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恋爱ing
作者:季小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57

寂影又一次醒来时,感到脊背和前胸都在向大脑传递着寒冷。这种感觉很容易让人恐慌,因为在人类的想象中,冷往往容易和死亡结合在一起而热喜欢和爱情结合在一起。这种结合没有征求冷热哥们的意见,就像死亡和爱情从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年轻人大多喜欢夏天,因为这个季节有着最灿烂的色彩,最容易引发qing绪波动,一波动起来就容易产生各式各样奇妙怪异的事,很是刺激。

寂影和王子微和辉夜的遇见都在秋季,没见过这两个年轻人在夏季是什么模样。至今在一起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冷,但生活却一天比一天热。这点证明大家相遇的时间是没错的,倘若发生在夏天,怕是早有人中暑了。

寂影的床边架着打点滴所需的道具。一瓶不知什么药悬在半空,晶莹的液体顺着细长的管子一滴滴注入寂影的手背,再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起到……不知个什么作用。如果起治病作用,那现在就不应该还躺在床上了。如果起防止病情恶化作用,那就选择不用它防。药这东西,药效好一点的副作用更好,药效差一点的等于没药效。寂影对药物一直持反感态度,因为口服药大多都苦,不好吃,吃多了人体还会产生依赖性。如果让寂影在吃药和多病五天之间做选择,那肯定不吃。寂影至今(除这次外)患的病都符合这个条件,对药物和医院都很陌生,此次的灌药和打点滴全由辉夜王子微负责,负责得还算不错。

寂影从出生到去年一共去过医院两次,一次是去被妈生,一次是去领晏京。第一次没睁眼,第二次没眨眼,均没对医院留下什么记忆。

今年对寂影来说是个意义非凡年,光去医院的次数就超越了以往二十多年相加。粗略一算,从辉夜受伤到葛叶怀孕再到这次的卢笙方圆事件,每一次居然都正正经经进了病房。得出的经验是正经没什么好下场,原因看自己这身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病就知道了。

生病的感觉,原来就是每一次闭眼都不知自己会不会再醒来,而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想办法证实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王子微和辉夜在不得不相处的相处中似乎也渐渐学会了相处,具体表现在二人已学会了安静的相处。这种安静不似太平间的死寂,是一种带人情味的的安静,静静的凉风时不时会吹来二人的说话声,简单而确实存在。

寂影实在太喜欢这样的安静。这点喜好他从没对谁说过,连果鑫蓝晓楚和都不知道,不知道晏京知不知道。辉夜和王子微等于无师自通了这点。

王子微最近一直在网上寻找某一首歌,线索是“我依然还记得你,记得我们曾许下的约定……”。这个问题难倒了国内所有搜索导航,挂问问也得不到回答,各大型论坛发贴也无果,到是引得一堆人跟在后面问为什么要找这首歌兼一起为难搜索导航。王子微没问寂影,感觉一问就等于坦白了自己窃听别人梦话。王子微也没想过要问辉夜,因为不认为整个网络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区区一个辉夜能够回答。其实这个问题辉夜还真能回答。所以说主观认识经常都让人错过一些关键的事情。

微观来讲,王子微寻找的问题,整个BeePub的人都能回答。宏观来讲,整个地球上就只有BeePub的人能够回答。说简单很简单,说困难很困难。

王子微添购的电脑寂影暂时没机会用,因为这两台新电脑加入这个家庭的时候,正值寂影连起床都有困难的黄金时段。俩电脑本以为能守身如玉,没想到天上掉下个辉夜姬,抢先一步被破了贞洁。纵使情敌,王子微也说不出这是我的电脑不让你玩之类的无聊话,那太不是男人该干的事了。

电脑回家后,王子微才发现寂影原来也有一台电脑,被孤零零地置在寂影房间的一角,正如王子微初来时期的寂影,冷漠而神秘。

神秘也只能等它神秘去,至今为止,王子微还没有获得通往寂影世界的入场券。从日常来看,辉夜应该也没有获得。这样也好,起码能证明大家还在一个基本公平的起跑线。

但最近,偶尔,王子微会突发性自恋一会儿,思考自己是否已经获得了入场券,只是那入场券长得不太像入场券,例如之前那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吻……

直到现在,王子微还没有勇气向寂影追根究底问为什么,万一是误会就完了,例如一瞬间把自己看成晏京什么的……这方面,比起王子微,愿意让寂影把自己当晏京看的辉夜就伟大多了。

此时的辉夜正在网上网罗歌曲。传说喜欢音乐的人都有着独特的美丽,这种美丽潜藏于灵魂深处,即使陌路相遇,相近的独特也会产生共鸣。也许每个喜欢音乐的人在冥冥之中都期待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是向往共鸣后的发展,而是期待共鸣那一瞬间的美丽。共鸣后的结果无非两种,要么各走各路,要么携手世俗。就算不喜欢音乐的人也能看出,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都破坏了灵魂的共鸣。相对而言,前一种稍微好点,虽然冷漠但好歹可以凭个人想象无限回味。

