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妒贤能绿林弄阴谋
上回说到刘縯在淯阳大败荆州牧严尤所率的莽军,乘胜把南阳宛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新任南阳太守姬哲苦于无能征善战的良将守城整日里心急如焚,惶惶不可终日。正在惆怅焦虑之时,湖阳县令唐容向姬哲推荐一人,称此人熟读兵书,文武兼备,满腹韬略,宛城非此人领军守城不可。
姬哲与张堪、储漳、唐容在死狱中见到岑彭时,见岑彭披头散发,破衣烂衫,满脸污垢,骨瘦如柴,折磨得已经不成人样。姬哲命人为岑彭除去枷锁,弄来吃食,换上衣衫,好生宽慰一番。岑彭见事有突然,揣到其中所意,便道:“太守有事用我,何不干脆说与?”
姬哲也无那多虚掩,便将甄阜、梁丘锡在长安聚、蓝乡败亡,严尤、陈茂在淯阳被刘縯大败,联军数万人马已围困宛城月余等等实情,一一告诉岑彭。姬哲怅然道:“今宛城兵不过数千,且无良将守城,人心浮动,危在旦夕。本郡守得湖阳县令唐容推崇,方知岑将军乃当今南阳良将尔,特来赔罪,并向将军赐教退敌之策矣!”
岑彭闻姬哲所言,才知南阳形势变化如此之大,不禁叹道:“狱内一日,狱外数天矣!彭乃带罪之人,何德何能受太守如此抬爱?惭愧也!”见姬哲忧城忧民,诚恳蔼然,也觉难得,便毅然道,“赐教不敢,不过依在下愚见,当下刘縯等贼寇连胜数阵,连克数城,甄阜、梁丘锡、严尤、陈茂等我朝名将先后为其所败,可见贼寇气焰嚣张,乃天朝之顽敌也!不过,但凡**,柴越干,火越旺,其燃也快,烬也快。贼寇在数月间燃延之猛,乃如干柴一般,且难持久也!今贼众兵临城下,月余不攻,乃为心战。若我宛城军民不乱,同仇敌忾,严阵以待,贼无计可施,定会强攻,以求速战速决。太守用兵恰要应对而反之,采取坚守待援,使贼三鼓而不撼,挫敌锐气也。”又道,“今贼众自四野而聚,鼓噪而来,号为义军,实为春陵、新市、平林、下江及新野、湖阳、颖川叛民寇众,其派系交错,野心各异。顺,则气势更盛;逆,则内乱而生。刘縯等贼寇若久攻宛城不下,必怨声载道,内乱萌生。宛城若坚守三、四个月,待圣上援兵一到,再顷其兵力,内外夹攻,一鼓可破刘縯等贼寇也!”
姬哲听了大喜道:“岑将军果然满腹韬略,乃宛城所幸,南阳所求也!”当即要拜其为都统,领宛城军民守城。岑彭再三提辞,不受其职。
朝使张堪见了,幡然领悟,当即道:“吾为朝廷钦差,可代为圣上赦免将军无罪,并命汝为都统,全权统领南阳军务。凡都尉以下将佐,皆由岑将军节制。”岑彭方才受职。
姬哲感叹道:“兵临城下,世事艰难。眷眷其心,感天动地。而天者,岂只上苍耶!”
