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虎头山刘文叔遇险
上回说到长安城西太学,乃是当朝人才聚集之地,刘秀、邓晨及邓禹、严光、朱佑、阴识等各地才子皆在此求学。刘秀饱读诗书,博才多学,才华横溢,且又向以交友,与众学子关系一向深厚。学子们常以刘秀志愿二语“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打趣。
那是旧年之事,临近年关,刘秀欲回春陵过年,因邓晨、邓禹兄弟及阴识皆为新野人氏,又与刘秀同郡,便相邀一起结伴返乡。刘秀心中自然高兴,正好可借道新野,顺便看望次姊刘元。刘秀随众友一同到得新野,自然住在姊丈邓晨家里,邓、阴两家为挽留刘秀多住些日,便轮流为其摆家宴接风。刘秀也不推辞,一一答应下来。
翌日亭午,刘秀由邓晨、邓禹兄弟陪同,欣然到阴识家赴宴。
阴识父母早逝,仅有其小妹阴丽华在家操持家务。因邀刘秀为宾,邓晨令妻刘元也到阴识家中帮厨。
刘秀曾去过阴家,但那还是三年前次姊刘元嫁与邓晨为妻之时,刘秀前来送亲,曾借住阴家一晚。刘秀记得阴识有一小妹名阴丽华,生得乖巧灵利,羞羞答答,与人说话时老爱捂嘴而笑。
刘秀与邓晨、邓禹说说笑笑往阴家而来,远远看见一女子身穿黄陵女儿茜新裙,其发向后梳掠,在肩背间绾一个椎髻,腰鼓形的耳垱在横插耳垂,既大方朴素且又华胜飘逸,亭亭玉立侯地在阴家门前。刘秀不觉眼前一亮,很是诧异,待走近细看时,方知原来正是阴识之妹阴丽华。
俗话说,“女大二八,变为金花。”时年阴丽华年正是花季之时,但见其体如扬柳生春,面如桃花含笑,肤似凝脂,发似香墨,的确娇艳得很。刘秀实在没想到,暗自赞道:“时隔三年,阴家小妹竟然变得如此貌美。女人变化,真乃之奇也!”
阴丽华见刘秀与邓晨、邓禹款步而来,便皓齿微露,落落大方地给刘秀施礼,其姿态既得体且又婀娜多姿,楚楚动人。刘秀登阶,欲跨步进门,就见阴丽华双眸掠来,顿觉浑身一震,似一阵春风弦目,有一股莫名暖流在体内涌动,瞬时几乎呆立门前。刘秀乃善言之人,本欲对其戏言数语,以示亲切。但不知为何,一时却又语塞,无从开口,只是频频回首,用眼瞟之。
少顷,刘元、阴丽华摆上酒菜,阴识邀友入席,三人客套推让一番至桌前,刘秀笑问道“请席何乡?”阴识使其坐南首,邓晨、邓禹兄弟侍坐相陪,自入北座。四人虚坐定后,食坐尽前,举杯把盏,谈经论典,说文咏诗,边饮边聊,好不痛哉。
邓禹喜军事,常以前朝韩信、张良用以慰勉。尤爱琢磨,深为研究“十大阵图”、“八形阵法”、“三十六计”等兵战之法。立而思阵,卧而背诀,甚为着迷。今日有酒,谈意更浓,将《孙子兵法》中《谋攻》、《虚实》、《军争》、《用间》等运筹帷幄、变化莫测之经典,重又评述。说者眉飞色舞,津津乐道;闻者不厌其烦,含额点首。
阴识擅诗文,对《诗经》研究颇深,在众子中称为诗文博士。阴识曾在太学中解答许子威“风、雅、颂”之考论,释之为:“风土之音乃为‘风’,宫廷之音乃为‘雅’,宗庙之音乃为‘颂’也。诸侯采‘风’,以贡天子,天子列于乐宫,于以考其俗尚之美恶,当政之得失焉;‘雅’分小大,‘小雅’用于天子宴会宾客之歌,‘大雅’则是诸侯朝觎天子之乐。故或欢或乐,以尽群下之情;或恭敬端庄,以发先王之德。词气不同,音节亦异。‘颂’以祭祖之乐歌,以赞美之形容,以成功之喜悦,将盛德告于神明者也。”