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县离着琼山县只有不到一百里路。但沿途之上流民众多。因此。将近午后的时候。魏长生方才望见了地头,看了看日头。算算未时三刻还早,再加上附近人流渐渐多了。他也就下令放缓了马速。随着入城的人流慢慢前行。
这时候。旁边的道上迎面来了一拨出城的队伍,马车三辆,余下便是两辆大车,看着仿佛是富户。魏长生只随意瞅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却不料两边擦身而过时,他忽的听见仿佛有人在叫自己,顿时诧异了起来。扭头望去,见其中一辆马车掀开了车帘,露出了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他不禁一愣。
见四周尚有其他等着入城的百姓,他便朝随从护卫的衙役打了个手势。自己策马靠了过去。到了马车旁边方才低低唤了一声:“知府大人怎么在这里?”
“魏知县叫错了,我如今可不是什么知府大人喽。”话虽如此,那车窗处的中年人正是前任高知府,此时略带苦涩的笑道:“此次琼州事变,夷人暴*,我这个父母官自然逃不了责任。眼下我已经被革职,不过能够全身而退离开琼州,我此次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没想到这么巧撞见你。不过你这回着实来的晚了,其他各的的知县大多是昨儿个傍晚便急匆匆赶了来。这会儿都在知府衙门候着那位雷指挥使,你倒是优哉游哉。”
不等魏长生出言,他便摆了摆手道:“自然,想来有监察使大人在那位雷指挥使不会因着此事怪你。不过魏知县此次赴会一定要多加小心,恐怕是宴无好宴啊”
说起来魏长生和这位高知府算得上是同病相伶,都是朝廷派驻南洋的官,和南洋的这些功勋之后自然是格格不入。这几年明里暗里高知府也没少照应他,眼看着他黯然离去魏长生满不是滋味。
“多谢大人的忠告。大人您是准备就此告老还乡?”说到这儿,他稍稍一顿,悄悄的说了一句:“大人在琼州对卑职多有照应,此次事变于情于理都与大人没有丝毫的关系。大人受此无妄之灾难道就不打算申辩吗?要知道监察使大人虽然是一女子,但颇有见地,大人对他阐明实情定然可以……”
高知府苦笑一声打断道:“不用了,此次高某也不算是无妄之灾,想高某在琼州为官这些年着实也没做什么实事,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心中深感对不起琼州的百姓,眼下无官一声轻倒是一种解脱了。”
魏长生还想再劝解两句,但无奈高知府已经下定决心,竟是毫不留念官场。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车篷,魏长生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别样的滋味。
有了人家的提醒,魏长生进城之后便直奔知府衙门,果然,虽然这时候尚未到午时,但那大门口已经是停着好些车马。
几个正打理车马的跟班随从看见他们这一行风驰电掣一般的过来,都没怎么在意。毕竟,这一早上一拨拨拜访的人就不曾停过。这一拨人领头的仿佛只是个知县,和里头一干官员比起来差远了。
安定县知府衙门自然比琼山县那座县衙壮观的多,魏长生绕过大照壁,前头便是青石路,过了大门便是一座齐齐整整的鼓楼,鼓楼左右则是两个亭子,左为申明亭,右为旌善亭。
待进了仪门时,那戒备显然森严了起来。周遭一个个犹如桩子一般钉在的上的并不是府衙内的隶兵。竟都是正经的卫所精兵,皆是目不斜视。想想那位监察使大人身边的护卫也是这样的角色,魏长生倒是没觉的奇怪,毕竟,这些恐怕都是雷强身边最精锐的亲兵护卫了。
瞧见又有人来,几个在琼州当了好几年知县的官员望了一眼。便彼此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仿佛是琼山县知县?真是好大的架子。说未时三刻。他竟然只早到半个时辰。”
“你知道什么人家县衙里还有一位更了不得的主要伺候。那位比雷指挥使还不好招待你说哪头重要?”
