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不见，夕惕若容貌的变化却是不大。碧绿的翠烟衫罩在她身上，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御剑飞行于天上，恍如一阵绿烟飘过。

她身后还有两人，一男一女，瞧装束，均是雪云宗弟子。

那女子沿青白色的绣着银丝边的裙角向上望去，衣袖随风飘舞，修长的身姿丰盈窈窕，外罩一件丝织的白色轻纱，腰系一根白色腰带，乌黑的秀发绾着流云髻，髻间插着几朵珠花。

秦舞阳只是瞧着眼熟，略一想，便反应过来，此人不是白飞飞么。当年羞涩的小女孩，如今已然长大，却是差点没认出来。

一下见到两个熟人，秦舞阳避无可避，只得停了下来，一面暗暗戒备。

三人只当秦舞阳是个散修。雪云宗毕竟是大宗门，门下弟子自然对散修不怎么瞧得起。何况秦舞阳面目狰狞，观感不佳，因此三人并没有理会，便想从头飞过。

然而，夕惕若和白飞飞在飞过上方时，都无意中回头瞥了一眼，目光罩定了秦舞阳，蓦然间一股熟悉的感觉腾起，似乎此人在何处见过。

修道到一定境界，灵智远胜凡人，六感更是敏锐异常，过目不忘只是平常小事。但她们却如何也想不起，何处见过此人――面目如此丑陋，只要见过，她们决计不会忘。

不过，这终究只是一种感觉，她们只迟疑了片刻，便又往前飞去。

秦舞阳见他们离去，舒了一口气。他继续前行，但只行了百里，便接连又遇见两队雪云宗修士从头顶飞过。其中一对中竟又有一个熟人，正是当年曾从自己手中买下天晶石，后又到沧浪海追查功法秘籍泄露一事的厉无咎。

面对道真境以上修士，秦舞阳远远立即远远避开。天知道他们是不是心里一不爽，顺手就把自己灭杀了。

不过，连续遇见三拨雪云宗修士，而他们赶路的方向一样，不由让秦舞阳大为好奇。犹豫了片刻，秦舞阳终究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远远缀在后面。为免被发现，他落后了有二十余里。片刻后，他便发现，这些人去往的方向竟是极海。

极海在极北处，位于大燕东侧，乃一片冰洋，人迹罕至之处。

秦舞阳跟着雪云宗弟子行了约莫千里，到了极海边上。未见极海前，秦舞阳只以为大海与沧浪海大约相若。待此刻见到极海，他才为之深深震撼。高可参天、浮于海面上的冰山，十数丈高的滔天巨浪拍打着礁石，化作万千碎银，让秦舞阳的心神一时为之所夺。

而发生在海边的一幕，更让他血脉贲张。

一队队仿佛海鱼、乌龟、螃蟹与人捏合在一块儿模样的妖兽，手持着三戟叉、斧头、巨兽骨棒等各式各样的武器，正一波又一波地从海里冲了出来。巨浪被他们踩在脚下，仿佛大海主人一般，与数千名雪云宗弟子战在了一块儿。

这是一个人与妖的战场！

远方的橘黄色的太阳摇摇欲坠，大地被冲天血腥所弥漫。

嘶喊声、咆哮声，将漫天愁云死搅得粉碎。

无数法宝、飞剑激撞的光华，仿佛盛开的烟花，此起彼伏，绵延百里。

无数后面赶来的雪云宗修士，都投入了这个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巨大战场上，就像水滴投入了大海。

“那不是妖兽，那是妖怪！那是传说才有的妖怪啊！”秦舞阳喃喃道。

妖兽，虽然有开灵智者，但终究一兽尔。妖怪则不然，他们本体或许只是普通野兽飞禽，也可能是灵兽，却是通过了后天苦修，结妖丹、化人形，俨然与修士一样，都是逆天争命。

传说中，六界中的妖界分布在其他诸界，也有人称，的确有一妖界存在，只是无人知入口在哪儿。在人界，妖怪被与魔并称为妖魔，却是因为这两者俱是罕有在人界出现，而且他们都是强大异类的代名词。

只是，为何竟有人妖大战！

如此战场上，便是道真境修士，也难免陨落，何况一个化气期修士。秦舞阳远远看清情况，掉头便走。此间消息只怕不日便将传遍天下，具体情形，到时便知。

他不敢直接往回走，免得被赶来增援的雪云宗修士遇上，引发误会，只一路南下，行出了千里外，再择路往西南走，急急返回沧浪宗。

回到沧浪宗，秦舞阳并没有直接去旗峰岛，而是先回了宗门，打探了一番消息。

事实上，消息比他可要走得快。

整个沧浪宗都因为极海处出现妖怪大军而沸腾了。

据闻是雪云宗弟子突然发现妖怪出现在极海，双方登时展开了厮杀。雪云宗得讯后，立即传下居云令，数千雪云宗弟子与群妖大战了三日，死伤无数。到后来，雪云宗在逾百道真境弟子陨落后，终于顶不住，先行退守千里之外。而妖怪大军也未再进攻，双方却是僵持了下来。