当日午后,南阳太守府前堂鼓擂起,新任南阳都统岑彭升帐部军。只见大堂内外军士持刀静立两旁,天子谕旨供在堂上,案上置有郡守印,都统剑悬在案前,气氛肃穆。曾虎、秦天寿、储漳、唐容、严说等文官武将鱼贯而入,侯立听令。鼓响三通,主薄喝声起落,岑彭全副戎装,腰悬长剑,与太守姬哲、朝使张堪一起稳步入内,同坐郡府大堂之上。
岑彭神态威严,泰然自若,开场仅只数语,简明扼要,语气铿锵,众官竖耳恭听,未敢妄言。接着岑彭布置宛城防务,先令秦天寿、严说与四员将佐分别领兵一千各守宛城六门;又令南阳都尉曾虎率二千骑兵集结校场,随时待命增援紧要危急之处;再令宛城县令储漳将全城青壮男丁编入军伍,分发刀枪,与军士共同守城;又令湖阳县令唐容掌管粮仓,督办粮草军需分拨。岑彭下令立即拆去城内大遍房舍,将石木运至城上,以备击敌之用;又在各城门内设置障碍拒马,以备有险之时以利拒敌等等。岑彭调遣完毕,便将都统大帐设至南门城上,与南阳太守姬哲一起,坐镇城楼督战。
到了二月中旬,已是东风解冻,蛰虫始振,草木萌动,而宛城却不乱,屹立不动。刘秀心中渐渐不安起来,便到大帐去见刘縯,对其道:“大帅,宛城之战,不能久拖,应速战速决也!”
刘縯毫不在意,笑道:“贤弟熟读兵书,可知为将帅者,以不屈人之兵,乃为最高境界也!宛城被我等大军围困月余,定是人无食粮,马无草料,将无良计,兵无斗志,不日便不战自降也!”
又过了数日,宛城仍无喧哗,义军各营忍耐不住,纷纷请令攻城,未果,便暗地里窃窃议论。刘秀闻之,心中更加忧虑,将营中异常说与刘縯,提醒道:“大军围城月余,宛城非但未乱,反而军旗更艳,盔甲更亮,料有良将领帅。我军久不克宛,军心必散,若有小人从中搬弄是非,恐生出事端来也!”
刘縯听了,觉弟言之有理,遣探卒用心打探,方知南阳太守不愿墨守成规,请出棘阳县尉岑彭为宛城都统,据城坚守。刘縯已知岑彭乃是刚强坚毅之人,说降威吓肯定无望,只得发下将令,令全军倾巢出动,一鼓作气,攻下宛城。
刘縯自与王匡为中军主帅,并以王常、成丹、张卯、臧宫率下江马军为中军护卫。令陈牧、廖湛、李松率军攻东打门;令王凤、马武、申屠建率军攻打西门;令刘秀、邓禹、李轶率军攻打南门;令李通、铫期率军攻打小南门;令马成、朱鲔率军攻打小东门。刘縯故伎重演,独留北门而不攻,而令邓晨、刘嘉、邓奉率本部人马离北门十里设伏待敌。
刘秀领本部人马进至宛南城城下,未见城上莽军一兵一卒,仅只军旗在寒风中猎猎飘扬。刘秀好生疑惑,即命暂停进军,欲先观察敌情后再作决断。
刘秀策马来到南门外一土岗上,仔细观察约莫半个时辰,还是不见城中一点动静。正在犹豫之时,李轶早以按奈不住,大吼一声,不等令下便纵马挥剑,带一千云梯手、盾牌兵渡过壕沟,逼近城墙。
春陵军军士架上云梯,口衔利剑,手举盾牌,飞快登城。看看就要接近城上,猛然一阵鼓响,城墙上旌旗突然一阵翻动,从城垛后现出许多莽军来,一起张弓搭箭,顷刻便矢如雨下,擂木炮石也随之打将下来。一瞬间,登城军士纷纷中箭,非死即伤。城上莽军钩枪手乘势伸出长钩,挂上云梯,用力去推,将云梯推倒。正在登城的春陵军将士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摔死跌伤者甚多,一千勇卒片刻间便损失过半,余者捂头遮面,狼狈败还。李轶强攻无果,只得悻悻然退到壕沟之外。
刘秀大惊,抬头往城上一看,只见南门楼上立着二将,其中一将正是棘阳都尉岑彭。岑彭执剑向下高吼声道:“岑彭在此,贼寇休要逞能!”
刘秀不甘示弱,指其大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棘阳败将岑彭耳!汝还活着,算是命大哩!”
