谢恩,便合上了那对于他来说好比天书的圣旨,郑而重之地双手将圣旨交了过去。待到李鸿藻毕恭毕敬地接了,又站起身来,他方才努了努嘴,旁边的小太监将放得整整齐齐的大红丝罗纱袍和十匹苏绣一起交给了李鸿藻身后的管家。
这一趟公事办完,李鸿藻开口留他瑞庆堂用茶,他自是满口答应。到了地头坐下,他方才摆摆手屏退了两个小太监,见李鸿藻亦知机地打发走了伺候的小厮,他不禁嘿嘿一笑:“李大人,刚刚那道圣旨乃是过了内阁和六部明路的明旨,咱家这儿还有密旨一道,也是给你的。”
见秦德禄从袖子中摸出一张夹片似的东西,李鸿藻恍然大悟,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又一次听完了宣读,他只觉心中狂跳,即便攥了那轻飘飘的一张纸在手上,仍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直到秦德禄又仔仔细细向他解释了一番,他方才真正明了皇帝的意思。
周扩这回是下定决心要借款办新军了,提升他为理藩院尚书也是为了方便他和那些洋夷打交道,至于这品级嘛当然是特意改的,原本的理藩院隶属于礼部,这理藩院的事到头来还是归礼部管着。而如今礼部的尚书是翁书平,老翁眼下是不遗余力的反对此事,有他在礼部事情自然不好做。但是这一时半会撤换老翁也不现实,权宜之下皇帝干脆把理藩院单独提出来自成一体,定官制同六部一样,理藩院尚书亦入议政之列。
如此安排既巧妙又合理,李鸿藻除了喜出望外还是喜出望外,当然此时此刻他心中那一股定然要干出一番成绩报答皇恩的念头也是愈发的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