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临，芦苇在将风中摇曳，渔船挑起了一个红艳艳的灯笼，映得江面散发出淡淡的红晕。

对于秦舞阳颇为不敬的话，涂八荒和涂青青并没有勃然做怒，只是悠悠叹了口气。

“妖族本就不是铁板一块，攻伐之惨烈，一点也不逊于你们人类国家打来打去，弱肉强食，天道循环，本就如此！”涂八荒道。

秦舞阳默默念着“弱肉强食，天道循环”四个字，一时脑子里乱作一团。

他也明白，弱肉强食不仅是丛林的法则，也是这个世界根本的运行法则之一，只是，妖怪毕竟是异类，如何能容忍他们凌驾于人类之上，视人为猪狗。

涂青青笑盈盈地又给他斟了一杯酒。

酒液在红色的光晕下晃荡，酒香四溢。

秦舞阳若是不知这酒因何而来倒也罢了，但适才那些人类修士魂魄的惨嚎仍旧在脑海里浮现，若是以往，他多半将酒拂开，便死也不愿饮下去，但如今脑子里尽是盘旋着“弱肉强食，天道循环”八个字，一时不由犹豫起来，端着酒杯呆坐不动，转瞬间，额头冷汗淋漓。

涂八荒与涂青青父女也瞧出秦舞阳正在作激烈的思想争斗，其中凶险其实丝毫不亚于一场斗法。秦舞阳无论作何选择都不是问题，但最怕便是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不能解脱，道心内便会种下魔障，日后修行必会坎坷艰难。

涂八荒袖子一拂，手中多了一个铁筝。他将铁筝横于膝上，十指拨弄，潇洒不羁。潇洒不羁的曲子陡然狂放飘扬。此时的涂八荒，便如一个落拓不羁的修道高人，谁又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妖怪呢！

“道道道道道道

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

道可道非常道

天道地道人道剑道

**白道黄道赤道

乜道物道道道都道

自己的道是非常道

呸呸呸呸呸胡说八道

……

我自求我道！”

一曲终罢，秦舞阳心头大震，突然纵声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酒！好歌！”

涂八荒也笑了：“酒是自家酿，这歌却是我昔年游历另一个人界无意学到。”

“还有其他人界吗？”秦舞阳奇道。

涂八荒道：“那是自然，平行的人界无数，不过，我去的那个人界，却是灵气异常稀薄，几乎没什么修道之人，精怪更是几乎绝迹的仙道沙漠。”

秦舞阳：“能作出这等歌来，便是不能修道，那里的人也十分了得了，若修道有成，倒是要去看看。”

他说着猛然站起来，语气严肃道：“涂老先生，青青姑娘，两位以美酒、仙曲相待，在此谢过，你们的话我定然会转告沧浪宗其余修士，但是妖族强占宗门，此灭门大恨，沧浪宗决计不能罢休，不过正如涂老先生所说，弱肉强食，天道循环，此战是和却非我一个门下弟子能决定。不过我也请两位转告你们的金角大仙，人界之大，南北东西万万里，人口万万亿，人类修士无数。若是妖族行事暴虐，一心与人类修士为敌，必遭致天下反弹，若人类修士群起而攻之，妖族只怕有灭族之祸！”

涂青青大怒，指着秦舞阳鼻子道：“只不过让你传句话，你却来威胁我们，不过一个小小的化气期修士，便将你变作杯中之物也易如反掌，你想试试！”

秦舞阳不屑地笑道：“若是换了其他人类修士，知道你们是妖，只怕立刻开打，根本不会听你们说话，这样下去，你们真希望人妖成为永恒之敌么？我在书上见说，仙魔从亘古诞生起至今便血战至今，无数拥有动摇天地大神通的神魔死在血战中，你们难道希望人妖之间也如此么？”

涂八荒哈哈一笑：“小友当真好胆，胸襟气魄倒比你们沧浪宗那宗主要大得多！我说了，我非滥杀之人，且因怒而杀人最是愚蠢。既然邀小友上船，自然便不会对小友如何。小友请去吧！江湖之大，也必有你我再见面的机会。只希望下次见面时，能攻痛饮放歌，不必说这些不快的事！”

秦舞阳也施了一礼，卷起一阵风，御空而去。

想到涂八荒的话，秦舞阳不由嗤之以鼻：“哼，那涂八荒当真是天真，宗门传承被夺，十数万弟子身死，这些妖怪想和解就和解，当真以为人与禽兽一般，对于生死看得那么淡么！不过，妖族没有趁势追杀，倒是一件好事！”