中大夫许子威听了,对其见解颇为推崇,称其是自《诗经》传世以来最为精辟之注释。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阴识提议猜拳行令,输者或罚酒一杯,或吟诗一首,依韵而赋,以凑酒兴。邓禹擅长此道,出指应战,阴识连输数拳,每每被罚吟诗。阴识不悔,正好乐于此道,把《王风•君子于役》之中“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时,日之夕矣,牛羊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等精辟之处分段连吟三遍。其声情并茂,把山村农妇思绪丈夫久役不归之情吟颂得十分深切、动人,众人击掌叫绝。
刘秀细细品味诗中农妇思夫焦虑之情与自然景色相互衬托,以情绘景,以景托情之感人之处,不禁叹道:“好一个‘曷至哉?’这冲口而出之深情呼唤,真乃如刀斧神笔也!”又道,“《诗》可以兴,感发志气;可以观,考见得失;可以群,和而不疏;可以怨,怨而不怒。近之事父,远之事君,人伦之道,《诗》无不备矣。”
阴识因诗而感慨,叹道:“那句‘如之何勿思?’真叫人触景伤情也!”
“这也正所谓‘春秋无义战’,国不成国,家必破碎,民何能避之涂炭也?”刘秀见阴识伤感,欲重还先前气氛,乃话锋一转,催促道:“次伯、仲华,何不继续猜拳行令乎?”
阴识摇首道:“罢,罢,仲华行拳诡迷,变化无常,难以捉摸,我不玩也。”
刘秀笑道:“邓仲华《孙子兵法•虚实篇》学得甚好,真乃‘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也!次伯焉能不输?”众人又笑。
在橱屋里,阴丽华虽在灶前忙碌,但一直留意屋内宾客吟诗作论,特别对刘秀的每句谈论,甚感兴趣,一句也不愿漏掉。
刘秀曾在阴家借宿过,阴丽华对其印象颇深。觉得他不似那些官宦子弟,浪荡哥儿们邪门歪道,巧舌如簧。而是言少却妙语连连,曲寡又音韵娓娓,一身正气,彬彬有礼,柔顺有容,且又魁梧壮实,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心中徒生好感。虽刘秀仅借住一宿,次日一早就匆匆回了春陵,俩人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但不知何故,阴丽华自那日起,脑海中便时常浮现出他的影子,抹之不去,挥而不走,时有想念。后来兄长阴识到长安太学求学,恰巧又与刘秀同窗,回乡时与妹谈及长安轶闻趣事,时常提到刘秀,对其胸怀大志,胸襟宽阔,聪敏过人,才识出众等等,倍加赞赏,更是牵动阴丽华那种莫名的思绪。昨晚阴丽华闻兄长与刘秀同还新野,又闻邀其到家中赴宴,心中自然满心欢喜,一晚难以入眠,今日终得重见,心中顿觉暖流涌动。
阴丽华趁刘元烹调之隙,掀帘一角,专注刘秀,频频探望。见其天庭饱满,嘴阔鼻挺,须眉齐胸,浑身透着忠厚、坚毅、睿智之神气,觉与其三年前相比,更显成熟大气。又细心听其谈吐,确是文深豪识,博才多学,志向高远,其妙语连篇,胜似当年。想到刘秀进门之时,四目相聚那一瞬间,心中不知何故如小鹿般仆仆乱跳?也不知为何忙橱时如此心慌意乱?真乃其妙也。
阴丽华春心萌动早被刘元看在眼里,刘元心明其意,对其笑问:“小妹心不在焉,莫不是因我弟?”
阴丽华面红耳赤,摇首否认道:“非也!小妹何会因他?”