岑彭冷笑道:“彭受汝等离间之计所累,险些遭小人所害。今蒙南阳太守姬哲器重,在此守宛。你是刘秀麽?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也。”
“正是!”刘秀答,又复指岑彭道:“我闻你乃为棘阳良将,本应为扶汉室立功建业,为何替莽贼卖命来守宛城耶?今宛城被我大军团团围住,似如铁桶一般,你等就是插翅,恐也难飞矣。现宛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能撑几日?一旦城破,将军岂不身败名裂乎?”
姬哲闻言,顿时气恼,从旁叫道:“贼寇休得多言,有本事便来攻城,何要在此叫叫嚷嚷,难道用嘴皮能破城乎?”
李轶大怒,请命又带一千盾牌兵冲过去,但还未过得壕堑,又被城上乱箭射回。
刘縯闻宛城南门攻击受挫,大怒,即令军士擂起鼓来,鼓声如阵阵闷雷,传至数里,令人心惊胆战。
战鼓声中,刘尚领汉军弓箭手排成矩阵,四、五千人一起向城上放起箭来,顿时箭如蝗至。弓箭手一停射,步卒便举着盾排,顶着木板,扛着云梯,推着楼车呼啸上前,涌至城下。岑彭见了,剑指城下,喝令军士还射。将令一下,箭如雨落,且居高临下,箭矢强劲,倒射伤无数义军将士。义军步卒退回,弓箭手又放起箭来。一时间箭雨忽上忽下,时起时落,象暴风骤雨一般,刮上去,降下来,彼伏波起。攻城将士一阵“呼啸”而进,一刻又“哗”地一声退回,反反复复攻打了一天,皆无功而返。
刘縯看看一时无法取胜,只得下令鸣金收兵回营。次日又战,一连数日,皆不能取胜,战事胶合。这事暂且按下慢表。
且说长安城里的王莽,自慈宁宫之变后,心虚惶惶,揣揣不安,曾一度受到惊吓,*之心稍有收敛。
也是天怨人怒,东南西北无以不乱,国事家事无以不烦。近日,南阳紧急雪片似的飞来,春陵刘縯、刘秀纠集新市、平林、下江诸寇数万之众,把宛城围了数月之久,朝野上下惊恐万状,文武百官无不谈及色变。
王莽因内外交困,束手无策,心力交瘁,变得喜怒无常,一日数变。不日,他又旧病复发,索性变本加厉,懒得去理朝政,整日里忙于寻花问柳,也好做个绣塌则斗帐云横,牡丹丛下也*的君王来。
王莽借以选继后为名,命有司府广选天下淑女,终得一百二十名,悉数纳入宫中。这一百二十名淑女,个个亭亭玉立,阿娜多姿,风情万种,各有千秋。王莽别出新裁,亲自一一审视,将这一百二十名美女按一、三、九、二十七、八十一排列为序,分为佳、上、中、下、次五等,并各赐名号为后、和、嫔、美、御。其中,尤以杜陵人史湛之女史绣最为艳冶,王莽视其为爱物,纳为继后,成天与之*,日夜与其作乐,且乐此不疲。真乃是,名门闺秀,相迫竟成妃妾;绝代佳人,无奈而入樊笼。满朝文武所闻,瞠目结舌,捶胸跌脚,仰天长叹,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日,大司徒王寻匆忙进宫奏报刘縯昼夜遣军攻打宛城,南阳危在旦夕,随时有破城之危。王莽听了惊得如梦初醒,冷气倒吸,浑身颤抖,也顾不了再与后宫史绣和那一百二十淑女佳丽取乐,心焦焦,火燎燎,忙召众臣于未央宫商议破敌之策。
大司空王邑献计道:“孙子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今刘縯率贼众围困南阳,虽有数万之众,实乃是由诸股草寇拼凑,皆各怀异心,居心叵测,非等闲善辈也。贼众中,多数也是饥寒被迫无奈,才上贼船,挺而走险,起哄而反。若圣上用分化瓦解之策,发下圣旨,大赦天下,饬令四方贼盗,一律解散者,既往不咎;又许以贼首重金赏赐,贼首何不乐乎?定然受益皆散。同时,圣上再照谕天下,对执迷不悟者,将遣百万雄师去剿,斩尽杀绝。这一诱一吓,一抚一威,贼寇必然分崩离异。圣上不用刀兵,便可将这野火浇灭,此乃攻心为上是也!”