既然沧浪宗已经被妖族占了，秦舞阳也不回去了。不过，万芳还在旗峰岛上。旗峰岛离沧浪宗不过数百里之遥。秦舞阳担心她出事，辨认了一番方向，便往旗峰岛而去。

到了旗峰岛，秦舞阳却见岛上依然一片静谧。看来涂八荒说得倒是不错，金角大仙的确对妖族有着约束。但沧浪宗方向，一片冲天妖气，浩浩汤汤，便是相距数百里也能清楚感受。秦舞阳落到岛上，一路见花草树木均有些怪异，随即反应过来，受这妖气滋润，若是不理不睬，只怕再过数百年，这岛上便有些土生的精怪要出现了。

入了洞府，万芳颇为欢欣地迎了上来。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洞府内闭关，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灵气的变化。

“前日还有几个模样狰狞的妖怪到这岛上来过，只是未发现此处洞府，后来又飞走了。”万芳心有余悸。

秦舞阳将沧浪宗所发生之事说了，又道，“这旗峰岛也已不安全了，你便到神魔录中好了，我要将洞府封住。”

万芳跟着叹息了一回。她本就还未成为沧浪宗的弟子。如今这道程序只怕是要省了。

破界山灵气远不如外界浓郁，秦舞阳对此甚是无奈，对于放弃旗峰岛也非常不甘，但纵然他能将旗峰岛移入神魔录内，这灵脉也断了，洞府里的灵泉也会消失不见。

万芳进入了神魔录内后，秦舞阳离开了洞府，将洞门封上，离开了旗峰岛。他当务之急是想找一些灵器品阶以上的飞剑，帮助雪一笑驱除体内妖气。因此便飞向了碧螺岛。

他原以为碧螺岛的隐市多半已经受妖族影响关门大吉了，到这里来也不过碰碰运气。岂料，这隐市竟然还开着。只是周围多了些化形尚未完全的妖怪进进出出，虽然与人类修士泾渭分明，但竟相安无事。秦舞阳戴上银辉假面，进了隐市一看，隐市里摆摊的人类修士少了许多，反倒有许多妖怪人模人样地摆着摊，所卖以灵草、法宝等为多。秦舞阳恍然了一下，只觉气氛异常诡异。

人类修士竟然这么快便与妖怪合和谐共处了？

他仔细观察，发现进出隐市的，从服装上瞧，几乎都是散修。“这些散修，平日里便恨不得沧浪宗这样的大宗门倒大霉，沧浪宗倒了，只要妖族不对他们动手，他们说不定弹冠相庆，难怪这些妖怪还想着跟人类修士和平共处。”秦舞阳如此一想，心中顿时了然。

出现在隐士中的高阶妖怪极多，摆卖的法宝，不少都还没抹去精魂印记，怎么看怎么像是人类修士所用之物。瞧这些面容狰狞，努力挤出和蔼笑容的妖怪，秦舞阳心里腹诽：这些多半便是沧浪宗死去修士手上之物，这些家伙用不了，便拿出来与人类修士作交换。

秦舞阳虽然恼恨，却也无法。妖怪并不需要丹药，但对秋石却之不恭，偏偏秦舞阳缺的便是秋石。

秦舞阳看中了一头虎妖的灵器二阶的飞剑，飞剑还没被污秽，剑气盎然。那虎妖憨头憨脑，两只长长的虎牙翻出了嘴唇，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不知道适才在做什么。

“这位道友！”那虎妖居然作揖行礼道，“我这可是灵器二阶飞剑，作价贱卖，一千块下品秋石！”

一千块下品秋石换二阶灵器，倒的确是贱得不能再贱的价。但秦舞阳却是没有这么一笔巨款，问道：“可用丹药换否？”

虎妖彬彬有礼道：“道友，这丹药于我等妖修，实在无用，我只换秋石和其他值价之物！”

秦舞阳一沓符?取了出来。“这符?倒也可以！”虎妖清点了一下符?，共有二十一张。他摇了摇头：“还差些！”

秦舞阳翻检了一遍，又给翻出了一个白蛋，是数年前在蛮族巫师身上得来之物。当时不知是何物，一直也未孵化，竟然留到了现在。“这蛋如何？”秦舞阳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

虎妖很是不屑：“这分明就是一只飞天玉蟾的卵，那飞天玉蟾肉的味道奇差，于我一点也没有！”

秦舞阳总算知道这蛋是怎么回事了。听说是飞天玉蟾，当即问：“道友意思是，此蛋孵出的是一只玉蟾，而且能飞？”

虎妖点点头，又道：“道友若是享用它来作坐骑，却是免了，除非你只有两尺高！这飞天玉蟾在妖界可并不罕见，不过是三阶下品妖兽，成年后身体也不过两尺大小，虽然飞起来奇快，却是根本坐不了你的坐骑！”

秦舞阳以前倒是期待过这蛋里某日能孵出一只如龙蝠这等阶的飞行巨兽，听虎妖一说，略有些失望。但毕竟是三阶妖兽，他问：“那道友知如何将这卵孵出来？”

虎妖哈哈一笑：“简单，将这卵投以地火之中，四十九日之后，这飞天玉蟾便孵出来了。”

“竟有这等孵法？”秦舞阳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