刘元正色道:“是为是,不是为不是,何故要言不由衷耶?”见阴丽华脸上羞得通红,噘嘴低头不语,刘元接着又道,“华妹人品端庄,我弟才貌双全,可谓才子配佳人,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可否要我与之撮合?”阴丽华笑而不答。
其实,一个早就情已切切,只待众人点破;一个本来意已绵绵,就等月老媒妁。
刘元最懂其弟,便对阴丽华点拨道:“我弟文叔最喜才女,华妹通晓文章,尤善诗画,如若真喜我弟,何不与他比试比试?”
阴丽华听了好不欢喜,即上闺楼,取出笔绢,镇下神来,略一思索,蘸墨画画提诗,顷刻即成。
厅屋中刘秀,虽一边与阴识、邓晨、邓禹三人饮酒说文,谈笑风声;一边却是惦记着阴丽华,不断侧目往橱屋瞟望。怎奈阴丽华摆罢酒菜后再也未出橱来,心中不禁似候捞痒痒,坐立不安。
正在惆怅之时,就见二姊刘元端菜出来,手中捏一白绢,递于其弟。刘秀打开一看,见绢上画着一窗台,一束牡丹正含苞待放,阳光透进来,将花蕾之影映在窗台上,景切物动,活能活现。画的左上方,提有一行娟秀小子,曰;日照窗台,牡丹花蕾,映出含苞待放。
刘秀看画读诗,知晓是一幅上联,暗暗惊叹道:“联语嵌花!阴家小妹竟有如此才华,莫不是在求下联,试探我的才学?我何不也对上一对,表*意?”便起身避席,步至阴识书屋桌前,取出笔墨,就在白绢空白处,填画写诗,一挥而就。交于其姊,传于橱内。
阴丽华揭开一看,见在绢上所画窗台上补画了飘动的纱帘,一条正在萌芽的柳枝被风轻轻吹动,伸进窗台;两只蝴蝶落在牡丹花蕾上,追逐嘻闹,栩栩如生。绢上右角空白处提也补有一行字,曰;风刮纱帘,萌芽柳枝,催动蝴蝶展翅。
阴丽华细细品味,觉得诗画对仗工整,活泼玩味,深有寓意,更加敬服,暗自道:“刘家哥哥果然如此聪敏!真乃才高八斗。我若能与此郎君百头偕老,也不枉活此生。”情不自禁探头张望,正瞧见刘秀也在顾首,四目相对,会心一笑,倾慕之情,由然而生。
当晚,刘元与丈夫邓晨提及此事,邓晨听了连声笑道:“夫非愚钝,也看在眼里哩!好事,好事!”。
刘元趁热打铁,起身披衣敲开客房,向弟说起。刘秀正求之不得,满口答应,笑道:“丽华妹妹扬柳凫东风,才貌过文君,娶妻当得阴丽华,我甚满意哩!”。
次日,邓晨到阴家,将此意说与阴识。阴识知小妹与刘秀两心相悦,也是满心欢喜,自然拍手称好。邓晨当即置酒请来邓禹作中人,代妻弟与阴识订下婚约。婚约毕,刘秀对阴识道:“待文叔回春陵禀告兄长后,再拟亲娶,可否?”阴识点头允诺。
后来,邓晨将“娶妻当得阴丽华”之语其来历说与众人听,众人皆乐,并传为佳话。
许子威和众弟子正在说笑间,忽见杂役来报,说有二人急寻刘秀。许子威还未许允,就见一高一矮二位壮士神色慌张,匆忙闯进门来,众人惊奇。
刘秀细细打量来人,见那二人身材一高一矮,高者约为二十年纪,身穿一件绛色长袍,外罩一件绿色短衫,头戴一柄虎头金冠,金冠虎口上叼一只红绒绣球;此人白脸豹眼,生得虎臂熊腰,双目炯炯有神,甚是英武。而那另一位看来年长几岁,上身着一件黑色圆领紧袖排扣锦袄,腰系一条豹皮宽带,足蹬一双挽云牛皮靴。此人短小精悍,前额高拱,鹰鼻下钩,剑眉之下两眼灼灼发亮。
“敢问哪位是刘文叔?在下有要事相告也!”那高个青年开口问道,语气甚是焦虑,急不可耐。刘秀觉此人无甚恶意,即起身答应,领二位壮士出了堂室。
刘秀领二人至堂外回廊,施礼道:“敢问二位壮士尊姓大名,乃是何方英雄?不知找秀何事?”