“宛城乃为北进要地,南阳若失,洛阳就危,其后果不堪设想矣!宛城绝不能再失贼手!”王寻也附言奏道,“大司徒此计乃为一箭双雕,甚好! 请奏陛下速速颁谕,化寇为民,募兵扩伍,剿抚并用,恩威并济,南阳岂有不能解围?贼寇岂有不能平乎?”
王莽听了,如释重负,甚是满意,依允王邑、王寻二人之计,当即下旨,削去董忠大司马之职,降其为威武将军。改任王邑为大司马,王寻为大司空,苗訢为国师,张邯为大司徒,史湛为宁始将军等等。王莽一面令王邑大肆招募军卒,加紧操练;一面令张邯四处发出文书,大赦天下,劝寇归降。一切安排妥当,王莽专等捷报传来。
霹雳一声炸雷响,暴风骤雨九州惊。谁知过了十余日,长安捷报尚未等到,却突然传来春陵、新市、平林、下江众寇在淯阳拥立汉室后裔称帝的消息。王莽惊得如五雷轰顶,顿时跌坐在御座之上,一时目瞪口呆,张口结舌,气喘虚虚,竟然说不出话来。慌得朝臣宫吏大呼小叫,捶背掐颊了好一阵,才慢慢将其缓过神来。王莽强支精神,问起那淯阳汉帝之事时,更是一头雾水,难得其究。
原来,这淯阳称帝之人并非是那名燥天下的义军统帅刘縯,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刘玄。
王莽实在百思不理不解,环顾阶下群臣,问道:“刘玄何须人也?朕闻所未闻!”众臣面面相觑,无从谈起,皆摇首不知,无言以对。
少顷,只有大司徒王寻吞吞吐吐奏道:“陛下,臣略有所闻,此贼也是春陵汉裔,乃贼首刘縯之族兄,人称更始将军也。”
此离奇之事果真如此乎?然也,此惊天变故还容慢慢道来。
原来,义军内情果然不幸被莽朝大司空王邑说中。义军本来就由绿林、平林、春陵及那虎头山、黑风寨、宛城、新野、湖阳等多处人马集聚而来。虽为反莽大计曾在棘阳歃血誓盟,组成义军,统一军令。但因山头众多,派系杂乱,互不甘服而相互争斗之事,时有发生,从来未绝。况王匡、王凤、陈茂、朱鲔、申屠建、廖湛、张卯等人,皆为性情放纵,素有大志之人,何能屈服於他人之下?且又因联军连夺长聚、唐子、湖阳、棘阳等数城;斩甄阜、梁丘锡;大败严尤、陈茂之大捷后,刘縯运筹帷幄,战功卓著,有目共睹,在军中名声大振,威望日甚。况刘縯又是性情那刚毅之人,从不掩饰,锋芒过露,常以统帅自居,发号施令,喝令三军,因而引起新市、平林等诸首领心中愤愤不平,妒忌怨恨。
自新市军从绿林山突围在洛阳店与平林军会师后,王凤、朱鲔、申屠建与陈牧、廖湛、李松等,交往渐厚。下江军中张卯与王凤有往日绿林之谊,成丹与王凤且又人义气相投,众人时常往来聚首。
一日,陈牧、朱鲔、申屠建、李松等人又聚在王凤帐中,不免谈及宛城之役,皆有怨气。王凤叹道:“刘縯不听众将之言,坐失战机,才有这宛城月余不克。今若王莽援军一到,我军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矣!”
