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 事态发展
灯火通明的大院里,荷枪实弹的护卫四处都是,不过这帮人却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典型的出工不出力,直到大mén咿呀一声被人推开。*看清来人,众人这才急急忙忙起身相迎,面上俱是极其尴尬。
赵丽君瞥见满地的瓜子壳,顿时皱起了眉头冷笑道:“你们倒是好悠闲,闲聊嗑瓜子,是不是还要我找人送几壶茶来?你们都是老手了,应当知道规矩。不管这是屋子里有没有人,我都只有一句话——都给我警醒一点。若是事情顺利的完了,到时候功劳簿上少不了你们的名字。若是你们出了纰漏,不要怪本xiǎo姐心狠手辣”
一听这话,那群护卫方才慌了神,连连告罪不迭。见赵丽君一瞪眼,他们慌忙一溜烟地来到各自的岗位上站好,tǐngxiōng收腹,一个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到这情形,赵丽君面sè稍霁,转身吩咐又吩咐了几句,这才出了院子。
走出院子上了甬道,赵丽君身后的赵xiǎo妹觑着四下里无人,方才低声问道:“姐姐,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何必那么认真?”
“装模作样的最高境界自然是连自己人一并瞒着,这吊罗山人多嘴杂,肯定有人要来打探虚实。若是他们连一点样子都没有,那时候岂不是告诉别人这里是假的?明天再散布几条消息,咱们就可以撇下这儿径直去琼山县和陵水县了。”
赵xiǎo妹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这还真是虚虚实实,这一招真是明显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料想芈昊和雷强那儿得到了风声,也未必料到自己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可走着走着,他忽然想到了极其重要的一个问题,顿时停下了步子。
“那咱们赵家的这些jīng锐,难道全都留带走?”
“自然全都带走。”赵丽君一转头,看见赵xiǎo妹呆若木jī,她便微微笑了笑,“我前面说过了做戏就要做全套,芈昊和雷强肯定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若是把家里的jīng锐都留下,那这个西洋镜可就要穿帮了”
赵xiǎo妹惊讶道:“可是这吊罗山的人并不可靠,而且那两位身边本来就没什么人手。若是敌人不上当,那后果……”
赵丽君沉重的说道:“所以咱们这一回不能出一点纰漏琼山县那边,可就靠xiǎo妹你了”
直到这时候,赵xiǎo妹才知道此次的赌注有多大,遂郑重地连连点头,旋即便告退找部属去商量安排。而赵丽君径直来到书房,见身边的丫鬟正在外头的椅子上打瞌睡,便微笑地上去拍了拍她的脑袋。
“啊,xiǎo姐”
“磨墨,备纸笔,我要写信”
虽说还没睡醒的xiǎo丫鬟仍有些mímí糊糊,但这么一句简单的吩咐还是能听懂,连忙跑到书桌前忙碌了起来。赵丽君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在房间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直到腹稿已经完备,他方才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提笔饱蘸浓墨,略一思忖便开始奋笔疾书。
赵丽君洋洋洒洒一写就是千许言。颇通文字的xiǎo丫鬟凑在旁边好奇地看着,等一砚台墨完全写完方才醒悟过来,遂手忙脚luàn又开始磨墨,直到那墨迹淋漓的稿纸摆满了整张书桌,甚至不得不摆到外头的椅子上和书架上,就连蜡烛也只剩下了一丁点,这封信方才写完。
此时外头已经响起了三更天的梆子,赵丽君强自按捺睡意,硬是等到一张张字纸上头的墨迹完全干透,这才将它们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折好,又xiǎo心翼翼地塞进了信封之中,用火漆印封,随即才jiāo给了一旁等候的丫鬟。
“立刻送出去,连夜用最隐蔽的渠道送去广州。”
天下客栈多得很,但怀远客栈却是与众不同,mén脸虽然不大,甚至是不起眼,但从不接待普通客商,只有持有夷族内部的信物才住得进去。就连xiǎo二伙计等人都是特别选拔,一个个忠实可靠,待遇也远远优厚于寻常下人。
而这些住进来的客人大多出手大方,那些异国铸造的金钱银钱随手就赏,于是这怀远客栈的掌柜一职也不知道多少人眼热。如今的大掌柜马芳也就是出了名的机灵,这才得以稳稳当当干了三年。
既然是招待贵宾,客栈内自然是另有dòng天,穿过前头的xiǎo院子。后面是四重院子总共有五六间独mén独院的四合院。只如今琼州大luàn,这里也就比从前冷清了许多,所以这会儿虽说是不速之客进了这怀远驿,马芳仍然不敢怠慢。待听到对方说是老土司介绍过来,乃是想要做走sī买卖的客商,又拿出了老土司的信物,他不禁暗自庆幸没失礼。
在这个位子上能比前几任都做得时间长,便是多亏了他这谨慎。此时命人倒茶来,他便在主位上头坐下,先简短介绍了几句,看对方听得仔细,他少不得卖nòng了起来。
“这位老爷,不是我夸口,和洋鬼子打了三年的jiāo道,我对于这些人熟悉得很就拿如今住在东边院子里头的这拨人来说,他们都是马来商人,带来的那些宝石在本地不过是遍地可捡的货sè。可拿到这里就值钱了,如此谁不愿意来?”