那高个壮士忙恭身还礼,道:“在下姓耿名弇,乃上谷人氏也。这位姓姚名江,皆从上谷而来。”接着反问道,“在下义兄马适求,刘兄可记否?”
刘秀点首笑道:“原来是马侠士之友,失敬,失敬!”
突然,那自称耿弇之人双眼红起,嗓沙泪落,轻声泣道:“昨日前晌马兄在‘紫云观’刺莽失手,张本、史宫二位仁兄已不幸身亡,马兄不知去向,未知生死也!”
“啊!”刘秀失声惊呼,顿时怔在那里,急问道:“此事何能如此?请耿壮士快快道来。”耿弇便将事变始末一一道出。
原来,这耿弇与马适求虽为厚友,但仅知其浩然正气,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并未了解马适求身世,更非知其与国贼王莽有那血海深仇。那日,当耿弇与马适求分别后回上谷不久,就闻其与张本、史宫二人已赴长安刺莽,事觉蹊跷,便重上燕山“九真观”拜见太乾真人,追根刨底,问友身世。太乾真人起先不说,后怜其与爱徒挚厚情义,方将前朝东郡太守翟义反莽失败遭王莽杀戮之事讲与耿弇听。耿弇恍然,方知与己交往甚深的义兄原来并非姓马,而是翟义之子翟竣也。
耿弇感到马适求赴都刺莽绝非易事,恐其凶多吉少,深为担忧,即匆匆拜别太乾真人,下燕山回到上谷,邀姚江一起同去京都,好助其一臂之力。姚江倒也爽快,满口应承。二人带足银两,背插长剑,不辞而别,策马一路去追赶马适求。
耿弇、姚江二人风尘扑扑,紧赶慢赶,终在安阳南郊将其撵上。为恐马适求责怪,便与之保持数里距离,一直跟到华阴。耿弇、姚江见马适求、张本、史宫三人进了‘悦来华阴’客栈,又闻与长安太学学子刘秀结识,并结为金兰等等,也想前去助兴,却又不愿惊动,只得在暗中远远羡慕。
后来,耿弇、姚江又跟踪马适求到了长安西南城外,见其上了翠华山,进了“紫云观”,猜测其是否会在这里行刺王莽?耿弇、姚江为能暗中相助,便借宿在“紫云观”附近民舍,时刻担心马适求安危,处处留心情势变化。
那日日出之时,耿弇、姚江突闻“紫云观”前马蹄声脆,鼓乐齐鸣,即从塌上跃起,爬上房顶探视。但见大批御林军列队而来,片刻间便里三层,外三层把“紫云观”围了个水泄不通,心中好不奇怪。到了已时,又见六马龙撵缓缓而来,原来是王莽到“紫云观”敬香,方知马适求入观非空穴来风,乃是有备而来。此时,御林军戒备尤为森严,三步一哨,两步一岗,层层迭迭,连只鸟也休想飞过。耿弇心中忐忑不安,伏在屋顶上注视“紫云观”内一举一动。
约有二个时辰,忽闻紫霄殿内喧哗声起,又见手执兵器军将涌入殿去。耿弇、姚江料是马适求动起手来,非知凶吉,只得焦急等待。
少顷,耿弇、姚江突然见一身着紫袍,头戴冠冕之人从殿中窜出,一班大臣踉踉跄跄跟在后面,一群御林军持枪执刀前前后后紧紧护掩,猜测那人必是国贼王莽。二人正在诧异之时,就见马适求挥剑从殿中冲出,在后紧紧追杀王莽,但却被御林军堵在半途。此刻,耿弇、姚江又见张本、史宫从玄岳门外大树上跳下,冲向观门,前去接应马适求,与莽将孙建、严尤、廉丹等在玄岳门前后展开激烈拼杀。
不一刻,马适求、张本、史宫便渐渐寡不敌众,身陷重围,处境十分危急。耿弇一时怒起,拔剑就要去助马适求。姚江却扯其袖劝阻道:“耿兄,莽军众多,仅你我二人前去相助,如螳螂挡车,飞蛾扑火,非但不济于事,恐我等性命也难保矣!”