李松讥讽道:“此君自以为文韬武略,运筹帷幄,其实不过是缺智少谋,匹夫之勇罢了!诸君可记否长安聚惨败之痛?几乎将我等葬送,乃其失误责也!”
成丹愤然叫道:“刘縯处处尽显威风,好胜逞能,全然不把我等兄弟放在眼里。长此下去,众人若都听他使唤,军中我等便无立足之处也!”
朱鲔离座,恼怒道:“刘縯盛气凌人,容不得我等。前次仅为廖湛将军所得美姬那事,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大发雷霆,全然不顾一点情面,此乃醉翁之意不在酒哩!”
陈牧听到这里,立身而起,高声击案道:“在唐子盟誓时,言明各部轮流为帅。现已三月有余,刘縯为何不让帅位?”
王凤冷笑道:“我看他未必会遵诺言,只不过乃为一骗词耳。如此下去,刘縯定会独霸其权,继而顺理成章,称王为帝矣!”又叹道,“若今日真是推举为帝者,刘縯呼声甚高,众向所归,恐众意难违也!”
“妄想!”廖湛勃然大怒,拍剑而起,高声道,“我等绿林、平林起事在先,要立帝者,也应为绿林、平林举荐,何能轮得到他刘縯?依我看,我等何不自立为王,拥王匡将军为帝可乎?”
王凤摇手叹道:“这可万万使不得!今人心思汉,天下非刘氏难得成事也!我等有何力阻挡?不能服众也!”众人又垂头丧气,皆无言以对。
李松挤眉弄眼,狡狤一笑,道:“在下有一计,可称为李代桃僵,定叫那刘縯掌控于我等股掌之中。”众人竖耳瞪目,愿听李松讲来。
李松道:“王凤将军刚才所言极是。如今能称帝者,非刘氏莫为,他人难成其事也。此乃为大势所趋,顺其者昌,逆其者亡,应立刘氏,不容置疑也!”
众人摇首,皆道:“危言耸听,并非一定哩!”
张卯也叫道:“刚才先生所言不枉然乎?”
“非也!”李松摇首,冷笑道,“我等虽拥立刘氏为帝,但并非就是立他刘縯也!”
廖湛不解,急忙囔囔道:“不立刘縯,那立何人?难道还立刘秀不成?岂不一样,何能为我等所用耶?”
李松诡诈笑道:“既非刘縯,也非刘秀,乃刘玄、刘圣公是也!”
众人以为听错,皆掩口喷鼻而笑,全不解其意。
“刘圣公与刘縯虽同是一族,但两人性情却有天壤之别。刘玄虽聪明睿智,足智多谋,却生性羸弱,胸无大志,易于掌控,且又从平林出道,与我等交谊颇厚。”李松波诡云谲,释然道,“立刘玄为帝,既可以汉高祖之后仰服天下,让春陵诸刘无有口实。又能制约刘縯,为我等所用,岂不捷足先登,一箭双雕,两全齐美乎?”
王凤豁然醒悟,击掌叫好,道:“李将军真乃智高谋深之人,此计甚好。这为先下手为强,叫刘縯有口难张,有苦难言也!”接着又道,“刘秀、邓晨、邓奉近日正率部赴棘阳取粮,刘赐、刘庆、樊宏等也皆在那里,刘縯此时正是缺翼少羽之时,我等正好可趁此之机,快刀斩麻,最为有利哩!”众人击掌皆悦。
当下,王凤吩咐众人,道;“若是如此,陈牧将军可先去告知刘玄,好作准备,我等分别暗中联络各路将帅,且是越快越好哩。”众人心领神会,起身离去。
午后,朱鲔、李松便去游说刘祉、刘歙等春陵诸刘。王凤自去找王匡,将所计相告,并由王匡去说通下江军主将王常,以免生出乱来。
后晌,王匡、王凤同到王常大帐,王常自然迎入。三人入坐后,王匡先是一番赞语,道:“将军满腹韬略,英勇善战,乃一贤将也!我等与颜卿将军曾在绿林共聚大义,生死与共,曾被众兄弟称为‘三王’。将军可否还记得牛坡聚别称?乃‘三王城’是也!”