马芳说着就从袖子里mō出了一块红宝石给对面这位员外打扮的老者瞧看,见他饶有兴致地反反复复端详着,他便解释道:“这红宝石看着仿佛也是宝贝,只不过,这些玩意xiǎo民百姓瞧着兴许还成,真正的豪富人家却瞧不上。您瞧瞧这颜sè,这块淡紫sè还算是好的,其余甚至就只有一丁点淡红sè,根本不值钱,相比之下,钻石和翡翠却是好东西……”
别人说得口若悬河,老者认认真真听着,但却也不说一个好或者是不好。
“对了,听老爷的口音,仿佛是云南人?”
老头微微一笑,但仍是佯装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这才把手中那红宝石还给了马芳。谁知那马芳压根没有收回东西的意思,却笑呵呵地推了回去。
“老爷既然是云南人,又能让老土司荐了过来,必然是家世卓越。我这儿正好住了一拨好东西,如今正等着出手,有不少极品的紫檀、乌木和沉香等等好东西。老爷您走通刘大人mén路也耗费不xiǎo,这笔买卖成了,您也可以多孝敬那位一些,这chōu分子上头便可以ménghún过去了。”
老头仍是气定神闲,淡然道:“那么,马掌柜可否指点,若是我要以货易货,什么东西最合适?”
“这还用说么,老爷您真是装糊涂,那自然就是瓷器和茶叶了。茶叶有朝廷禁令摆在那,不太好对付,瓷器却无所谓……若是能nòng到好的漆器,那却比瓷器还值钱”
“原来如此,亏得有马掌柜提醒。”
尽管显得有些动心,但老头还是耐心地询问了个仔细,期间又不动声sè地夹了些要紧的问题。而马芳说到兴起,忍不住更是卖nòng了起来:“要说利润,还有一样是最大不过了,那就是福寿膏……”
就在这时候,外头陡然之间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继而大厅前头的竹帘一动,有好些人涌了进来,为首的赫然是一个瘦长脸的无须中年人。
“这天下的事情真是新鲜,竟有人敢拿我家大人的名号招摇撞骗?”
这个中年人一身上好的绫罗,脚下lù在外头的赫然是一双黑步履,但那自然而然lù出凄苦的脸上,那双眼睛却是显得很是yīn鹜。撂下刚刚那句话后,他这才打量起了眼前的老头。
他这打量不要紧,马芳却是吓了一跳,连忙哭丧着脸上前见礼:“xiǎo大人,xiǎo的只认你家大人的sī章信物,他既然真真切切拿出来了,xiǎo的怎知道他是假冒你家大人的名头招摇撞骗?”他一面说一面恶狠狠地瞪了老头一眼,这才朝一群呆若木jī的下人喝道:“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可恶的骗子拿下真是反了,竟然骗到咱们怀远客栈来了”
“慢着”
那中年人一摆手,又仔细的打量了老者一番,越瞧就越觉得面相熟悉,立刻换了一幅笑脸:“xiǎo人还道是谁,原来是老大人您。不知者不罪,您大人有大量,别和xiǎo的这双不经事的狗眼一般见识。”
“想不到你居然还认得我。”老头淡淡地点了点头,从袖子中掏出了那枚sī章,随手丢了过去,“这是我来此之前,你家老爷托我捎带给你的,今天我见怀远驿客栈不好进,也就拿出来使了使,不想这一回招摇撞骗倒是成功了。”
这两人一问一答,旁边自然是惊倒一片,刚刚还觉得自己那举动能补救一二的马芳呆若木jī,醒悟过来之后,他恨不得狠狠打上自己一嘴巴子。
按照老头所说,他和老土司关系可是很不一般,是他这个不入流的xiǎo虾米能够惹得起的?发觉老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他不禁有些tuǐ软,可刚刚瞧着像是féi羊的脸,这会儿看着却是暗藏杀机,他竟是不敢出口说话。
中年人握着刚刚接到的那颗sī章,心里要多惊骇有多惊骇。这个sī章有多重他是一清二楚。可以说是见物如见人,难道说老土司已经下定了决心,在联想道眼前老头的身份。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难以名状的恐慌中,前些日子他可是和芈昊已经商量好了,可眼下这般变化……过了半晌,他好容易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咳……都是底下人不懂事hún说一气,让老大人见笑了……”
陵水县电报局的局长范童这一段日子是度日如年,琼州本来就是穷山恶水之地,虽说这电报局的待遇不错,但背负的干系却不xiǎo,负责这传递和通报消息的重任。尤其是琼州夷人造反之后,他的日子更是难过。一方面雷强下达了封锁消息,不准透lù一星半点夷人叛luàn的消息去广州,而另一方面广州又连连追问琼州事态。好在范童毕竟不是饭桶,雷强他不敢得罪,但广州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他也只好避重就轻ménghún过关。
然而范童这天却很烦,说不出的烦,那张脸简直就如同是暴雨前的天空,黑压压的仿佛随时就能电闪雷鸣。从下属到xiǎo吏再到杂役管事等等,哪怕是在那些外国番使面前,他那张脸也丝毫没有解冻过。这天气咻咻地回到家里,他一屁股在正房的太师椅上坐下,等了老半天没见人,顿时气急败坏地喝斥了一句。
“人都死哪里去了,巧妍那个贱人呢”
好半晌,mén外才传来了一个惊慌的声音:“老爷,二姨太出去了”
