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这么晚了…您…”

“怎么，不欢迎我这个深更半夜、冒雨拜访的老头吗？”

“不…不是…对您的到来，我…我完全没有准备…”

“那就权当一个思女心切的老头，借个能避雨的地方吧。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当…当然。”

菲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心情竟然有些复杂，一方面馆长对妹妹的不理不睬让自己心生不满，另一面对于馆长这突如其来的到访，心中末免有些紧张，因为馆长毕竟是妹妹的养父，他嘴上说是来看看妹妹，实际上更多的是来考核自己是不是个称职的姐姐，考评自己以前作为莎琳娜的姐姐做没做到位，以及能否在将来继续做下去…

这分明就是一个老师考察学生的家访嘛…

然而，馆长似乎心情不错，整个人看起来很轻松，只见他，很自然地走进玄关，随手把大门关上，别墅内顿时听不到雷雨声了。他将手中那圆鼓鼓的布袋放在木地板上，其发出的沉闷声响表明这个东西有多沉重，接着他把身上的魔法袍脱下，挂在墙上的衣钩上。虽然魔法袍上没有一颗雨珠，但出于礼貌，还是脱了下来。

然后，这位身穿一件单薄而朴素的白衬衣的清瘦老人，拒绝了菲的帮扶，亲自弯腰，将脚上那双厚重的皮鞋脱下。

“父亲！”闻声而来的莎琳娜一蹦三跳地冲过来，开心地扑到馆长的身上，可爱地撒着娇，“父亲！父亲！娜娜很想父亲！”

“哦，我的娜娜公主，”馆长高高地将莎琳娜的举起，慈爱之心表露无遗，而身穿白色浴袍的莎琳娜则像只美丽的天鹅般快乐起舞，“我的娜娜公主好像变重了，个子也长高了，和姐姐一起生活，很开心吧。”

“恩，开心！”

“好，那告诉父亲，娜娜公主都跟姐姐学到了什么？”

“学到了？”莎琳娜从馆长的手中下来后，一头雾水地眨了眨大眼睛，咬着手指想了想，忽而高兴地咧嘴笑道，“娜娜学会了自己穿裙子，自己梳头，自己刷牙，自己洗脸，一次只吃两个苹果，天亮了就起床，天黑了就睡觉，娜娜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恩，很好。”馆长赞许地看着菲，对她这个姐姐身份表示了肯定。

“还有呢，”莎琳娜急不可耐地说道，期盼着馆长对自己的表扬“姐姐还教娜娜穿女仆装，还带着娜娜光溜溜地洗澡，为了和姐姐亲亲，娜娜要当姐姐的新娘子…”

啊，这妹妹，怎么连姐妹间羞羞的事情都说啊！

菲越听越觉得不对味，立马捂住妹妹的小嘴，抽动着嘴角不自然地对馆长干笑着，“娜娜还小，不懂事，什么都说，呵呵，不过您放心，我不会随便和娜娜亲亲的，不，不，即使结婚后，我也不会随便亲亲的。哦，不不，我和娜娜就没亲亲过…”

这时菲红着脸，气氛相当尴尬。

“您到客厅坐会吧，我和娜娜去沏茶！”菲实在羞愧难当，拉着妹妹跑掉了。

片刻后，壁炉中的火苗安静地燃烧着，照亮了周围不大的地方，两杯升腾着热气的红茶，两把古朴的木椅，少女和老人，一只懒懒的小花猫，还有一名犹如懒猫样的可爱少女。

虽然屋外狂风暴雨，雷鸣闪电，但此时此刻，壁炉周围弥漫着暖意与懒散，舒适而惬意。

这不是避风港，而是温暖的家，外面风再大、雨再凶，家里始终是温暖而自由的。

“菲，我不是那种保守而固执的老头，对于年轻人一些有悖于传统伦理的想法，我的态度还是很开放的，”馆长那双苍劲的大手，极其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金发，使其伏在自己的腿上像只温顺的绵羊般安然睡去，馆长的声音低沉而沧桑，有力而无噪聒，仿佛是来自于深海的回响，“你要是想和娜娜结婚，就正式娶她吧。”

“啊！”菲差点把刚刚喝进嘴里的红茶喷了出来，俏丽的脸儿上顿时红成一片，其激动而诧异的心情就连趴在少女大腿上睡觉的小花猫都惊醒过来，生气地睁大了猫眼呢，“您误会了，我和娜娜是纯净的，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想和娜娜结婚生个宝宝，但没有感情基础，是不会被神祝福的…”

“生个宝宝？”

“恩，前些日子，我拜访过克里斯蒂娜?崔斯蒂，她有三个漂亮的孩子呢，不过那是和男人的，她抛弃了自己的姐姐，只为能生个宝宝，这是凭什么！我和娜娜也可以有自己的宝宝的！”

“菲，你确实是太天真了，如果真有宝宝，你是先照顾娜娜啊，还是优先照顾你们的宝宝？我的意思不是责怪你没有教娜娜如何自己照顾自己，娜娜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能和你一起住在这栋屋子里，能与别人交谈，我由衷地为她的进步而高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的出生可能是母亲生命的延续，也有可能是母亲生命的终结？”

“好了，”菲实在不想继续这令人害臊的话题了，于是她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您今夜冒雨前来，只是为了把这个玩意儿送回来？”

说着，菲瞥了一眼放在壁炉前的那个由馆长带来的布袋，只见摊开的布袋口中，一个白晶晶的球状物体反射着摇曳的火光。

“这个水晶球…”馆长慈爱地看着熟睡中的莎琳娜，其温柔的目光完全感觉不出这个男人竟是带领魔法师们，驰骋沙场威震四方的伟大领袖，“这个水晶球是我送给娜娜的礼物，永远是属于娜娜的，永远都是！”