王常听了,以为二人来帐述说往谊,便谦恭应酬道:“往日之谊,何能忘怀?那时二位乃绿林之首,常借绿林宝地,仰仗二位雄威,虽有一、二小功,但与俩位大将军相比,实在不足挂齿哩!焉能与二位齐名,岂不羞杀乎?”
王匡点首微笑,接着便奔主题而来,道:“今联军各部自唐子盟誓以来,连战皆捷,数月之内,人马扩充近十万,兵至南阳宛城城下,九州撼动,王莽覆灭,只在今岁。如今人心向汉,归顺者成千上万,为便统率各军,有人议举主帅。但让匡看来,既是如此,何必多生端倪,不如就顺应天意,即立汉室后裔为帝,恢复汉室社稷,以利其势也!”
话到此处,王常才知王匡、王凤二人来访本意,不禁心生疑惑,于是问道:“大将军此言极是,但不知大将军欲拥何人为帝耶?”
王匡答道:“我等以为刘圣公为高祖之后,且才德高深,谦恭大度,威信三军,顺应民心,应立为帝,颜卿将军以为如何?”
王常倒吸一口冷气,沉默半晌,才诚然说道:“絮常直言。为帝者应得天赐之恩,具安邦定国之德,有雄韬武略之才。圣公确实聪明睿智,为人谨厚,但非为帝之人也。再则,常以为,大将军等若立刘玄,那将刘伯升处于何处?依愚看来,刘伯升雄才大略,满怀鸿鹄之志,且自春陵起事始,统率各军,破长聚、唐子,夺湖阳、棘阳,数战皆捷;袭蓝乡,毙甄阜、梁丘锡,战淯阳,败严尤、陈茂,其屡立战功,众望所归,威望谁能相比?如弃刘縯而立刘玄,众人焉能服,岂不会生出许多乱来?望二位将军三思矣。”
“颜卿将军所言虽是有理,但却有些偏颇也。”王凤即反驳道,“刘縯并非屡战屡胜,若无长安聚惨败,也无刘仲等数千将士殁入莽将梁丘锡屠刀之下,更不会有颜卿将军脱颖而出,力挽狂谰,转败为胜哉?再说前时淯阳激战严尤、陈茂,刘縯不懂用兵,背水而列阵,乃为兵家大忌也。若无颜卿将军再度率下江军铁骑及我等率众奋力拼杀,恐凶多吉少,有全军覆没之危矣。远且不说,就说今围宛之役,刘縯不听众议,固执己见,围其三而缺其一,让岑彭无后顾之忧,拼死顽斗,我军损兵折将,月余而未克。如此愚昧无知,缺谋寡志之人,能说文韬武略哉?再者,刘縯居功自傲,独断专行,飞扬跋扈,容不得他人,此非为为君之德也!况你我等同为首义者,将来刘縯若得天下,岂能容得下你我焉?将军可曾听说过‘飞鸟尽,弹弓藏;狡兔尽,走狗烹。’这句名言?可借照你我哩!”王凤滔滔不绝,举证说例,借古喻今,其意不言而喻。王常默然,无言以对。
王匡起身慨然而道:“立刘玄为帝,乃为新市、平林众将所定。不瞒将军说,就连将军属下大部下江将领,及春陵诸多刘氏宗卿皆都拥立。我等若不依从众将之愿,此乃才真为恐生其变哩!”接着又道,“颜卿将军与刘縯兄弟交厚,情也可谅,我等并无异议,只是望将军不得与众将对立,便为上计耳。望将军好自为之?”
王匡、王凤说罢,自出帐离去,留下王常一人漠然孤坐,脑海如惊涛骇浪,澎湃涌起。
当晚,廖湛到棘阳找到刘玄。刘玄不待问及,便被廖湛拉至府外,上马直奔淯阳大营陈牧军帐。
刘玄一进大帐,便见陈牧一反常态,满面笑容,蔼然道:“圣公富贵,可喜可贺哩!”