辉夜曾遇到过一次灵魂的共鸣,对象不用说当然寂影。这场相遇看似狼狈,而且其中一方还不记得了,但在那一段哭声和温柔的沉默、不丢不弃的关心、果断的同行、以及故事结尾的一分幽默中,辉夜确实触到了樱花满天般美妙的共鸣。

灵魂共鸣时的感触是:原来你在这里。

当天的辉夜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机会说出这句感触。事后,辉夜常常会想,如果那时说出了,得到的回答会不会是……原来你也在这里。

虽不知道那时会不会是,但现在肯定不是。

这就是错过的代价吗?需要用努力来弥补?

没关系。

辉夜在百度上搜索一直很喜爱的“恋爱ing”,搜索结果里显示有一首“恋爱”,歌手是“ing”。这般强大的惊喜,百度总是能为你做出来。

楼上传来嘈杂之声,怎么听都像是人类对话。楼上住着的依然是坚强的顾大妈。寂影初识别声音方位,一惊,以为方圆又找上门来了。

一想,不对,方圆现在还在医院吊颈,正值柔情似水模式,病如西子胜三分,我见犹怜。

再听,辨认出说话的是一男一女,女的是顾大妈没疑问,至于男的是……

寂影再惊,莫非方圆雇的杀手要连顾大妈一起杀?

寂影再想,方圆如果此时不住院,下场应该是被抓,而警方应该不至于宽大到抓了方圆放了杀手。根据方圆的供词,杀手能暴露的特征已经暴露完毕,其中可能还夹杂着一些杀手本人都不知道的小秘密。警察虽然很多时候都不敬业,但不能保证每次都那么不敬业,再说方圆长得还行,来个毛头新人对她一见钟情,宣誓报仇,没天没夜地查,不知在查些什么反正在查。万一一个疏忽,被他查中了,岂不是有冤都没处伸?

一个敢刺杀人,虽然没成功杀死,但杀得半死还能跑掉的人,不至于因为一张已作废的协议或自己的美学而浪费自己的生命。

寂影继续认真倾听。辉夜和王子微似乎也意识到了此事的历史意义,连鼠标声都停了。

一件事,若大家都关心,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答案的政治问题,那它多半会让大家失望。听了没两分钟,寂影率先听出楼上的男声应该是顾大妈的儿子,因为顾大妈管那男声叫儿子,暗叹原来不平凡的顾大妈也有平凡的一面。

寂影突然想起,曾听饱受顾大妈关照的王子微说过,顾大妈有个儿子,独子,叫刘一杰,是某小学后勤部员工,经同事介绍,认识了同校担任语文教师的汪旭花。据顾大妈说,汪性格开朗,清秀可人,刘成熟沉稳,曾被评为学校里的先进员工。传顾大妈说,这两人一见钟情,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并在同年领取了结婚证书。次年,一个新诞生的叫刘宁的小子也加入了他们的小家庭。虽然听着就很穷,但还真是一个当今少有的值得歌颂一下的幸福家庭。

开篇的幸福到这里,转折是肯定有的,故事继续。

作为女人的汪对自己的家庭十分满意,但刘对自己的生活从不很满意到很不满意逐渐恶化。作为一名后勤员工,他的工资比汪的还要低。而且后勤不属于学校的正式职工,没有签定合同,随时可能被辞退,就连一家人居住的房子也是靠汪的名义才分到的。刘自幼性格要强,落后于自己的妻子显然不是他能够忍受的,尽管这种落后就是工资1000和800的区别。但如果拿1000的是刘而拿800的是汪,这个故事至少不会这么快就开始转折。就在儿子刚刚度过了一岁生日后,刘果断向汪提出了想辞职去沿海打工的念头。

当女人向男人提出一个念头时,或许只是想听安慰,但当男人向女人提出自己的念头时,他绝对不是找你商量。

汪怎么忍心丈夫独自离开。但结婚这么久了,她深知丈夫的性格,也明白丈夫背对着自己时,时常传来的那一声声叹息的含义。沉思良久,汪含着眼泪同意了丈夫的决定。她拿出所有的积蓄为丈夫添置了行李,购买了南下的火车票。在火车站,汪抱着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儿子,紧咬着嘴唇,却怎么也止不住大滴的眼泪涌出。背着厚重行囊的刘一言不发,紧紧地拥抱了妻子和儿子。刘小子还不懂什么是分别,被爸爸厚实的手掌弄痛了,哇哇直哭。火车慢慢地开出了车站,站台上只留下汪抱着儿子的单薄身影。车站管理人员开始疏散站台上的人。每一个站台,都写下了太多离别的故事,印下了太多不舍的泪水。没有人注意到汪的心痛。也许这样一场离散,只是人海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插曲而已。