耿弇毅然道:“我与马兄生死之交,今见其势单力薄,身陷绝境,岂能坐视不管?即使是刀山火海,粉身粹骨,也在所不辞!”说毕,就欲跳下房顶。
姚江忙抱其腰阻拦道:“耿兄切切不可莽撞!”接着又劝道,“刺莽前两日,我曾潜入’紫云观‘见过马兄,马兄曾叮嘱再三道,‘吾如有不测,千万不得造次!应尽快通知太学刘文叔,并即回燕山报于吾师,要他们快快避之,以防不测也!’若耿兄不听愚兄之嘱,马某若真遭不测,便死不瞑目也!”
耿弇闻其言,只得按奈怒火,眼睁睁目睹莽将廉丹喝令御林军齐发箭矢,张本、史宫倒毙在乱箭之中。
“马兄失手,生死未卜,王莽老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必会四处捉拿刺客,大肆追查余党。”姚江接着对刘秀道,“马兄曾再三嘱托,近日因与刘兄往来甚密,恐王莽查得,受其连累,定得要我前来告诉。望刘兄早着准备,速速避之也!”
“马侠士身临险境,还惦记他人,真乃义士也!”刘秀含泪点首,对二人抚然道,“马大侠绝世武功,定能逢凶化吉,两位壮士不要多虑。今二位速回上谷、即上燕山,快快报於“九真观”太乾真人,此乃为要事也!”
耿弇抹去面上泪痕,即刻与刘秀辞行。刘秀也不挽留,直送至太学棂星门外,依依不舍,挥手泪别。
其实马适求担心刘秀安危不无道理,若不是耿弇、姚江及时报警,刘秀难逃一劫,大汉历史恐怕就难续写了。
原来,自马适求潜身“紫云观”后,刘秀总是放心不下,时常惦记,数次前往观中探视。虽独自一人,乘蒙蒙夜色来去,且又小心翼翼,精心装扮一番,但还是被立国将军孙建手下探吏查得。探吏报于孙建道;“据查,太学春陵人刘秀曾数次去过‘紫云观’,与贼人马适求过往甚密,恐是同党。”
孙建不敢掉以轻心,即遣兵前往太学去捕拿刘秀。待军士围住太学进去搜拿时,刘秀早已逃遁,不知去向。孙建又在太学内追查与刘秀交往甚密者,顺藤摸瓜,不费工夫便查得刘秀与学子邓晨、阴识最为亲密。再令人去捕这二人时,二人也是人去楼空,早已与刘秀一起远走高飞。
那日,刘秀得耿弇、姚江报警,不敢大意,即把邓晨喊出,将马适求刺莽失手之事讲于他听,劝其一同奔走。邓晨不敢大意,急忙收拾行囊,同刘秀一起向恩师许子威告辞。许子威自然知道厉害,也催刘秀、邓晨速速离都。阴识闻晓,本与此事无甚瓜葛,但却放心不下二友,也执意要随刘秀、邓晨同回南阳。也是苍天有眼,阴识无意之中躲过一劫。
刘秀、邓晨、阴识三人匆匆别了邓禹、严光、朱佑等一班同窗学友,连夜出了长安。刘秀料到各地已得到扎报,恐已正在通缉捉拿,便谨慎小心,逢城必绕,连乡、亭小店也未敢入内,一路风餐露宿奔还南阳。
这一日,刘秀、邓晨、阴识进得云阳县地界,不禁长长松了口气。因云阳属颖川郡,与南阳紧紧搭界,离新野已不足百里,若无意外,顶多二、三日便能安然所至。
此时,太阳西斜,余霞万丈,已是黄昏时分,只见前面一山挡住去路,其峰尤如一只狰狞的虎头,当地人称之为虎头山。这虎头山并不太高,方圆也就三、四十余里,但其山势陡峭,崎岖难行。三人上山,瞪步紧爬,想趁天明前翻过此山,尽快进入南阳郡境内。
约走了一个时辰,天已黑尽。此时山风刮起,只闻松涛阵阵,似如虎啸,令人毛发竖起,真不愧这虎头山名。刘秀、邓晨、阴识连日奔走,早已疲累,只觉腹中无食,饥肠娄娄,只想尽快走出这虎头山,找个小店填饱肚子,然后再美美睡上一觉,也好赶至新野。