对于妖怪的战力，传说纷纭，竟有人说那些妖怪高如山岳，有搬山移海的大神通。秦舞阳毕竟见过当日情形，知道那些妖怪其实与人类修士道行相仿，从化气期到道真境修为不等。只是，当日妖怪源源不断地从海中滔浪而出，数量远胜过参战的雪云宗修士，才导致雪云宗的大败。

更机密的消息，便绝非秦舞阳在普通沧浪宗弟子中能打听到。他只得回转沧浪岛。离沧浪岛数里之外时，却见附近湖面下猛然喷出千丈巨浪。气浪刮起飓风，差点将秦舞阳卷走。随着巨浪喷出，汹涌的灵气若有质一般涌了出来，方圆百里灵气浓度一下提高了约有十余倍。

“不好！”

秦舞阳大惊，稳住身形。不一刻，巨浪便停止了喷涌，从千丈高空跌落下来，但灵气仍汩汩地涌了出来。

秦舞阳第一反应是灵脉出了问题，他慌忙回答旗峰岛洞府，却见雪一笑也结束了闭关，而洞府内的情形则让秦舞阳大吃一惊，灵泉依然，但灵气浓郁程度竟然增长了十倍以上。

雪一笑听罢秦舞阳讲述所发生之事，只说了一句话：“天下将要大变，若不出意料之外，其他地方的灵气，只怕也更加浓郁了！”

秦舞阳有些怀疑，出了洞府，飞出旗峰岛千里之外，一路上果然如此，灵气浓郁十倍于以往。灵气浓郁，对修士修道好处极大，为何会说天下大乱？秦舞阳心头疑窦重重。

秦舞阳又折回旗峰岛，将外界情形告知雪一笑。

雪一笑吐了口气，道：“我日前闭关，便已察觉灵泉连接的灵脉涌动不息，竟似受到什么刺激，正在飞速成长。灵气浓郁，对修道自然是好处。但若妖怪也因此而来，只怕原本尚算安宁的大燕修道界，将陷入劫难。”

秦舞阳：“怀璧其罪？”

雪一笑点了点头：“这只是其中一点，但既然灵气突然狂飙，必有原因，且祸福难料。你先提升修为，若是真有劫难降临，修为越高，才越有可能避过。”

秦舞阳知修道者感应天地，修为高深者甚至能趋吉避凶，雪一笑这么说，多半是感应到了什么。

秦舞阳也进入了神魔录内，让他失望的是，这破界山的灵气显然没受到外界影响。他向孟药师问及妖怪。孟药师乃上古人界道真境巅峰的大修士，但生平也只见过妖怪几次。

“此乃一件秘辛，只流传在大能者之间，”孟药师摇头晃脑地道，“传闻妖界与魔界、人界、灵界、仙界相接，但只与灵界、仙界有着进出的通道，因此灵界妖怪比比皆是，仙界也有绝世大妖存在，而与魔界、人界与妖界都只是有极少的界缝相通，偶有妖怪通过界缝进入两界。不过，妖界灵气浓郁远胜于人界，因此人界几乎不会自行修炼出妖怪，而妖界的妖怪，也极少到人界来行走。”

秦舞阳蹙眉道：“难道是人界与妖界的界缝出现了变化？”

孟药师捋了捋他并不存在的胡须：“难说，难说得紧！”

雪一笑和秦舞阳师徒二人面对这种天地异像，深知逆不如顺，灵气如此浓郁，正是修行的好时机，当即闭关苦修。

灵气浓郁了十余倍，秦舞阳修行速度也狂飙猛进。秦舞阳采气月余，便抵得上以往修行半年，体内真元活泼泼地充塞体内。

秦舞阳隐隐觉得不安，他知道这是自己修为提升后，对天地感应能力提升也相应提升。但这种不安有如猫爪子一样挠着他的心。想着如今不过化气期六重，虽然仗着灵器、强横肉身和道指，对上化气期九重也不会气短。但毕竟化气期无论真元如何强大，也不会神通法术，就算一百个化气期九重修士，也未必是一个道真境修士的对手。

越是艰难时，秦舞阳坚韧的性子便愈发显现。这日，他思虑再三，终于取出了那粒将冰魔老祖炼化后得来的银色血丹，一口吞入腹中，然后跃入了灵泉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