到达沿海后,刘马上和妻子取得了联系。听到充话费送的手机里传来的丈夫的声音,汪终于露出了丈夫启程以来第一个会心的笑容,激动得连手机不带防水功能都忘了,淌满泪水的脸紧紧贴着听筒,大声地嘱咐着丈夫:“你要注意身体,千万别太累了……要好好吃饭……等你回来时,儿子就会叫爸爸了……”

由于临近过年才出门,第一年的春节刘没有回家。汪带着儿子回到自己的农村老家,和父母一起团了年。汪是农村少有的家中独女。汪父知道刘没有什么钱,一直不同意这桩婚事。见汪把穷人的儿子带了回来,直嚷着要给外孙改姓汪。汪母没有文化,多年来习惯了听从汪父,也劝汪给儿子改个姓。汪气得年没过完就回了家。一个寒假,除了偶尔出门买点菜,家门从来不开。每天将儿子哄睡后,闷着头趴床上给丈夫写信。

开学后,学校课程安排紧张,汪白天忙得连带儿子的时间都没。住同一个院子里的教师家属们知道汪的困境,纷纷向她伸出援手。小刘也不怕生,爱笑,谁带跟谁。吃饭不挑嘴,给他煮一小碗菜叶稀饭,能喝得肚子圆滚滚。如此逗人喜欢,小刘几乎成了闲呆在家里的教师家属们的小明星,家家抢着带,并坚持不收汪一分钱。(故事到这里又幸福起来了)

儿子的可爱给了汪很大安慰。她写给刘的信一封又一封(注意!是信,不是邮件),刘的回信却很少,一封信常常两三句带过。汪并不在意,丈夫出门打工忙嘛,有什么关系。第二年过年,刘回来了。

和初出门时相比,这次回家的刘满脸胡渣,脸上多了一份沧桑,身体却更加壮实了。看着出门仅一年便显得苍老了许多了丈夫,汪心痛得要命,赶紧割肉买鸡炖给丈夫补身子。看着忙里忙外的妻子,刘几次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里。

刚过完年,刘又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沿海。临走前给汪留了8000元钱。汪没给自己添一件新衣服,全数存进了银行。丈夫辛苦赚的的钱不能随便乱用,要留着给儿子以后上学。尽管,儿子现在才两岁,尽管,她已一年多没舍得给自己买过一件衣服……

汪怎么也没想到,丈夫的这次出门,竟成了永远的离别……

其实初到沿海的日子,刘就尝到了太多的辛酸。海边的空气带着咸味,风卷着海沙。对于呼吸惯了家乡清爽空气的刘来说,简直让人窒息。沿海的食物也和他吃惯的家乡菜差别太大。没有文凭、没有本钱、没有技能,甚至连语言也与当地人不通的刘,能找到的只有搬运货物和建筑工地打杂的工作。不但工作强度大、工资低,吃住都和上百人一起,每晚挤在一间逢雨必漏的小黑屋里。吃不知什么东西混成一碗的饭,打地铺,盖生霉的被子,空气弥漫着汗臭和各种难以形容的恶心气息……这一切,刘无法向任何人倾诉。不能告诉妻子,她会多么担心多么伤心……

然而刘是聪明的,又是幸运的。在建筑工地打工不到一年,他飞快地学会了很多技能,从一名最低级的小工被提拔到了班组长。有一天,一个常来工地视察的富婆供销商看上了他,给他租了一套房子,并说她那里可以给他更高的工资,更好的待遇……(在不少人眼里这还真他妈的幸运)

在那年回家时,刘没能对妻子说出口。他自认不是负心的人,也并不是那么贪婪。但他实在没脸出门仅一年便说要回家。再到沿海后,他才明白,困苦和煎熬已渐渐腐蚀了他那颗原本骄傲的心……

刘儿子三岁那年,汪没能盼到归来的丈夫。用深蓝色的快递信封装着送到她面前的是一纸已签上了丈夫姓名的离婚申请书。

这是一个别人的故事,顾大妈在整个故事中只是一个旁观者,但因为故事中的人是她家人,或者说曾是她家人,顾大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因为代儿子觉得对不起媳妇,又因为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早年即丧夫的顾大妈以儿子的名义把自己的房子留给了汪和心爱的孙子,自己搬到了这个地方,开始了年迈的打工和……自己儿子一样好运气的艳遇。

寂影听完这故事,最大的疑问是:王子微是怎么站在楼梯间,在顾大妈和蔼慈祥的语速下,把这么漫长个故事听完的。

事后,寂影又想了想,自己居然也把这么俗个故事给听完了。

改天讲给辉夜听听,看他有耐心听完不。

应该……有吧,因为这个故事里有人类最喜欢的爱,不是吗?