而魏长生丝毫没发觉有人正在议论他,他在这琼州本就没什么朋友。官场上这些老油条早些年也没拿正眼看过他,往常这种活动都是罗信出来,他初来乍到认识的人有限,打了招呼之后就不再四处走动。
须臾,里头便传来了乒乓一声。不多时,一个满脸横肉络腮胡子瞪着血红色眼珠子的大汉手中提着马鞭气咻咻的冲下了台阶。见外头的官员全都往四处避让。他更是气恼,抬眼四处一打量,他的眼睛直接瞅准了魏长生,遂冷笑着上前,竟是不由分说挥鞭抽了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悍然鞭打朝廷命官,这一幕顿时让整个院子中的官员全都愣住了。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有几个知县模样的官员便上前几步想要劝阻。结果当看到壮汉那刁钻凌厉的马鞭赫然朝自己面门打了过来,他们谁也不想挨这冤枉的苦头,纷纷狼狈不堪的四下里逃窜。
而那身穿千户官服的汉子却愈发盛气凌人,重重一挥马鞭,那鞭梢竟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响:“身为琼山知县,不知道教化百姓,不知道勤勉公务。反而是故意迟到你眼里还有指挥使大人吗?”
撂下这话,他回过头来死死盯着捂住头脸的魏长生。面上露出了森然冷笑。他信手一抬手腕哪里管什么轻重,用尽力气又朝魏长生重重打了过去。眼看那毒蛇一般的鞭梢就要正中那个懦弱家伙的脑袋时。
“住手”
此时此刻,公堂那边的方向终于传来了沉声一喝。就看到雷强终于从堂中疾步出来。拿壮汉虽说鲁莽暴躁,但却是雷强的心腹遂恨恨的收回了手,那仿佛能杀死人的目光却仍是盯着魏长生。
“大人,这个狗东西实在是可恶,这几年在琼山县毫无建树,今天又故意晚来。这分明是目中无人不把您放在眼里。”那大汉大步走到雷强跟前,指着魏长生恶狠狠的说。“如此没上没下不懂尊卑的人也能当官,朝廷选官的那些人是不是眼睛瞎了”
雷强佯装恼怒的一挥手骂道:“雷豹,不得无礼,朝廷的选官制度也是你可以妄自诋毁的。速速退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位置”
雷豹愤愤不平的一抱拳躬身退了出去,这时候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来雷豹打魏长生的这出戏就是他雷强指使的,寓意吗?无非是杀鸡给猴看。当下一干官吏更是静若寒蝉,深怕一言不合惹怒了雷强又要被侮辱。
雷强也不理会挨了打的魏长生,自顾自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又扫视了一眼台阶下的官员这才流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今天本官请诸位大人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雷强放下茶碗慢条斯理的说道,“最近琼州地面上不太平,蛮夷们是闹得很凶。本官奉朝廷之令镇守琼州,自然为的就是守卫一方平安。眼下时值春暖花开之季正好进兵剿匪。兵法有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眼下大军粮草不足,不知众位大人有何良策啊?”
台阶下的官员心中具是一惊,原来这雷强是为了逼粮草来的,说起来也是可气,从去年到今年雷强借口剿匪已经强制征收了几次粮草,回回都说是拿去剿匪了,可这琼州的匪患是越来越重,真不知道这些粮食是不是都喂了狗。眼下这青黄不接之际,正是一年最为艰难的时候,没想到这个雷强偏偏又要在这个时候强征粮草,如果真这么干了,估计眼下唯一安定一点的几个县也要激起民变了。
于是当下有人搪塞道:
“大人,我们澄迈县粮仓已空,着实是没有粮草啊”
“是啊,是啊,我们文昌县去年就没什么收成,还忘大人体恤啊”
“我们临高县也……”
“够了”雷强重重的一拍茶几起身大喝道:“本官不是要你们来诉苦的本官也不听你们诉苦本官要的就是粮草没有粮草耽误了剿匪,所有的责任都由你们担着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可别怪本官不给你们说话”
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准备哭诉几句,只见雷强把眉毛一拧大声喝道:“雷豹”
“标下在”雷豹拧着鞭子冲了出来。
“把任务都派下去,谁要是敢不答应,给我狠狠的打”说完雷强一扭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脸狰狞的雷豹冷冷的扫视着一干官员,这个时候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大人,你这一手杀鸡儆猴用的漂亮啊”后堂里师爷一脸谄媚朝雷强恭维道,“一开始就打了那个姓魏的,然后借着这股劲头就把外面那些家伙给镇住了,恐怕这回的粮草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雷强洋洋得意说道:“这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外面那些混蛋都是些吃硬不吃软的家伙,你不给点厉害让他们瞧瞧,他们就不知道琼州府到底是谁当家。”
顿了顿他问道:“装运粮草的船都准备好了吗?眼下河北那边闹蝗灾,粮食是一天三个价,可别错过了时候”
师爷笑道:“大人放心,小的已经联系好了一切,只等粮食一到,咱们就立刻装船运往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