“出去……这个xiǎolàng蹄子,成天就知道往外头跑,怎么就脱不了那种乡下脾气我还指望她给我帮忙,可她除了huā我的钱,还知道干什么快去几个人,赶紧把人给我找回来,半个时辰内要是见不着人,全部家法伺候”
话音刚落,那mén帘就被人高高挑起,随即便进来了一个年轻的nv子。她顶多不过二八年华,面若圆月chún似丹蔻眼如晨星,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jīng明妖媚的气息来。尽管生得好,但她打扮得却也是富贵喜气,头戴珍珠簪,上着yùsè纬罗滚金边对襟xiǎo袄,下穿紫销翠纹裙,耳垂上两只xiǎo巧玲珑的红宝石坠子熠熠生辉。
“老爷,你可好生没道理,人家出mén去办正事,你却还编排这么一通话来,还说当人家是心头ròu,心头ròu你会这么编排?”她一上来便嗔了一句,旋即便盈盈在范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因笑道,“这一次雷大人又给了老爷什么脸sè,让你这么失态……”
“你说够了没有”
范童原本因为这事而心烦,此时更是觉得那张姣好的脸蛋看着令人生厌。本能地扬起了右手,却最终还是放了下来。说是xiǎo妾,但这个nv子却不是他那些任打任骂的姬妾,他这一巴掌打下去,到头来还是他倒霉。想到这里,只得勉强按捺下了火气,哭诉道:“他要我严查所有电报,发往广州几个要害部mén的全部都扣下来而今天,又恰好来个不知死活的xiǎo子,要发封满是洋文的电报给文彦轩。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范巧妍嘲nòng地看着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嘴角渐渐绽放出了一丝笑容,旋即柔声说:“这当口我知道老爷你心luàn,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上外头luàn跑。好教老爷得知,你知道雷大人这是为什么吗?”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手势,面上的笑意更深了,“雷大人先头扣押了文家的大xiǎo姐,后来又被人救走了,此刻正封锁消息抓人呢”
尽管范童早就习惯了范巧妍说话半真半假的习惯,但这会儿闻言仍是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紧张地问道:“什么”
“我亲自打听到的的……唔,你别皱眉头,现在你知道是为什么了……”
范童心惊胆颤的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范巧妍微微一笑:“我一届nv流之辈,怎么知道老爷你该怎么办。”
范童赶紧抢前两步,哀求道:“巧妍,你就不要再拿我开心了。此刻都是要掉脑袋的时候了,夫妻一体,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范巧妍依然笑yínyín的问道:“那我救了你,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范童当下挖空心思的搜肠刮肚,漫天的许诺道:“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范巧妍仰着头说:“上次我看中了一个红宝石戒指……”
“买立刻就买”
范巧妍这才喜笑颜开:“这还差不多,我的老爷,这事情还不简单,既然是洋文的电报,你就找几个翻译先把电报翻译过来,看看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如果是无关紧要,那就发出去。如果事关重大,那你就得先泄lù给电报局里雷强安chā的眼线,然后拖延两天再发”
范童问道:“这是为什么?”
范巧妍一点范童的脑mén,骂道:“我的傻老爷,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雷强你得罪不起,文彦轩你更得罪不起。这里面哪一个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哪一个都不能得罪。你也只能既给雷强通风报信,又要照章办事,让文彦轩没把柄抓。”
“那为什么还要拖延两天?”
“你傻啊你要是当天发了,那不是明着不听雷强的话,他能饶你?你若是拖延两天,以雷强的办事手段,恐怕就把人抓回来了。你再发电报,也就没什么大问题。就算雷强不高兴,也不算完全忤逆了他”
范巧妍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范童二话不说就往mén外冲。看到这里,范巧妍便从袖中取出了那张字条,再次细细看了一遍琢磨了一遍,便微笑着将其róu成一团塞进了嘴中,面sè如常地吞了下去,仿佛做过一千遍一万遍那么自然。比起还能剩下灰烬的烧毁,这自然是最安全最稳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