刘秀、邓晨、阴识三人绕过一个山凹,来到一颗大树旁,蓦然听到一阵梆子声响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只大网从天而降,把三人紧紧罩住。还未待刘秀三人回过神来,便见四周丛林里突然燃起一片火把,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刘秀不由惊恐,极力定下神来,抹眼一看,见树前树后涌出许多强人来。这群强盗皆黑袍短袄,腰插兵器,裂嘴呲牙,扯网拉绳,把刘秀等三人一个个捆了个结结实实。又一吆喝,便推推揉揉、拉拉扯扯,把三人往山上拽去。
约有一个时辰,刘秀、邓晨、阴识三人跌跌撞撞便被强人带到山顶。刘秀借着火光抬头一看,原来这里有一大洞,若有五、六丈高,洞中有一大厅,至少可容数百人,不禁暗暗自语道:“此处莫不是强人大寨?”果然稍过片刻,就听喽罗又是一阵吆喝,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大汉威风十足,大步而来,一屁股坐在大厅当中那把高高放置的虎皮大椅上。刘秀见那大汉腰圆如柱,头大如斗,浓眉之下,一对豹眼格外犀利,睁着铜铃般的双眼逐一扫视刘秀、邓晨、阴识,那神气如同捕到几只猎物一般。
邓晨、阴识二人哪见过这场面?吓得哆哆嗦嗦,闭眼等死。只有刘秀胆壮,暗暗自叹道:“这凶神恶煞之人便是这虎头山山大王了。哎,看来秀今日逃过了莽贼,却躲不过这帮盗匪了!”
刘秀正暗自思量时,便听得那大王吼命喽罗把刘秀等捆在堂上石柱上。喽罗扯开刘秀等人上衣,又用刀挑断裤带,三人便*裸一览无遗。
喽罗又拣起三人衣裤,逐一搜了个遍,仅得几两碎银,神情好不失望,报于那大王道:“大王,只搜得几两碎银,此乃是三个穷光胆哩!”
刘秀壮着胆子对那大王道:“大王,我等非富户商贾,乃为读书之人也。今回乡省亲,不幸误过大王宝地,捉我等无益也!”
那大王圆睁双眼,吼道:“既为读书人,也非贫民也!俺先放尔一人回去,五日内拿银来赊。否则,莫怪本大王撕票也!”
刘秀等连连叫苦不迭。
正在喧哗之时,就见洞外又进来一强人。这人年龄不过二十出零,身材不高,但粗壮敦实,虎头虎脑。那强人见石柱上绑着三人,走近细看,忽然对邓晨叫道:“这莫不是我家二叔么?”
邓晨耳熟,好生奇怪,战战兢兢睁眼一看,即惊呼道:“是也!是也!贤侄怎会在这里?”。
阴识也认出他来,急叫道:“我乃是你阴家表叔,快快放了我等!”
那强人大惊,转身对大王道:“兄长,此二人是俺二叔、表叔,何故也抓到山上来?”
那大王乃是义气之人,听他一说,便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贤弟莫怪,误会,误会也!”即命喽罗,“还不快快松绑!”喽罗得令,三下两下就解开绳索,放了邓晨、阴识。
那大王又指着刘秀问道:“他是何人?”
邓晨忙答道:“此乃春陵刘秀,刘文叔是也!”
那大王一听,赶紧从虎皮椅上跃起,三步两步就到了刘秀面前,举烛端详片刻,突然失声叫道:“不知恩公到此,多有得罪,该死!该死!”然后便抽出腰刀,剃断绳索,倒身便拜。
刘秀扶起那大王,惊诧问道:“素不相识,何言恩公也?”