“呃，这个…”菲心里面有些虚，说话就气短了，“我…我觉得这个水晶球其实没什么用，就擅自送给露丝…我也是为了能进去杰斯医生的医院…”

“那也应该问问娜娜，征询一下她的意见。”

“恩…”

“其实，别看娜娜现在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十分腻人，但她已经不知不觉地长大了，”馆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今夜来访，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早上听说娜娜肚子疼，我特意来看看。”

这话简直让菲吐了血。

她没想到馆长是如此的色色，一个月前，他的女儿在杰斯医生的疯人院中遇险，他没有来，两周前，他的女儿在时间广场上被失书人追逐，他没有来，一周前，他的女儿被米格菲斯围堵，他没有来，而今天，一听到他的女儿来了例假，就飞一般地赶来了，恨不得亲自教女儿如何处理例假…

“我的娜娜公主也长大了…时间真是催人…”馆长竟有些老泪纵横，“告诉我，整个过程，娜娜受苦了吗？”

“托米格菲斯的福，这几天我和娜娜没离开家一步，所以…您放心吧…”菲端起精美的茶杯，抿了一小口，香醇的芳香渐渐弥漫开，包围了菲与馆长的感官，进入到莎琳娜与小猫的梦乡，“只不过，被两名第一小队的男队员干扰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菲，听你的语气，”馆长沉声道，“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恩。”

“那就说吧，趁着外面的雨还未停，雷声还能掩盖住其它的声音。”

这时菲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脑中闪过了从把莎琳娜带出**塔后的一个个画面。

虽然菲有一堆问题要问，关于莎琳娜的神之代言人身份，关于羽翼之戒，关于在杰斯医生里留给莎琳娜的成人礼物，关于失书人，关于魔书人，关于米格菲斯，关于紧急状态法令，关于黑暗圣典，关于黑暗魔君的末日预言…

但是菲想了想，只问了一个问题：

“导师，这个世界的末日，真的要到来了吗？”

“如果我是名负责任的预言魔法师，我会说，是的。”

“那您认为是莎琳娜在审判日，撕毁**典，毁灭整个世界吗？”

“未来的事情谁都不可能确切地知道，我只能通过天象，看到了神的愤怒，看到了神要夺回魔法的意图，而且，作为莎琳娜的父亲，我可以告诉你，我不相信莎琳娜是这个世界的罪人。”

“我也不相信…”菲抚摸小花猫的手儿停了下来，红色眼睛中出现了一抹泪光，“我也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到了审判日，娜娜要是真的撕毁**典…我不想亲手…我不想亲手…”

“孩子，”馆长那慈祥的目光如同那壁炉中的火苗，熊熊燃烧却又暖意融融，给恍惚的少女带来了勇气与关爱，“你知道吗，到了末日，有两种人丝毫没有恐惧，一种人是根本不知道末日的存在，末日只是日历上的普通一天，他们照常按照日出起床，照常围坐在餐桌旁享受早餐，照常去图书馆，照常练习魔法，当月亮升起后照常就寝，毫无痛苦，毫无忧虑；而第二种人，他们知道末日确实会如期而至，他们知道死亡正一步步地逼近自己，他们却置若罔闻，安然自得，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好像末日与自己无关，其实，他们这是自欺欺人，他们以为到时神会大发善心，特赦身为神忠实信徒的自己，所以他们不会害怕。”

馆长用红茶润润嗓后，继续说道：“但是，到了末日，这两种人都会死去，因为他们始终被神奴役，始终被自己的命运束缚，神要他们死，他们就必须死，没有选择，因为他们不愿意去改变，不愿意去抗争。”

馆长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激昂：“但是我们会活下去，因为我们害怕。我们害怕失去我们所爱的人，我们害怕丧失掉我们的人性，我们害怕我们的内心不再属于自己。但，我们会活下去，因为我们不服于被别人安排的命运，因为我们会改变，会努力，会抗争，会解放我们的未来！”

“改变…抗争…你是说，我们要和神作对吗？”

“孩子，改变我们的未来，首先要改变我们的周围，而要改变我们的周围，则先要改变我们自己。”

“改变自己？”

“菲，你可认真想过，身为姐姐，你为莎琳娜做了什么？你肯为她，而改变自己，放弃现有的一切吗？”

“馆长！”菲看了看伏在馆长腿上，美美地在梦乡中飞翔，纯净得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莎琳娜，然后放下茶杯，急不可耐地问道，“为了娜娜的美好未来，我可以放弃一切，馆长，我到底该怎么做？”

“这个答案，你只得自己去寻找，但是…”馆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这时，外面的雷雨，好像停了，“我可以把钥匙给你，而能否找到藏着答案的宝箱，只能靠你自己了，恩，听好我的话，改变自身先从面对自身的恐惧做起。”

“面对自身的恐惧？您的意思是…”

“菲，回去上课，带着莎琳娜一起。”

“可…可…教室中有那么多的男生…”

“那你就为了妹妹，改变些什么…”

第二天，魔法学院的师生就惊喜地发现，菲讲师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时间广场上的课程公告牌上，最漂亮的美少女讲师顶住各种压力，在失书人危机的阴霾下公开复课了，这一轰动消息瞬间传遍了魔法学院的大街小巷，然而，让所有男学生大跌眼镜、叫苦不迭、只憾苍天无眼的是，课程公告牌上，少女讲师的初级魔言学课程后面，明确标注着一句话：此堂课，只限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