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武十一年八月十号,星期三,天气:晴,有风。微凉,不热。
细算起来,我这个江湖小虾米踏入这个叫做江湖的圈子也算有些时日了,满打满算也有将近一个月的历练了。而在踏入江湖成为一个最底层的小人物之前,我只是一个挣扎在深山之中的小樵夫,平日里接触的最大的人物也不过是山脚下软城之中的大户人家家的管家一层的人物。但是对于这个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脱离并保持很远很清晰距离的江湖,也还是有一些或多或少的了解的。
江湖之中,是有分正邪两个阵营的。正派自然代表的是所谓正义道德一类的阳光光明词语,而邪派所代表的就是隐藏与黑暗之中的阴谋诡计心狠手辣之类的阴暗词语。也因为这个巨大的反差,正派就被人们视作好人的聚集地,邪派则被我们当做坏人的窝点。所以寻常之人提起那些江湖中有名的邪派,自然都是惧怕的紧。而提起那些德高望重的正派人士,则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却丝毫不在乎那些正派中人是不是真的如他夸赞中那么好,那些邪派中人有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狡诈残忍。只是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那么应该也差不多。
正派,自然是好人多。邪派,也自然是坏人的群居地。
只可惜我生不逢时,命数不好,踏入江湖第一次碰见的人物就是一个魔教的妖女,甚至还是因为这个妖女我才踏入江湖这个圈子的。而后接触的人物也不过就是流氓、地痞、黑店老板、杀手之流的人物,细算起来居然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正派中人的人物。至于荷盼这个女大夫,自然是不能算作在内的。
所以过往之中听过的那些英明神武正义凌然德高望重的正派高人,我竟是还没真正见过一个。而以我此时的身份,似乎也不应该见到这些正派中人。
见到了,自然是要有冲突的。
而今天,冲突来了。
透过荷盼掀起的车帘,我勉强看到了拦在马车前的那个豪迈声音的主人。
刚毅的脸庞,棱角分明的线条,粗浓的黑眉毛,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一头狰狞的明显过硬的头发被一条粗布带胡乱纠缠包裹着。高大厚重的身躯,穿着一件不怎么光彩的粗布麻衣,站在那里群偏偏就遮住了身后的所有光彩,似乎连头顶的烈日也因为他这么一战而黯淡了下来。
而在这个光彩男人的身后,背着一把和他一样粗劣的马刀。没有任何特质,只是寻常的马刀而已。
然而这一人一刀,站在这宽阔的大路上,却反而极不寻常地变的危险起来。
张桠楠蹙眉,一旁早已走出来的妖妖也蹙起了眉头,两个人的眼睛都不自觉地从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上挪到了他的脚下。
背刀男子的脚下,躺着一个被绑缚的无法动弹的人――细眉,狭长脸,小眼,招风耳。
终于,一旁的妖妖开口说话了:“粗布麻衣?你是王铁衣?”
男人点了点头,朗声笑道:“姑娘好眼力。我是王铁衣。”
“粗布麻衣的威名江湖上没几个人不知道的。我家哥哥也时常给我提起,所以我认的出来也不算什么。”妖妖特有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和调皮,“不知王大侠这么突兀的拦着我们去路,是为了什么?难道我们有哪里招惹到你了?”说着妖妖扭头假意看了车厢一眼,随即笑着道,“不过我不记得我们一路行来,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这个王铁衣我知道诶。听王府的人说,这个家伙喜欢穿一身破烂的很便宜的衣服,但是为人却十分豪爽,而且嫉恶如仇,出身也是名门大派――他是戒刀门的首席大弟子。此人武功自然是十分厉害的,在正邪两派中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管闲事,碰到什么不平等的事情都喜欢插上一手,帮人打抱不平,惩恶扬善,所以江湖口碑是很好的。那些宵小之辈最怕的就是碰见这个人了。”荷盼一边好奇地瞧着马车外的王铁衣,一边小声地给我介绍着此人的生平事迹。
“听说一年前,江南有个官宦人家的子侄巧取豪夺,抢了一户富商新建的宅子,这个家伙二话不说就杀到人家里,用刀架在那个官家子的脖子上,逼着人家赔礼道歉退还房契。后来就有一剪门的人去处理这件事情啊,你也知道,江湖里的人物都是很惧怕这些江湖衙门里的人的。可是这个王铁衣却怡然不惧,还和一剪门的人发生了正面冲突。听说还打伤了几个一剪门的执行使,然后逃之夭夭。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家伙这次吃定了牢饭,要被一剪门追杀到死的时候,一剪门却忽然解除了这个家伙的通缉,这件事情就此不了了之了。从那以后,就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做出什么让人皱眉头的事情了。所有有前科的人见到此人都是心惊胆战恨不得绕着走的。可你要知道啊,这江湖里,有几个人的手上是真的干净的呢,所以他的为人虽然没话说,可是虽然口碑好,却没几个真正交好的朋友。”荷盼侃侃而谈,间或夹杂着自己的一些小论调,倒是让我很轻易地了解了大路正中那个男人的秉性。
一个太过正直而不知变通的人,果然是不怎么受欢迎的啊。
听到妖妖不怎么欢迎的质问,王铁衣哈哈一笑,摇着头朗声说道:“姑娘你多心了,王某如此突兀的拦住你们倒不是你们做了什么坏事,而是王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姑娘能够帮帮忙。”
“不情之请?”妖妖皱了皱眉头,眼睛很自然地落到了王铁衣脚下的那个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的人身上,心中有些了然,看了一眼一旁默然无语的张桠楠扭头对王铁衣说道:“不知道你所说的不情之请具体是什么?我们怎么帮你?”
王铁衣指着脚边那个瘦弱丑陋的男人说道:“这个家伙叫做肖志异,是这里肖家庄庄主的亲孙子,平日里作恶多端。今日他拦路抢劫一位姑娘,正巧被我看见了。你们也听说过王某我的为人,我这个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既然真个让我碰到了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所以我就教训了这个二世祖一顿,打算将他绑了带去一剪门交由那些一剪门的官差处置。”
妖妖还未开口说话,一旁静静听着的张桠楠却忽然开口问道:“肖家庄?可是这里向北二十里的那个肖家庄?过了那个肖家庄,就是这里北岳城的东门处。你说的可是那里?”
王铁衣一愣,然后点头答道:“没错,正是那个肖家庄,姑娘你去过那里?”
默然片刻,张桠楠扭头望着北方,片刻后答道:“五年前去过一次,然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肖家庄可有姑娘你熟识的人?”王铁衣略作思考之后忽然问道。
“我认识的人都已经死了。现在的肖家庄,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张桠楠回头,眼神复杂地低头看着王铁衣脚下的那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