那大王先是让座,接着道:“恩公有所不知,容俺慢慢讲来。”,
原来,这大王姓铫、名期,字希翼,乃颖川郡颊县人氏。八年前秋,颊县突遇蝗灾,半日之间,飞蝗遮日,黄雾四塞,目空万物,百余里麦地,颗粒无收,灾民万计,尸骨遍野。铫期父母随灾民之潮,拖儿带女,一路向南逃难。也不知走了多日,终到春陵地界时,铫期兄妹三人已饿死其二,其父也倒毙路旁,仅剩铫期及其母,也已是奄奄一息。
正在绝望之时,恰巧刘秀之母樊娴都领刘縯、刘仲二子从娘家湖阳县归来路过此处。樊娴都素来仁慈心善,见此情景,可怜铫期孤儿寡母,即停牛车,命刘縯、刘仲兄弟二人就在路旁将铫期父挖坑掩埋,并取出车上食物,救了铫期母子一命。铫期常记在心,未能敢忘。
“原来如此,大王原来是铫壮士!”刘秀又问道,“敢问铫壮士,今何故落草虎头山,做起杀人越货的山大王来?”
铫期摇首叹道:“恩公有所不知,如今奸人当道,苛捐猛于虎也!且官吏为虎作伥,民皆疲惫,实难活命也。”铫期手指称邓晨为叔的那壮士道:“俺与邓奉结为兄弟,募得四、五百人,不得不在此占山为王,为图一时暂避,免以饿死也!”
邓奉即向刘秀行礼道:“久闻刘文叔大名,未料今日在此相见,让你受惊,罪过,罪过,在下与俺兄长在此向刘表叔陪礼了。”
铫期命喽罗摆上酒来,请刘秀上坐,邓晨、阴识侧位,自己与邓奉横坐作陪。众人就在这虎头山山寨的草堂上举杯交盏,叙情交友,好不快活。
席间,铫期问道:“恩公既回南阳,何故不走大道,而挑拈羊肠险恶之路耶?”刘秀便将长安义弟马适求刺莽未遂,为避牵连,暂回春陵而误入虎头上的经过一一说于铫期、邓奉二人听。
铫期听后,用掌击桌,高声大叫道:“王莽独夫国贼,让其躲过一劫,天怎就不灭他呢?可惜,可惜!”
刘秀昂然道:“谁说老天不灭此贼?今天下大乱已如潮起,饥民暴动似如卷席,框扶汉室,重朔天朝,还民于安康,只是指日可待哩!”
邓奉高声叫道:“那刘表叔何不领头树旗,反他新朝?侄与兄长定当响应,打下长安,坐了江山也!”
铫期也道:“兄弟说的是!反了新朝,灭了王莽,天下莫不安然?”
刘秀摇首道:“燎原之态,还未成矣!待柴薪聚积,气势而旺时,再起兵响应,一炬而燃天下也!”众人都觉有理,酒兴更高,饮至深夜。
刘秀与邓晨、阴识在山寨住了三日,因惦记回春陵,不得不离了虎头山。邓奉也因惦记新野家中父母双亲,便向铫期告假,与刘秀等同行。
铫期送刘秀等一直到山下,临别之时,铫期对刘秀道:“既为兄弟,就应肝胆相照,不惜生死。刘兄乃大器者,将来必有所为,如有用得上兄弟的,无论何种艰难,尽管吩咐,铫期在所不辞,誓死相随矣!”
刘秀叹道:“难得有壮士这般豪情,今与铫英雄相识,真乃三生有幸,秀足亦!”两人挥泪而别。
刘秀、邓晨、阴识及邓奉离得虎头山,往南阳官道向南而行,一路倒也顺利,不日即到得博望坡。这博望坡乃为南阳与新野的岔道口,已属新野地界。若从博望坡往西南再行五十里便是新野县城;若走东面官道,往东南七十里便到南阳郡治宛城。邓晨、阴识、邓奉要回新野,走西南道;而刘秀要回春陵,走东南道。四人依依不舍,互道尊重,依依惜别。
这正是:龙已出潭腾空舞,凤未离巢待未来。
只等神州逢雨时,跃上金銮登皇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