刘玄不解,木然望之,并诧异问道:“将军说笑了,不知在下喜从何来?”
陈牧拍其肩,释然道:“今新市、平林、下江诸将欲共立圣公为帝,然不为大喜乎?”
刘玄惊异,以为听错,搓揉着双手,自嘲道:“将军又在说笑,在下何德何能,焉为帝乎?将军玩笑开大矣!”
陈牧陡然正色道:“牧非玩笑也,众将今日已商议成盟,欲立圣公为帝哩!”
廖湛一旁也道:“确有其事,圣公怎能不信耶?”也边说边上前行礼。
刘玄见陈牧、廖湛对其恭敬有礼,与以往那种盛气凌人,飞扬跋扈,耀武扬威之态判为两人,才知确非笑耳,心中嘀咕道:“莫非真有其事,那我是烧了哪柱高香,却有这般福气?”刘玄又惊又喜,且又实在觉得突然,手足无措,半晌说不出话来。
须叟,刘玄又见陈牧突然沉下脸来,对其傲然道:“牧等能立汝为帝,也能废帝,望圣公称帝后好自为之,谨记也!”
刘玄此刻已觉腾云驾雾,不知所以,诚惶诚恐,欣然依言,点首道;“若玄真能为帝,绝不忘将军大恩大德也!”
陈牧这才云开雾散,笑道:“我等就要圣公此一言也!”
王匡、王凤、陈牧等紧锣密鼓,蠢蠢欲动,连夜暗中串联新市、平林、下江诸将,密谋策立刘玄为帝之事,严严实实瞒着部分春陵将领,刘縯竟然一直蒙在鼓里,一点也不知晓。
次日午夜,邓禹正在刘縯大帐里与其秉烛商议攻宛大策。邓禹道:“大帅,岑彭不愧为足智多谋之守城良将,有此人守城,我军克宛恐非十日、八日可下矣。”
“宛城既然一时难克,可再图它策也,仲华可有妙计?”刘縯问道。
邓禹摊开图,手指在图上轻轻滑动,道:“近日,禹审视宛城周围多时,觉南阳之北颖川郡,地广人稠,粮足蓄旺,乃富裕之地。颖川郡辖昆阳城,且是莽军南下必经之路,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大帅若遣一师北上,先取昆阳及郾县、定陵、父城等,一则,可得大量粮草,丁勇,补作军用;二则,可占其要隘,防莽军南下增援;三则,我若得昆阳、郾县等,宛失犄角,城内必然人心惶惶,军心动摇,内乱渐生。不需月余,可不战而取宛城也!”
刘縯一听,拍案大喜道:“此计一箭三雕,妙哉,妙哉也!”
刘縯、邓禹正议得高兴之时,忽见参军阴识匆忙进帐,满脸阴沉,道:“大帅,识今夜寻营,见新市、平林、下江诸将聚在一起,神秘兮兮,鬼鬼祟祟,不知有何企图?”阴识喝口水,接着道:“我密遣心腹细心打听,也只探闻其所言‘立帝’等支言碎语,似觉不祥,望大帅小心提防。”
刘縯听毕,摇首“哈哈”大笑,道:“立帝?这是何时,何地?岂不胡闹?”不屑一顾。
阴识又道:“据探,王匡、王凤到王常将军和李轶将军帐内去过,大帅不可大意也。”
邓禹听了顿时警觉,眉头皱起,也提醒道:“文叔前日走时,曾对禹说过,‘李轶非君子,乃小人耳’。大帅,君子毋须防,但小人不可不防矣!”
刘縯摇首,慨然道:“王常乃贤将也,非小人可为。李轶与我等情同手足,两位不必多疑。”全然不在意。
这正是;英雄明枪容易躲,豪杰暗箭却难防。
何故同盟反成仇?都是为了梦黄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